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十年》方墨

44、夜逃（二）

　　广场中央九黎部落族长石英站在九黎部落勇士中间，颇有气势地高声喝道：“快把我们的人放了！”

　　攀援族里走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身边站着石攀的母亲岭。

　　“暮，好久不见了。”老人正是攀援族的族长石原，他面色平静，先向站在石英旁边的暮元老打过招呼，才仔细看了石英后笑道：“原来是你当了族长，我那大公无私的哥哥呢？他没来吗？哦，对了，我都忘记了，按他的年纪，估计已经长眠地下了吧！他是禅位还是死在任上？你当上族长几年了？呵，我还记得当年你在我手下满脸血的样子，才几岁大，啊，你脸上的伤疤就是那时留下的吧？”

　　对方的嘲讽让脸上的疤痕隐隐作痛，当年的情形在脑中叫嚣着，石英仿佛又回到了七岁那年的大迁移。疯狂的追捕，狠戾的笑声，还有那只在他脸上留下疤痕的手，全部在脑海里重来一遍，当年的疼痛又浮现在疤痕之上，让他忍不住脸部肌肉抽搐了几下，心神刚一晃，就被对方嘲笑的声音惊醒，石英立即冷声道：“所以你要清楚，我是不会妥协的。”

　　石原摇摇头，神情甚是轻松，他目光柔和了些笑道：“别看我老了，你还是打不过我的。虽然我不想杀你，你毕竟是我的亲侄子，只是，你如果对我攀援族赶尽杀绝，我也不能徇私，到时候杀你，你可别怪我。”

　　“呵呵，那就要试一试了。”石英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家里出了一个变异人还是隐藏都不能隐藏的攀援族人，这让他一向敬重的祖父选择自绝而亡。七岁那年，他那个攀援族的叔叔亲手在他脸上留下的那道疤痕时刻提醒他变异人的暴虐和六亲不认，他不能退缩，他要为九黎部落报仇！新愁旧怨一起，就在今晚算清楚。

　　“你这个叛徒！”诺突然出声，他盯着石原身边那个女人看了许久，只觉得很是熟悉，终于叫他想起来了，那个是岭！她是岭，左岩是她的女儿，那左岩果真是攀援族派来的细作！诺指着岭朝暮冷笑道：“暮，现在你应该承认了吧，左岩和顾行歌就是攀援族的奸细！”

　　暮脸色一沉，握着元老仗的手紧了紧只冷哼了一声，并不能辩驳。

　　诺恨极，伸出手指着岭尖锐地责骂，这个女人竟在攀援族里生活了五十多年！看她的面貌神态竟在攀援族里生活的悠然自得，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和石原关系匪浅！难道左岩就是她和石原的女儿？“岭，你竟和攀援族苟且还生下孩子！不思悔改还派你女儿来当奸细！你这个叛徒！”

　　“叛徒？派女儿当奸细？”岭笑了，她往前走了两步反问道：“什么叫叛徒？诺，你是说背叛九黎部落还是背叛人类呢？如果说是九黎部落，首先是九黎抛弃了我，不只是抛弃，还是把我当替死鬼保护它所谓的‘智者’！在我被你师傅套上智者服的那一刻起，我便和九黎部落恩断义绝了。”岭嘲讽一笑，淡然而立，“如果非要往大了说，说我背叛人类，那元老和智者告诉我，攀援族是野兽，喜欢吃人心，可是我没有被吃掉；他们说变异人是妖怪，可我还活得好好的！攀援族对我比九黎对我好多了！无论多么困难，他们从没抛弃过我！”

　　“他们不光救了我，还处处爱我、护我。冬天就算只有一口肉，也会留给我。他们会说话，他们会写字，他们可以和我无障碍交流！他们重情重义，有血有肉，坦荡荡是真汉子！”岭停了下，和石原相视一笑，默契又温馨，然后才看着诺轻声下了结论：“诺，元老和智者们的话是错误的。变异人也是人。他们不恐怖。”

　　“先祖们会惩罚你的！”诺厉声呵斥：“你为异类生子，忘恩负义，你的灵魂会被审判的！”

　　“异类？”岭笑了，她往前走了一步，愤然道：“谁都知道变异人只是身体某些地方变异了而已！大灾难的时候，如果不是这些变异人，人类能不能挺过去都是未知！是谁在变异野兽攻击人群时挡在外面的？是谁在山洪暴发时托着九黎部落的人找到陆地的？那个时候怎么没人说异类？变异人也为九黎做出了贡献，他们本也是九黎人！可最后呢？你们嫉妒他们的能力，恐惧他们的威望，在他们中出现了一个败类时就把他们全否定了！忘恩负义难道不就是你们吗？”

　　说得好！左岩心里赞叹着。原来当年他们也不是这么泾渭分明，未变异人和变异人也是合力抵抗天灾。如果岭说的都是真的，那到最后为什么会分开呢？

　　“原来你已经被魔鬼控制了！”诺气极，为岭的不思悔过，他怒睁了双眼大声呵斥道：“白雀阿婆为你哭瞎了眼睛，你却自甘沉沦！”

　　阿妈！岭心一颤，阿妈哭瞎了眼睛？岭心一痛，随即咬牙昂首道：“当初你们选我当你们的替身时，她没有反对，那时她就对我说‘岭，你只是九黎人，不再是我的女儿了’！既然如此，她怎样便与我无关！”

