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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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这是你自己刻的？”黛玉一问，倒真被她说中了。
宝玉难得有些扭捏，不太自然道：“咳咳……你只说喜不喜欢就是了。”
她见状一笑，心中似注入了一股暖流。
原来他本是让刻印的师傅去刻的，但想了又想还是自己动手更好一些，于是又把玉拿了回来。
只是自己从来没有做过这事，怕再刻坏了，还专门去偷师学艺，掌握了些技巧，又用软木来来回回试了好多次，就在来的路上，刻坏了够四五个才终于练得差不多了。
那阵子真是磨得手都起茧子了。
不过这些他是不会和黛玉说的，见她眉开眼笑地说喜欢得不得了，他也觉欢喜。
“你第一次刻，肯定很难刻吧？”她迫不及待地让晴雯拿印泥和纸张来，将印在里面蘸了一下才印在纸上，看着上面那鲜红的字对他笑道。
他只是一笑：“没什么难的，我一天就学会了。”
茗烟在一旁撇撇嘴，暗暗腹诽：明明在人家师傅那里钻了两天，路上又在车里窝着刻了一路，还吹牛！他去扔的刻坏了的就有五六个呢！
腹诽归腹诽，他可不敢拆主子的台，只能自己偷笑。
这里宝玉心情舒畅之下也不再扭捏了，道：“皇上和王爷也带了不少东西来，”他从胸口掏出刚刚那份礼单来给她，“你挑一些东西出来摆，单子在这儿呢！”
黛玉笑道：“又来？我这儿的好东西可堆成山了！光这一次就收了不少呢！”接过来翻看着。
他在旁给她出主意：“……像这一套黄玉香炉就能拿出来，多好看啊！还有这架桃花屏风……”听她这么说就笑：“这就觉得多了？以后还有更多呢！你岂不是会累瘫？”
两人笑了一阵，黛玉听他的，选了一套四个小金瓜大的香炉，一架大号的屏风，还有一套沉香木雕的笔筒。
“这些皮子我可不知该怎么办了，”她伸出纤长洁白的食指在纸上轻轻滑动，转了一圈又回到下颌，“今年收了不少，我用不了那许多，都在库里堆着呢！”
他笑着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尖，“让他们多给你做几条毯子，给晴雯也做几件冬衣和斗篷，我不在的时候她尽心服侍，也是该得的。”
晴雯忙福身谢赏。
茗烟见气氛正好也来凑趣，佯装抱怨道：“二爷，奴才也辛苦这么多年了，您怎么只赏晴雯不赏我呢？”
说得他笑起来，黛玉也笑：“对对对，你也辛苦了。这样，我做主赏你几件可好？”“还不快谢林姑娘赏？”宝玉笑骂，“真是越来越滑头了！”
茗烟利落的打了个千儿，口称：“那奴才就谢过二少奶奶了！”黛玉愣了愣，腾地红了脸不再说话，宝玉暗瞪了他一眼，斥道：“胡言乱语！以后这话不能乱说！”
虽如此说面上还是有些笑意，只是必须让茗烟管住嘴，在外面说了就不好了。
茗烟见好就收，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退后了。
“把那些短毛的羊皮拼起来做成地毯铺在地上，那样平日就算不穿鞋也无妨了。”宝玉过了会儿又道，“你们两个这就去把东西拿过来，吩咐绣娘们去做吧。”
晴雯茗烟两人退下。
黛玉越端详那方砚和印越爱，手痒心痒，忍不住到书桌旁铺好纸，在砚里滴入清水，拿起墨锭缓缓磨了起来，漆黑的墨汁渐渐与砚台融为一体。
他就在对面含笑看着。
她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通体漆黑，笔杆隐隐有莹润的光流转，被她玉白的指握住，黑白分明，赏心悦目。
她提笔沾满了墨汁，深吸一口气缓缓下笔，在纸上笔走龙蛇。宝玉细看，她写的是行书，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
她笔触如行云流水流畅自然，起承转合处无不精妙熟稔，竟不输大家名宿。
写字时的黛玉，与平日有些不同，在天生的优雅风度之上，更添了一股气势，仿佛她天生就是为这艺术而生的，神圣庄严不可侵犯。
案前立着的少女眉眼清浅，眼角嘴角勾着淡然惬意的笑，周身气流平稳和缓，让人不自觉的舒缓下来，心平气和。
阳光透进窗纸变得朦朦胧胧的淡黄，他不禁变得熏熏然。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最后一个字落下，黛玉将笔搁在笔架上，长长舒了口气。
宝玉走到她身旁，袖管一挥，笔迹瞬间被吹干。他仔细欣赏着，叹道：“瑗儿之才，吾望尘莫及矣！”
三尺长的纸上，极出色的书法，极出色的文章。他看的出了神，黛玉有些疑惑地看着突然沉默的他。
他恍然回神，向她笑道：“用印吧，然后让他们裱起来。”黛玉点点头，从小荷包里拿出瑗字印，沾上鲜红的印泥，认真地落在左下角。
