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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Chapter 93 琥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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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尔维斯是个疯子。
这事儿从小我就知道。
所以费丽这么骂我的时候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我回想了一下,第一个这么骂我的人好像是布瑞安。
那时我们都还小,我义父艾尔伦将军还在,我跟布瑞安胡闹捣蛋搅得森林鸡犬不宁,被烦透了的义父干脆将我俩扔进了预备营。照义父的意思,他是希望我俩都好好练箭,将来执掌第三箭队,成为他的左膀右臂的。
后来布瑞安很听话,也做得很好,但我不,我迷上了刀。
射箭这种东西其实很简单。尤其是在森林里。你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然后耐心等待,直到敌人进入射程。接下来,瞄准目标,开弓,拉弦,放手,
噗——你就能听到血之花盛开的声音了。
于灵活度远胜力量的西尔凡精灵而言,其实箭才是我们最好的武器。这也是我国向来多箭手的缘故。
但是刀不一样。
从第一次握住刀柄的那一刻,我就迷上了它。
手中持了刀,便没有了选择的权力。
直面大敌,横劈斜砍,你来我往,不死不休。利刃陷入皮肉,鲜血溅上面颊,死敌狰狞的脸转瞬扭曲,绝望的惨叫经久不断。
生命,热气腾腾。
布瑞安因此骂我,舍易求难,舍近求远,将自己置于那种险境还乐此不疲,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得到一把上好的弯刀,用它割开了无数奥克的喉咙,虽未统领第三箭队,却也成为艾尔伦的得力助手。
我心满意足。
但当时我并不知道,我会用它独自劈开另外一条路,踏着满地尸骨与血肉,坐上全国军队统帅,大将军的位子。
一如我并不知道,我会用它割裂费丽手中的,我的披风,从此将自己剥离出她的生命。
从有记忆的少年时代到今天,我的生命中出现过两个最出众的女孩儿。
一个是我看着长大的小妹妹,那时候还是一团奶糊糊的小娃娃,被艾尔伦宝贝地养在家里,红头发绿眼睛,有着自由耀眼,烈火一样的灵魂,长大后降服了我们高贵傲慢又难搞的王储殿下,最后成为了我们的王后。
另一个如今被禁锢在我掌下,满眼是泪,长发散乱,恨不得用目光杀死我。
我看着她,像看着当年跟随从西边来的银发精灵首领跋涉至此,在东迁的路上失去全部亲人的小姑娘。
那时成年精灵们忙得昏头转向。已决定结束森林的混乱,力拥欧洛费尔为主的义父命我照料她,原因无他,我一向很讨女孩子的喜欢,包括小姑娘,和比我大一些的小姐姐,而且露辛达打小就跟我亲。
我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与露辛达那般耀眼的面容与生气不同。这个比森林之女大一些的女孩子瘦弱而安静,有一头月光般的银发,和一双冰冷忧郁的银灰色眼眸,衬着略有些苍白的皮肤,整个人像是失去了颜色的水彩,看着寡淡得很。
虽然应承了义父,但我其实并没有花多少心思在她身上。无非是时不时关心一下,送她些小玩意儿,在那些小崽子欺负她时帮她出头,做些讨人喜欢又让人感到温暖的举动。这些我轻车熟路,不然也不是人见人爱的亚尔维斯了。
渐渐的,她看我的时候的目光便比看任何人都要有温度。
这也正常。
我觉得我顺利完成了义父交代的任务,却从来不会去想那些目光里还有什么,虽然森林安定了下来,初初加入军队的我们要做的事却有很多。
比如训练箭术与刀法,间或宰几头扰我国土的奥克,比如在收到义父的信后帮他出谋划策,处理些让他焦头烂额的事情。其时王国初定,国王也险些累翻在王座上。而当初帮助他一手建立起王国的,那个传说中天纵英才的少年王子却在这时离开了王国,优哉游哉地去中洲外土闯荡了。