　　“诺，你和你师傅一样都是一个卑鄙小人！”石原动怒了，挥挥手示意石攀扶着岭保护她，他不想再跟诺废话。当年若不是诺的师傅，攀援族也不会和九黎部落结仇，更不会将九黎赶出沃土。没想到诺徒承师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更加狭隘和偏激。他们已经抢了二十个女人，已经达到了鱼人族的条件，和鱼人族试通婚十年的约定便可达成。他们攀援族才不管什么血统纯正不纯正，和鱼人生下的后代会不会出现其他未知的变异，能繁衍下去才是真理！他们可以离开了！

　　“石英，带你族人回去吧，我们不打算杀你们，但不代表欢迎你们来捣乱。还有那几个利齿族的，要知道，无论你们做什么，这群高高在上的未变异人只把你们当狗用，是不会与你们通婚的，当年的教训还不够吗？”石原笑着对以柏义为首的利齿族道，“狗是什么你们知道吗？就像我们训练过的狼，帮我们捕猎，却只是工具而已，我们不会把它们当人的。”

　　柏义呲着獠牙恨道：“石原，我利齿族与你们攀援族有世仇，你们杀了我多少族人！还抢走了木芙！石攀，中午你并没有赴约！今天我一定要带走木芙！”

　　“我是有事耽搁了，咱们重新找个时间比，不过我们是不会放了木芙的。”石攀一惊，他确实把与柏义的比试给忘了。花豹抢走了黑色手枪，他带人去找，到了下午才想起来与柏义的约定。与人约好决斗却没有前去，这是认输的表现。他可是攀援族人，怎么能向利齿族人认输。

　　柏青伸出小指鄙视道：“言而无信，你们攀援族也学那未变异人了吗？！”虽然现在的状况是利齿族与九黎部落合作，但柏青还是看不起九黎部落。九黎部落在他心里就是言而无信、懦弱无能的代名词，此刻被石攀的狡辩激怒，他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诺元老冷哼一声，斜眼瞪着暮，如果不是暮，九黎怎么可能与利齿族联手！明明制造出了炸药，竟还主动受制于人！暮感受到诺的不满，握着竹节的手紧了紧，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用炸药的，不论是因为炸药量少还是其他。

　　左岩蹲在树上看得直无语，都这个紧要关头了，他们还搞分裂！在自身武力值上，九黎部落和利齿族联手都不一定打过攀援族，而攀援族还有一个大杀器，手枪！如果暮元老当初没有骗他们，他手里只有那块硫磺的话，暮元老能配出的炸药也就那么些，而且从那天听到爆炸的效果看，比例配得并不是威力最大的。九黎和利齿族仍处与劣势，可他们还无法团结。利齿族从心底把九黎部落规划到懦弱无信里，而九黎从未把变异人当同类。或许在九黎心里，与利齿族合作正如石攀所言，只是把利齿族当做报复的工具而已。

　　顾行歌小心将背包自己背上，对于树下的争论他无心去管，他此刻最想的是如何逃出去。石攀所选的树离其他树很远，凭他的弹跳力带着左岩是无法在树上逃出去的。只能选择下去再趁乱逃走。顾行歌观察了半天，指着左后方小声道：“咱们悄悄下去，从那里跑。”

　　左岩点点头，那边是九黎部落人多一些，他们混出去的概率大些。

　　只听树下石英喊道：“石原！我九黎可从未干涉过你攀援族与其他族联系，你们部落如何发展与我们无关！鱼人与你们之间的协议我们没兴趣！如果你还不肯归还我们的人，那只能战了！”

　　九黎知道他们的协议？他们怎么知道的！！石原脸色一沉，急促之下老毛病犯了，剧烈咳了起来。

　　石攀见父亲犯病，想也没想就跳起来扑向乔木，乔木拿木枪一挡，石头枪头一下抵在了石攀胸口，树下立刻混战起来。

　　左岩紧张得抓着顾行歌，看着树下混战，两人心里默数到三十，这才慢慢往树下爬。

　　九黎和利齿族虽然不团结，但合作也算默契，一般五个九黎和一个利齿族合作，由九黎人负责缠住攀援族人，使他活动不便，再由利齿族人负责制作伤口。开始打的时候确实有了好的效果，攀援族人就像被绑住了手脚，与利齿族对打的时候很是被动，甚至有一个攀援族人护住腹部的护甲被扯了下来，被一个九黎人拿箭射伤了。被射伤的攀援族人仍很勇猛，他毫不在意地拔出箭扔到一边继续打，只是很快，他开始手脚抽搐，腹部伤口发出蚀骨的疼痛。“他们竟然用毒！”倒地前他大喝一声，抓起两个九黎人甩了出去。很快局势就变了，愤怒的攀援族人忽然集体发力，抓起九黎人原地转圈使劲摔了出去。

　　很倒霉，刚下树跑了几步的左岩被甩出来的一个九黎人击中，一下趴到地上，扭伤了脚。

　　左岩疼得两眼含泪，腰背被砸得使不上力，爬了几爬也没爬起来。完了，跑不掉了。左岩认命地想着她是跑不掉了，该怎么做才能掩护顾行歌跑走。

　　周围乱哄哄的都在打架，旁边又被甩过来一个九黎人，幸好方向偏了点儿，没砸到左岩。顾行歌终于从战乱中挤了出来，抱起左岩就向原定方向跑去。左岩在顾行歌怀里看着渐渐远去的战场，九黎部落的智者和元老站在一个安全位置看着他们的勇士在奋勇杀敌。诺高高举起他的元老仗，嘴里念念有词。忽然高声道：“九黎的勇士们，杀戮不是我族本意，可攀援族兽性大发，为了人类的传承，为了被抓去的九黎女人们，为了那刚出生的女婴，拿出你们的性命，为了人类！”

　　诺连喊了三遍“为了人类”，就开始往战场中央扔竹节。

　　“嘭！嘭！”

　　广场中央响起了爆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