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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忆童风 ...

  •   接下来的几天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暴风雨前必不可少的前奏,华章,后现。赏花节的喜气被三皇子身染重恙病入膏肓的情况冲淡了许多。
      稚不怀天生聪颖,冢夕只教了她一次,她便学得有模有样了。蓮珑的心思已经不在稚不怀身上,因为这几日,冢夕都在教导那个名叫草儿的小丫头跳葬花舞,每每这时她便妒嫉地要呕血,只是顾及那小草儿有初一照顾没办法下手,心里郁塞得很。
      大概是一个午后,冢夕在简单的饭后便出宫去送请帖。稚不怀清扫完大厅的角角落落,不由舒了一口气。因为平庸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她,她喜欢这样的状况,如果永远这样安然该有多好。她并没有忘记冢夕嘱咐她的事情,选了一本兵法释典寻思找个偏生的地方细细读读书。
      还未转弯,便听到异响,稚不怀谨慎地停了脚步,小心翼翼探出头去,不想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荒芜的小院子里,一个女子华装艳服,浓妆艳抹翩跹而舞,腰细如柳,人如花,花生人。
      稚不怀看呆了,想起了前些日子学到的两句词:黄花舞妖吐芳蕊,香未冷,叶不枯。她记得这个高傲的女子,巧果儿,她的美丽不输,而才华比之冢夕却更胜一筹,真是名不虚传,这短短一只舞,已叫人终身难忘。
      “谁?”
      巧果儿敏感地察觉到了有人偷窥,一看去,竟然是稚不怀,心下顿凉了几分,怎么这么倒霉,本以为不会有人来这个荒园,想着要先把葬花舞练好等着机会上台呢!没想到这个死丫头打破了自己的计划,真真该死!
      “啊,对,对不起,我,我只是——”稚不怀自知无礼在先,涨红了脸小声嗫嚅,“对不起,我没有想——”
      “……”巧果儿毕竟不再是青涩的嫩芽儿,忖度须臾便想出了补救的对策,于是垂眉敛袂,幽幽叹气,“没关系的,我也只是随便练练而已。”
      虽然诧异巧果儿的不嗔不怒,稚不怀见她语气如此柔和,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松懈下来。
      巧果儿提了裙角,扫尽了荒阶上的枯草抱膝坐下,“长时间不练舞,身子都僵硬了,来,来和我坐呀。”
      稚不怀紧张地将书抱在胸前,也不答话,还是满心的惶恐。她微枯的头发从耳边滑了下来,银色的发带一摇一晃,折射了光的华彩,如晶片一般荧光粼粼。巧果儿侧目瞅了一眼身旁的人儿,嫌恶地挪挪身子怕脏了这套皇上赏赐的舞裙。“你拿的什么书?”巧果儿伸手去拿来看,“噢哦,难不成是什么春宫秘史还是云雨合欢呢,怪不得要找个清静地儿看呢,被人发现可是要接受惩——呃,上事兵书?你在看这个?”
      “是冢,噢不,是总司女吩咐我看的。”
      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看稚不怀也没那个容姿对她构成威胁呀,不知道左冢夕想做什么,偏偏引这丫头走了歧途。倒是那个草儿,别以为被挑选出来就可以夺走属于自己的光彩!

      又一番寒暄后,巧果儿演足了戏找个借口离开了。稚不怀不知道,这无意的一瞥,拉开了她人生中最肮脏的帘幕。很久以后,当她独倚玉江头,尽得天下,慢慢咀嚼这些如烟似雾的往事时,总是会想起当时在胸前的晃荡的银绳,和那纯粹的仿佛永不熄灭的光芒。