倒是潇洒得很。
我们北上,南下,在王国各境四处历练,很多年没有回去过。
我也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很久很久没有想到过这个小姑娘。
直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传来——艾尔伦领地的一个银发少女杀了只奥克,提着那奥克的头颅面见艾尔伦将军,以作为她有能力加入军队的凭证。将军应允了。
那少女名叫费丽弗琳。
全军震动。
要知道军中可从来没有女战士,一个也没有。艾尔伦将军一向认为,女性是应该受到保护与呵护的存在,如他对自己的女儿一般。这也几乎是所有人的想法。因此在那些动荡不安的日子里,哪怕再危险,再艰苦,从未有任何一位女性随男子一同上阵杀敌,更别说宰下奥克的脑袋。
但是费丽弗琳的固执胜过将军。
没人明白她为何执意如此,因为当时我国尚算安宁。
正好那时的我纠结于自己对布瑞安隐晦的,难以言说的感情,只想时时躲着他,便向义父申请,回去做了一段时间新兵营的教官。
我有意留心,发现这唯一的女孩子长大了许多,也比从前开朗快乐了许多。无论怎样残酷的训练她都完成得很好,丝毫不逊于男孩们。她已经不是我照顾过的那个小姑娘了,这让我有些刮目相看。
现在想来,我自诩成熟老道,事实上却年轻又愚蠢,从不曾真正明白时间的可怕。
它能改变的,又岂止是一个小小的费丽弗琳。
我们的国力越来越强大,我与布瑞安的军衔越升越高,关系却越来越疏远。
旁人都道那是因为我们是竞争对手,只有我知道,不是那样的。
我曾想过将一切和盘托出,却总是犹豫不决,一等再等。
于是命运之神终于不耐,亲自出手给了我致命一击。
当我跟随艾尔伦将军在阿蒙兰向国王述职的时候。我的好兄弟布瑞安却死在奥克的爪牙之下。临别之际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冷淡对他,归来之时却发现有的话我已永远不能说出口。
艾尔伦将军一夜苍老,小姑娘露辛达长大了。
我握着他留下来的染血长弓,指天立誓,此生绝不再让奥克的刀锋染指我要守护的人。
比如艾尔伦将军,比如露辛达,比如我们的国王陛下。
时间化成利刃将它刻在我的心底,我未有一日敢忘。
后来又过去了人类眼中的许多年。
中洲渐渐不太平,王子随国王南下找艾尔伦将军商议即将来临的战事,却不曾想遇上了初初长成的露辛达。
那小红毛降服了王子的心,他们相爱了。
这是王国少有的喜事。
小丫头与王子在南境黏糊腻歪的时候,我却在阿蒙兰忙得分身乏术。如果不是费丽帮忙,只怕还未出征就得先累死在王都。
没错,费丽弗琳那时调任阿蒙兰护城队长,已经是非常厉害的战士了。
他们叫她魔鬼费丽。
呵呵,魔鬼费丽。我偶尔咀嚼着这个外号,看着面前独当一面的女孩子,想着很久前那个银发灰眸的小姑娘。很是有些沧海桑田之感。
但更多的时候,我想的是露辛达和布瑞安。
我本以为,露辛达跟王子在一起,便是此生无忧的完满结局。
布瑞安去后,我已有多年未在她脸上见过那样毫不掩饰的甜蜜与快乐。
我几乎已经能预见到那两个年轻自由的精灵,策马同行,相依相伴的场景。
但是那只曾经在我的生命里翻云覆雨的手,却在这时再一次撕下了它温和的面纱。命运露出了诡谲的笑,朝着小丫头和她的爱侣。
没人想到在他们的这一段故事里,会有这样多惨烈的痛苦和牺牲。
欧洛费尔陛下死了,死在那场轰轰烈烈的战争里。
金发王子也再无可能与露辛达携手同游,穿风踏雪。
但她选择了他,飞蛾扑火般,放弃了自己真正向往的世界与所有软弱的权力,发誓永远站在他的身边,义无反顾。
这样也好,他们的婚礼上,我看着那一双笑靥,疲惫地想。
绿林还有这样难得的幸福,这样难得的婚礼。
他们会在美丽安全的阿蒙兰并肩而立,永远在一起。
我回到南境,心中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我要做什么。
然而我不明白的是,时间怎么可能轻易遂了精灵的愿望?