“瑗儿很喜欢陶潜？”他轻声问道，眼睛却依然在那幅字上。
她很满意地左看右看，笑道：“对啊！他的田园诗和饮酒诗都作得很好啊！我……很敬佩他那份洒脱自在，恣意狂放。”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去做官？”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有些不自信。
两人从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都是他按着自己的想法做事，想着让她过上好日子，却没有考虑过她是不是喜欢那样的生活。
他们在一起太久了，虽然只有十多年，他依然这么觉得，久到让他忘了原著中的黛玉。
直到刚刚看到她写字，他才发现她依然是那个孤标傲世的才女。只是，人常说，天下不兴诗家兴，这样平静安乐的生活是不是磨灭了她的才华？他是不是做错了？
但是要让她过原著中那种孤立无援举目无亲的日子，他也是不愿意的啊！
那么……她是不是依然讨厌官场仕途呢？他投身朝廷，会不会让她觉得勉强呢？
这边宝玉心情沉重，那边黛玉却一时不明白话题为什么突然就转到这里了，“我哪有不喜欢了？”她脱口道。
看到他的表情带着些内疚和迷茫，好像有些明白了他在意什么，哭笑不得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啊？我没有不喜欢啊？你能当大官，能上进，有前途，这是好事啊！我怎么会不开心呢？”
他依然有些犹疑：“那……你有没有很讨厌官场，或者是，那些达官显贵，争名逐利之事？”
“呃……”她只是淡然一笑，“这些事我自然是讨厌的，但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就行了啊！我知道不管那里有多么黑暗多么肮脏，你会一直都是这样，永远不会变。”
她望向他的眼睛里是全然的信任，让他整个人像泡进了温热的水里，渐渐温暖过来。
“何况，有皇上和北静王在呢！”她轻声道，唇边噙着浅浅的笑意，“从那年在天香阁见了他们，我就知道有这样的人在掌握着这个国家，绝对不会错的。”
那群青年烛光下飞扬的眉眼，嘴角意气风发的笑容，有着缔造历史的决然与自信，鲜明一如昨天。
她伸手抚上他俊挺的眉：“我怎么会不喜欢呢？这样自信飞扬的你，每次让我看到都觉得心里满满的，很奇妙的感觉。所以，不要胡思乱想，去做你想做的事，我……”
她羞涩了一瞬，转眼又勇敢的迎上他的眼，“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怔怔地看着她黑亮的瞳，仿佛落入了满天星辰。他一瞬之间想通了很多。
这是他的人生，这里有英明睿智的君王，有年轻忠心的贤王，有自己，还有一大群怀着鸿鹄之志的青年们，这已不是那个腐朽没落的红楼世界，连瑗儿也不同了，他完全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开疆拓土，封侯荫爵，许她一世无忧！
他忽而舒颜一笑，如春风拂过，大地回春，抬手握住她依然流连在自己脸上的手：“是我钻牛角尖了，瑗儿，以后不会了。”
他微一用力，她整个人就被带到他怀里搂着。
“别……这样不好……万一一会儿晴雯回来了……”她面红过耳，小声道。
十多年了，近几年他才不时有这样的举动，但她依然为这亲密而感到羞涩。若是有朝一日知道他早就曾经一亲芳泽，不知是会恼还是会羞。
“有什么不好的？他们不敢进来的。要是你能更主动一些就更好了，”他胸腔微震，低低地笑了声，“瑗儿，等回去我就找时间向皇上求旨，把咱俩的事定下来。”
她的脸更烫了，结结巴巴道：“什……什么事啊？”被他轻笑了刮了下鼻尖：“小东西，明知故问！就是我们的亲事。”
他放开了她，握着她的肩望进她的眼睛，郑重道：“黛玉，”他极少这样唤她，“我会娶你为妻，终此一生，唯你一人。”
“！！！”她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这样的誓言太过震撼，虽然有贾琏凤姐珠玉在前，但依然挡不住这阵阵而来的激荡。
“所以，你永远不用担心我会变心，”他神色温柔。
这样的女子已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如空谷幽兰，轻笑浅嗔无不相宜。
“那些什么宝姐姐云妹妹，统统不用放在心上，”他执着她的手覆在心口，“这里，只有你一人。”
心脏仿佛要冲出胸口，她愣愣地呆在那里，失去了言语的能力，直到再次被拥入怀中才眨了眨突然有些酸涩的眼眶，靠在他胸口。