      盘溯国有最大的学院,名为洞鹿书院,大凡有些学识才华的人皆可学习其中,然后参加科第考试获取功名。自改朝换代后,书院扩建,规模比之以前大了许多,而很多穷苦人家的孩子也有了更多的机会来此饱览前贤书词。
      冢夕站在书院门口,望着悬于前方的金匾蹙起了纤长的眉,那遒劲苍桑的四个大字正是出于没靖王爷之手。庙堂江湖,疆原内外皆知天下字画独尊没靖,可要得他一点墨汁却难上加难。不想这洞鹿书院却有这般好本事求来一匾!
      “您请跟我来吧。”通报了薛桦大人的书生欠了身子,引着冢夕进了学院,“大人正在朱墨厅等您。”
      正是午读时分,拖沓冗长的读书声吵得冢夕好生心烦,于是快步跟了上去。“请问老师还在书院么?”
      那个书生默默领路不发一言似是没有听到冢夕的话,只是斜斜瞥了一眼这个柔弱的女子,弯了弯嘴角,遂又前行。冢夕诧异地发现,这个男子的眼睛空洞无神。
      绕过一池渌水,到了朱墨厅,袅袅香烟穿过镂刻在窗上的花纹缝隙流了出来,刺鼻的香吸附在衣服上久久不散。
      书生做了手势请冢夕进屋,她与他错了身踏上玉白的石阶。
      “喂,你是老师的什么人?”
      冢夕回头,那双瞳孔中有她的影子。书生的脸色苍白,好似长久不见阳光一样,虚弱。
      “我只是一个宫女。”冢夕轻笑一声进屋。
      书生亦笑,半晌,待那屋里有了谈话声才吐出几个字来,却是这般惊心动魄。
      “是你,杀了老师吧,左冢夕。”
      朱墨厅没有太大的变化,以前的主人喜欢简朴的装饰,将泛黄的古籍齐整地列在书架上,以茗为香,以风为琴,旦日只一词,十年作一画,字字玑珠,笔笔血泪。他就是这样的人,只在这方天地找得到自己的位置。冢夕望着这间屋子,微合了眼睛,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给她答案了,她走进这里时就知道,他,苦苦挣扎了那么多年,还是死了。
      他是童风,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唯一一个书院先生。
      “辛苦你了,赏花节我一定会去,请孰非娘娘放心吧。”
      不愿多看着个满脑肥肠的男人,冢夕过礼后便要离开,“那么薛大人,冢夕告辞。”
      “哎——等等啊!”男人肥腻的手抓住了冢夕的肩,笑得猥琐,“姑娘莫要心急——”
      冢夕没有挣动,含了一口茶水,“大人改天可好,冢夕回去晚了是要挨骂的。”
      薛桦拉着冢夕亲热了好一阵子占够便宜才恋恋不舍放她走。冢夕也不生气,走之前还留下一抹魅惑的笑。她不心急,反正薛桦活不久。到时候,挖了他的双眼,割了他的舌头,砍了他的双手,让他死之前明白,有些东西他不配看,不配夸赞,不配触摸。
      “喂,左冢夕,我有话要问你。”
      被方才的书生叫停了脚步,冢夕饶有兴致地与他对峙,“那你问呀。”
      “老师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你认为一个宫女有多少机会进入这个书院?”
      “你不是普通的宫女,你有出宫令牌。”
      “出宫令牌不是你想要便要得来的。”
      “……告诉我,老师的死和你有关系。”
      “然后呢?我若是承认了你想做什么?”
      书生如释重负般的笑了,他咧开嘴,道,“那样我就知道该杀谁来为老师报仇了。”
      冢夕分明在那双眸子中看到了泪水,也在他的唇齿间看到了笑容,她慢慢走上前,愈发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振颤,她抬起手贴在书生的脸侧,瞬间,就被砸落的泪滴湿了指尖。“告诉我,童风是怎么死的。”

      傍晚,又是薄暮,冢夕在宫门前看到不怀远远的笑容,双臂轻垂,仰着头,慢慢吟诵着一首小曲。她仍然记得,在午后的阳光下,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一人抚琴,男人轻和,一曲丰玉词,竹弦吹叶下风池。
      金蜓落叶玉枝头,正晓风,过西楼。
      渌涟窗池月莲(连)台,夏邀凉,戏幽潭。
      她记得抚琴人修长玉白的指,弹拨间高山流水,云舒云卷,琉璃壁上灿烂的光华,仿佛流淌了千年之久,那一瞬忘了宠辱惊悲,忘了天外地动山摇。
      童风,童风,那双洁净的手怎么舍得沾染鲜血,童风,童风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忆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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