人类在那场我们最终获胜的战争里埋下了一颗不详的种子,当我们有所察觉的时候,森林已经被阴霾覆盖。无论我们怎么努力,它都越来越危险。
黑魁首悄悄露出它狰狞的爪牙,第一个无价的牺牲品是小公主安德玛。
她死在她父亲的怀里,没能看到灰海的夕阳。
举国悲痛。
直觉告诉我,这只是个开始。
但我没想到下一个就是王后陛下。
露辛达的死讯传到南边的时候,我猝不及防。
国王重伤不醒,欧内斯特忧心如焚。
而身为统领整个南境的将军,我无计可施。
我站在冰冷的雪地里,一遍遍地质问自己。你做得了什么,亚尔维斯。你还能做些什么?
珍爱的人们的脸在我脑海中浮现。布瑞安,安德玛,露辛达……还有那些昔年并肩作战的好兄弟。
我竟一个都不能留下,一个都不能。
它们的脸一个接一个地变得黯淡,再慢慢消失,直至化为虚无。
我怔怔地看着那片虚无,看了很久。
然后,我看到了费丽的脸。
我不知道她站了多久。只见得她神色哀婉,唇色苍白,唯一双眼睛亮得惊人,让人疑惑天父是否曾将星辰碾碎后撒在其间。
“你杀了它们。”她哑声开口,每一个字都冰冷锋利,“那些奥克,亚尔维斯,你杀了它们。”
是,我杀了它们,我可以杀了它们。为了我所爱的人,为了我要守护的人。
她走近我,很近,我在她的银灰色眼眸中看到了自己泪流满脸的脸,她握住我的手。
“你不是什么都做不了,这一次,风自北来。南境有你庇佑,陛下才会安心。”
我看着雪月下的她,这个我其实很少放在心上的姑娘。那一刻我知道她是真的懂我的。不然,她不会放下一切,长途奔袭来到南境,只为了向我传递王后故去的消息。
陛下的调令到南境时其实我是拒绝的。直到我亲自去了王城以北,看到了那样明显的防线缺口方才接受。
曾经的阿蒙兰已经是无法回去的多尔戈多,陛下必须做出取舍。
我知道他的内心有多么煎熬,我也一样。但我慢慢清楚,都城北迁,乃至让我去往北境,都是当时最正确的选择。
唯一让我担心的只有陛下。
露辛达去后,他将他的心冰封了起来。除了王国与莱戈拉斯,似乎没有什么能够引起他的注意。
这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当我向费丽弗琳说起这个时候,我是希望时常两地奔袭的她能够多劝劝陛下。
但我没想到的是,她会反问出那样的问题。
“那大将军呢,还有什么能够引起您的注意?”话中有隐隐的试探与希冀之意。
我故作轻松地转过头去:“自然是奥克扰我边境的时候。”
她沉默了片刻,突然自嘲地一笑:“看来是我太没有觉悟。战事如此要紧,我却只想着有朝一日,能有人陪我看一回日落。”
我已经迈出去的一脚生生顿住。侧眸看她,却见她直直地看向西边的天空,目光辽远而安静,此刻本已是傍晚,可西面的天空里却只有厚重的阴霾。
伶牙俐齿似乎都已成了回不去的过往。生来第一次,我不知道如何作答。
好在她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话锋随即转到了防线军务的问题上。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之后我们没有再谈论过日落,或者与之相关的话题。
局势一日比一日不稳,哪怕我将北境防线布得密不透风,也抵不过大敌与日俱增的力量。
昔年漫步星下,逐鹿林间的场景似乎只在梦里才能见到。
我偶尔也会想,如果当初布瑞安没有死,我也没有说实话,如今我们一南一北坐镇,结果会是怎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布瑞安的影子在我脑海中渐渐模糊。我还记得他的笑,却早已忘却那是怎样的微笑,怎样的眉眼。
但我记得费丽的脸。
高傲的,清丽的,夺目的,冷艳的。
岁月早已将那个黯淡孤独的女孩变成了英姿勃发的将领,天寒地冻的北境,她像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刀,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有人说,精灵无法爱上两个人。
可是,在这个该死的故事里,连埃尔隆德领主都能够在放下心结之后全心全意地爱上凯勒布理安,我为何又不能爱上费丽?