“其实，”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发堵，“有件事我一直想问。”“嗯，你问。”他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安抚着她。
“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好？”嗯？他一顿，听得她继续道：“从我五岁时一入府就……明明宝姐姐比我认识你早，湘云妹妹也是，可你为什么就对我那么好？”
衣食住行都安排的精心，每季替换的衣物成箱成箱的送来，各种首饰水粉玩物从不间断，为了让她身体好些教她武功，偶尔生个小病他都要亲自煎药，衣不解带的照顾自己。
带她去吃好吃的，到大街上看花灯，去庄子上散心，西山去看红叶。在宝钗湘云出言暗讽时为她出头，在自己要走时不惜撒娇耍痴在地上打滚也要亲自护送……
她桩桩件件的一一细数，最后连自己也不禁感叹，不知不觉他竟为自己做了这么多。
“可我……我好像什么也没有为你做过，”她小猫一般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的失落与挫败，“……我好没用，除了让你操心，好像没什么……为什么呢？为什么这样的我还能让你这般相待？”
他的手在她背上一下下的拍抚着，听着她沙沙的嗓音，他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
不怪她会奇怪，自己带着记忆而来，虽原本没往男女之情这方面想，但却有志要护她一世周全。
只是这感情二字最是难以捉摸，不知什么时候，对她好成为了一种本能，想看到她开心的样子，笑的样子，想给她更好的，想让她，永远的留在自己身边。
眼中亦再也没有了别人的存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是第一次看见你，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来，小小的人把自己逼得紧紧地，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让人看了就心疼。”
他目光悠远，仿佛重回了当日，一一经历那些回忆。
黛玉静静地听着。
“又或许是偶尔看见你夜晚独自在灯下垂泪，娘亲早逝，稚龄离家寄人篱下，有多少说不出的悲痛愁苦？那时我就想着，一定要让你过得好，不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又或许……是在你叫我‘宝哥哥’的时候，我特别喜欢你叫我时的声音，甜甜的，软软的，那时你才五六岁，一点点高，还是个孩子，在外面却要做出一副老成稳重的样子，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这么可爱。”
他含着温软的笑，轻轻摩擦她额前的软发，“只要听到你那么叫我，我就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你，想看你脸上的笑更多，更多。”
“还有你偶尔使小性子同我怄气，那明明在乎却要别扭的样子别提多可爱了！”他笑起来，“想到你只会对我一个人这样，就能让我高兴得睡不着觉。”
“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在姑父到府上去的时候虽然外面不漏，可我常常晚上睡不找到你门口守着，”
现在说起这些来他也不隐瞒了，“其实你和姑父到别院住着那几天，我白天不敢去见你，可晚上总是悄悄翻出府去看看你，有时候你已经睡下了，我就在屋顶揭开瓦片看你一眼，有时候你还在读书，我就隐在窗外陪着你。”
黛玉已经低声啜泣了起来，他给她拭着泪，还有心情笑道：“反正你的功夫比我还差点，也发现不了我。”
“到后来你回去就生气了，看见你哭我就心疼得不得了，只差和你一起哭了。”他苦笑，“就像在我心口扎刀子一样。本来答应再不让你哭的，今天又食言了，是我的错。”
她把脸埋在他怀里，拳头轻轻落在他后背：“你这傻子……怎么什么都不说？我……我有什么好，让你……”
“瑗儿，”他止住了她下面的话，“不要这么说，你很好，你聪慧机敏，有许多地方我也及不上，世上多少男儿都及不上，再没有第二个你了……”
他似在叹息，“你可知道，你能平安喜乐的活在这个世上，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了。”
我不会让你像书中的黛玉一样泪尽而亡的，他一瞬间把她抱得极紧。
我要让你强大，让你站在我身边，再没有忧愁烦扰。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