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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花落时 ...

  •   冢夕走到不怀跟前,抬手抚碰她的脸颊,眼如芽月,“早些回屋休息,明天就是葬花节了……可是有好戏看呀。”
      冢夕和稚不怀一起回去,未至,便听到一声凄惨尖厉的哭嚎声,如被鬼魅撕裂了胸膛,污血四溅,“我的脚——啊啊,姐姐,初一姐姐,我的脚啊——”
      稚不怀听到,全身重重一颤,唇齿间不自觉地吐出战栗的喃喃声,“怎么,怎么了?”
      冢夕却神闲气定,优雅地抬步行去,“呵呵,终于动手了啊,巧果儿……”
      前院已经慌乱一片,众人挤在小草儿的房门前,有人跌跌撞撞跑去找冢夕却见她已一脸急切匆匆而来,而稚不怀跟至其后。
      见冢夕一来,大伙儿自然而然让开了一条道,见到正在哭喊的女子那双已被血染红的玉白赤足时,冢夕心无惊澜,甚至有那么一丝惊喜,但她却扑上去,焦急的神情,仿佛焦哑的大声讯问,一切的一切都仿若在说明她的惊惶,葬花节上最重要的角色现在却已经先那些花儿陨落了,怪罪下来,遭难的是孰非宫啊………
      “啊——”稚不怀捂紧了嘴巴,脑子中一阵强烈的眩晕,胃猛地收缩,耳边嗡嗡作响,这样的情景,即便是从小流浪看多了死死伤伤的她也难以不震惊。
      小草儿脸色灰白已经昏在了初一的怀里,她的左脚五指被人生生拍烂了,血流了那么多,骨头也碎了。偏偏只有指头,而其余却没有收到丝毫损伤。众人觉得难以揣测,但冢夕却一眼便看得出来到底是谁,心狠手辣折断了这不知天高地厚人间险恶的小草。
      葬花舞中有很长一段要踮脚旋转,平时小草儿穿着长裙遮住了脚部,自然不会有人来注意她脚下的动作,但是对于巧果儿这个熟知葬花舞的女人来说,她知道只要小草儿的脚趾废了,那么她就再没有机会上台献舞了。
      冢夕早就洞悉了这一切,她明白巧果儿急于攀主晋迁的心思,也看得出来她不甘就此沦落出头无日的生活,她太了解巧果儿,那一次“十艺”比试中她便看透了这个女子。其实巧果儿被安排来孰非宫是她的一手策划,巧果儿因为一时得宠开罪了桓锦,一次,冢夕去桓锦北宫时,听出了北宫娘娘言语间对巧果儿的嫉恨,便说自己因为葬花节忙得不可开交,希望娘娘可以调配几个人去孰非宫帮忙,桓锦之前知晓巧果儿和冢夕之间有恶隙,便在皇帝耳边说了些是非,找个机会把巧果儿贬成宫女并安排去了孰非宫,她以为冢夕决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谁料想,包括自己在内,都是冢夕加以利用的工具。
      大医师已经来了,屋里的气氛就像绷紧的弦,众人大气都不敢出,而屋外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冢夕,初一,莲珑,几个负责帮理的仕女都等待着大医师的诊断结果,或许冢夕并不在意结果如何,很明显,草儿再也无法跳舞了,而后宫的规矩会比这个更加残忍呢……被下放到无音院过着永不见天日的日子。
      “我看,这孩子……唉!”大医师一声叹息后缓缓道,“当务之急,总司女还是思虑下策才好,这葬花节可是容不得任何闪失啊,况且今次还有贵客出席,不好……”
      “冢夕,冢夕!这是有人故意的,有人故意的!”初一失神地抓住了冢夕的肩膀,双目盈泪,“是谁如此心狠废了草儿的双脚,是谁…………冢夕,你要去找出凶手啊,冢夕!”
      冢夕抿抿唇,将初一推给莲珑,说道,“初一,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正如大医师所言,当下大家首要考虑的是葬花节,草儿的事情我会处理,大家先去前庭吧。”
      前庭上,大家都忧心忡忡,稚不怀在一个角落中望着冢夕焦急的表情,心里蚁咬般的难过,她仍然记得银宪梓的叮嘱,不可以让冢夕难过啊,而如今她什么忙也帮不上。
      冢夕最先提出的问题当然也是大家所关注的问题:本该由草儿跳的舞该由谁来取代呢,无论如何,在明日葬花节来临之前,谁也没有把握完整无误地演绎这支舞。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时,稚不怀的声音显得突兀而且那样急切,“让巧果儿来吧,她跳的很好!”