或许,也不能够说爱。
只是我越来越清楚,费丽她于我,早已不是当年可有可无的存在。她占了我心里的一个位置,并且位置越来越大。
因此我想我应该把目光移开了。
我早已感到衰弱,那衰弱无关年龄,无关时间。
大敌的力量与日俱增,那是精灵,单凭肉身无法抗衡的力量。
我知道陛下一定比我先预感到。所以这些年来,他明里暗里才会做出那些消极又极易让自己背上骂名的举动。
封闭国境,舍地撤军,君臣不和,每一桩似乎都在昭显他的胆怯和忧虑。
只怕阿蒙兰那些近臣,也当真以为……
毕竟这理由是那么的义正言辞,且并非无可接受。
可他们都不了解他。
那样的精灵。
那样年轻,就能够一手辅佐父亲创立全新国度的精灵。
纵然势单力薄,面对恶龙的火焰也敢仗剑而立的精灵。
我亲眼见过的,在战场上拔剑立誓:“魔之暗影屠我子民,戮我血亲,我必与他拔剑相对,至死方休!”的精灵,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侮辱!
我思来想去,只剩一种可能,唯一的可能。
我多次游走于边境与各领地之中,不出所料地发现了那些气泽。在北境,在东界,在阿蒙兰,在墟谷……隐隐绰绰,若隐若现。我知道那样的气泽,只待时机一到,主人一动作,它们便会化身为能绞杀任何进攻者的屏障。
那是陛下的两全之法,能够保住我们的大部领土与战士的生命,只是要付出的,却是他全部的灵力与他自己的命。
陛下他或许以为没人能发现,对,他的灵力或许精纯,或许隐蔽,可他忘了,我毕竟是生于斯长于斯的西尔凡,是他全心信任,以王国相托的大将军。
他应该已经忘了,露辛达当年曾以古树为媒,将她的灵力灌输到森林之中,加施守护环带。
而身为大将军的我能做到的,远比那还要多得多。
我做出了决定。
瞒天过海这类事情我做起来简直轻车熟路。感谢陛下精力不济,一直没有发现。
欧内斯特那老家伙站何种立场,心里转悠着什么我不清楚,只要他暗中不阻碍我就好。北境诸将听我指令,偶有愤懑如费丽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从未放在心上。
就是这点未放在心上险些误了我的大事。
陛下亲临北境,大发雷霆。我也是那时才知道,费丽弗琳一直与阿蒙兰有联系。
这实属正常,毕竟作为自小历经波折,又东迁至此的辛达,费丽她更有理由站在陛下明面上显示出的立场一边。但这并不妨碍我有些许难过,当然,只是些许。这种时候,我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再沉湎于那样绵软的情绪当中。
陛下和我都是天赋极高的骗子,在北境上演了一出君臣不和的好戏。
我们都心知肚明他真正要做的是什么,陛下撤了我的职无非是怕我阻拦他的计划,但他不知道的是我比他更怕,怕的是他发现我的计划。
幸好这骗子国王还未完全发现我的动作,只是虚惊一场。
我大松了口气。
此后之事,便都按照预期进行。
布局,伪装,诱饵,设伏。
一句谎话要藏在九句真话里方才会让人信服,对敌对友皆是如此。我深谙此道。
所以一切都很顺利,只除了今夜。
费丽弗琳,好像一直都是我计划之中的一个变数。
赛忒城外灵力结界激烈的冲撞,旧患之处疼痛一阵激烈过一阵。我得付出万分努力才能让自己不再她面前露出痛苦之色。
交代完要说给她听的话,我终于有机会缓上一口气。她一直很聪明,没有再言语,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绝望又痛苦。
她或许想要将我的脸刻在记忆里。
所以我笑了。
我知道自己最讨人喜欢的是什么样子,所以我笑给她看,希望她能记住的,是她记忆中那个年轻的狐狸亚尔维斯的样子,而不是明里暗里算计着她,将她引入陷阱的大将军的模样。
然后我没有再犹豫,击晕了她,抱着她向栖身的矮榻走去。
她需要一夕安眠,梦醒之后,尘埃已然落定。
我拂开她面上散乱的发丝,看着终于安静下来的她。
魔鬼费丽此刻的面容与平常大相径庭,可一点也不会让人联想到冷艳,高贵,美丽,或者诸如此类的词。
但我已经心满意足。
你看,其实我从来不用去记你的样子,费丽,因为它们都在我的心里。
我记得,你在战场上捂着伤口站起来的时候,眼眸里镇定的光。
我记得,你愤怒转身,带着东林军拔营离开,骄傲的背影。
我记得,你来看我,穿着浅绿色的裙子,未施粉黛,却是天然动人的风采。
我记得你……
可,又能怎么样呢?
我挥刀割断了披风,起身向外走去。
或许你曾见过明霓国斯的覆灭,你曾见过希瑞安河口生命的凋零,你曾见过大千世界,人类的王国兴衰成败,经历无数轮回。万物生而复死,即便王国覆灭,于天地之间,亦不过昙花一现。所以你才能够那样理直气壮地质问我:“难道那些毫无用处的酷寒之地比他们的性命还要重要吗?”
我无法给你一个二选一的答案。因为那从来就不是我的最优解,费丽弗琳。
于幽暗密林的大将军而言,再没有什么是比护不住脚下的土地更耻辱的了。
既然陛下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宁愿做个不合格的陛下,那我,也只能作为一个不合格的臣下,最后放肆一次,以我一条性命,与克拉斯军团之血,打开生门。
我来到营帐之外,明亮的火把将暗夜照得如同白昼,我一手训练出来的战士们站在我的面前,精神抖擞,神色慨然。我看着他们,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即将出征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后来回想起来如此明晰。
那是费丽加入军营的许多年之后,我不经意间听到了费尔南多和她的对话。
关于她的理由。
“我不明白。”出声的是她的义兄,“你真的是为了亚尔维斯他……”
年轻的银发姑娘沉默了很久,淡淡地开口:“当时我想,如果我入了军营,是不是,就能够天天见到他……”
我一时愕然,下意识后退一步,兰花银灯破碎的声音毫无预警。
两个人同时朝我看过来,而我转身就跑,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次日便是血肉横飞的战场,我们三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这件事情。
那些年少时懵懂的心意,微妙的爱恋,那颗细小的种子,谁又能料想它会长大发芽,在这冰天雪地的北境悍然开出两树瑰丽的花?
我翻身上马,带领着军团向西进发。
先遣队早已得我密令,在墟谷埋下火石。他们扮成了护卫队的模样,耐心等待奥克的屠刀。
他们自愿为这个计划献出生命,我绝不会允许再有一分一毫的闪失。
所以费丽,原谅我,原谅我永远无法回应你的目光。
哪怕我从一开始便清楚,你已决定用一生来追逐我这个狂徒。
我已准备好迎接死神的微笑,或许是倒于乱军之中,或许是葬身我亲手点燃的火海。
我从来不敬维拉,不信伊露维塔,因这些传说中的神祗从未眷顾我们这个种族。但今夜却不得不祈求曼督斯的殿堂能够收留。
这片森林,埋藏了我所有的过往与记忆,洒满了我所珍视的人的血,是我永生的眷恋。
如今,我把它交给你,费丽。
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对你所做的一切,更不敢奢求你始终保持自己的初衷。
但如果,如果,你还愿意记住我。
等到那一天,硝烟褪去,阴霾散尽,不再有暗影遮蔽住燕鸟归巢的路。你能站在森林的至高之处,身边有和煦的风,温暖的光。
那便是我,和你一起看林间日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