      阴暗处缄默不语的巧果儿几乎要在心里癫狂大笑,这一刻她等了太久,太久!她一步登天的机会又来了,草儿别怪我心狠手辣,谁让你要抢了本属于我的舞台?
      冢夕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但顺儿却又消失干净,她看向巧果儿,女子那挑衅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冢夕敛眉轻叹,巧果儿,这是你最后一次得意了,葬花节,你便用生命来祭奠这些嗜血的胭脂花吧。
      周围渐渐有人附和,最后那声音汇聚成一条路,将巧果儿送向死亡的路。
      冢夕对巧果儿假意的推脱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欣喜,她血液中那暗黑的部分仿佛已经沸腾,她喜欢自己在达到目的前除掉碍眼之物的感觉,那样的感觉就像在自己的手腕上开了一个洞,看到血汩汩涌出,生命被抽出体外,眼前的一切都如此虚妄,只有痛苦那样赤裸裸地涌现。
      “我真的,我真的不行,那些舞,我都忘却了呢,我真的…………”巧果儿推拒着众人的拥攘,可满面的欢喜却难以掩饰,她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华装艳服,步履稳态,在众人艳羡的注视下登上荣华富贵的高台,殊不知,等待她的只有万丈深渊。
      冢夕来到巧果儿面前,言语间几近乞求,“巧果儿,只有你熟悉这支舞,孰非宫只有依靠你了。”
      “我,我……我已经不跳舞很久了呢,那些技艺都不大记得。”
      “可是,众人中只有你——”
      巧果儿望着冢夕屈服的表情,不再推却,讪讪一笑,“那——我给总司女跳一段,然后再说罢!”
      “……好啊。”
      前庭凉亭中央,月华倾泻,微风拂面,胭脂花特有的幽香如迷烟般欲乱人眼,只听得琤鼓惊响,女子便柳睡春风,花醉璧草,真如那在花间翩跹的蝶,转眼间又轻跃化作了乘风舞摆的萧鸟,每一步都都在这盛满月华的盘面溅起圈圈涟漪,烟波潋滟,像怀春独嗅青梅的豆蔻,像戏酒人间的狐精,像幽怨独唱花容倚楼的烟楼女子,千波荡尽琼林紫,痴醉花间又何妨。
      大家都被这难得一见的绝世之舞所震撼,直到巧果儿停止了旋转,众人还痴痴钉在远处,几乎要被这美丽惊得忘却了呼吸。
      “跳的真好。”冢夕弯眼笑了,心里想到,这样的舞如同死物,没有任何感情的东西,也只配去取悦那些庸俗卑贱的人。
      淹没在所有人的赞美中,巧果儿不再将欢欣藏于心中,她冲向自己走来的冢夕一声嗤笑,低语道,“你不得不服啊,左冢夕。”
      “……”冢夕停在女子面前,笑得淡然,“巧果儿,这支舞本该就属于你,之前是我看错人了。”
      “哼,你知道就好,这机会本就——属于我啊!”
      “……明日,就全权交与你了。”
      “哼,你放心,我做了王妃也不会忘记你的,”巧果儿贴近冢夕,侧眼瞪去,“我要让你清楚,你根本不配和我争!”
      “……你要——我如何?”
      巧果儿阴冽的眼神让冢夕感到一阵阵战栗,不是因为恐惧,那是看到了似曾相识的东西而感到…………兴奋。
      “我要你——”巧果儿与冢夕擦肩而过,“跪下来求我。”
      人去影空,那舞曲的人儿仿佛还在不止不歇扭转着,稚不怀觉得这一晚就像一场梦,梦结束了,可人却未醒。她如释重负般独坐在窗下,轻轻吐口气,她因冢夕不必再为葬花舞的事情困扰而高兴,可她并不知道,这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伤害。
      人的本质是如此卑琐,真的如此卑琐啊……
      很多年后,稚不怀位临天下受万人景仰时时常回忆起冢夕为她跳的最后一支舞,那像是坟冢边渐渐淡去的夕晖,如此执着,如此悲寂。

      人葬花,花葬谁
      珠凝冷睡下月梁,何堪清风淡自去。

      都城西,淄玄山庄,文况子卿用过早茶,便抬步竹青阁晨读,楼阁雨檐下,一个小童生匆匆行来,与文况子卿附耳低语片刻,然后便又匆匆告退。子卿一惊一顿足,连忙回身向前殿行去。
      时下,花落雨尽,池沼蔓草青青,好似不知凋落为何。
      小丫头敛起了笑颜,青粉色的水衫掩在立柱后,时不时窃窃私语一番,而正堂,已是一片萧索之景。
      文况京,作丝缎买卖,因为改朝换代前几年迅速扩充了家实,现在已是有名的富商,育有一女一子,女儿进宫做了司女,儿子正在家中读书准备参加科考。前些天,内宫太监李司托人带来口信:家中女儿出了大事,已被送入了法座宫等待裁决。
      文况京束手无策,原以为自己的女儿可以凭借相貌升为下妃,慢慢得到皇上宠幸的机会从此跨入皇门,不想却出了这般大事。
      “爹爹,不如备些礼品送去给李司总管,好想些对策?”
      “子卿,你去准备一下,李司总管正得宠于皇帝,兴许可以帮你那姐姐!唉!不成器的丫头,定要逼得老父泣血方修!”
      见爹爹仿佛顷刻花白了头,子卿小心安抚,心中却十分惦记长自己一岁的姐姐。姐姐自小离家进宫,每年只有一封底薄的家书和丰厚的月钱,少有往来也是为了家族的兴盛。
      子卿命人装了五万两黄金及珊瑚饰品数件,又挑了几个机灵乖巧的小丫头一起去拜访李司的私宅。
      太监不准出内宫,只有得信于皇帝的才有这样的荣幸在民间私建自己的宅邸。李司因助尚影篡位有功故享有特权。方进宫时与文况京有私交,收了不少不净之财,自从升为总管后,大肆收受礼彩美人,其中很多不乏来自文况京。
      一个长样俊秀的小生为子卿上了茶水,便去通报李司,子卿兀自打量着古朴的香秀庭,果真馥郁有余,娟秀不失,只是女孩儿家气息浓烈的点,子卿并不大喜欢。
      一炷香,仍不见李司,子卿不免有些心急,起座时,一直垂袖静候的小童生低声道,“请公子稍等片刻,大人还在后苑会客,不大会儿就来了。”
      “……我随便走走可否?”
      “大人有吩咐,公子还是在香秀庭等罢!”

      不多会儿,只听得庭院里一个清澈的女声悠然传来,“请问大人近日可安康?冢夕多日未来,心下惶恐。”
      “您随我来罢,大人知您要来,早已备了青山绿茶焚香等您了。”
      子卿只是好奇来者谁人,向外望去,只见那翠绿的叶丛间走来一位身着白衣,长发垂肩的女子,眉眼间尽是描摹不尽的纯与美。他清楚地感到了内心的振颤: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自己思慕以久的女子。
      话要从简而言,之前,文况子卿与自己儿时的好友澹台律在茶楼饮酒对诗时,看到了在楼下街摊边正要去三王府送请帖的冢夕,被那脱俗的气质吸引了,回家后辗转反复难以忘怀,只是那之后冢夕不多出宫,自然也没有给文况守望自己的机会。
      冢夕瞥了一眼男子,如风拂过,转身便离开了。
      子卿不顾身后那脸色粉白的小童生阻拦,飞一般向冢夕跑去。惊觉身后有人,冢夕侧身看去,不禁皱眉道,“此人是——”
      “啊,那是大人的客人,不过现在是不见的!不必理会他,您请跟随我来吧!”
      “……”冢夕睫毛轻颤,仔细端详这个男子,样貌间有几分熟悉,细细一想,便一笑,站在原地等那人到来。
      早便听闻她家中还有一个弟弟,想必这个,定是了吧。
      男子急喘,脸上潮红,不知说些什么,一时怯懦,忘了自己也是风流倜傥的花公子。倒是冢夕没有打算与他做过多周旋,径直发问,“你是,初一的弟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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