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27章龙鳞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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冢夕望着男人慌忙离去的背影，她心里涌来一种异样的感觉。阳光从窗外漫射进来，周围的一切变得朦胧是真。她困惑地抬眼向远处一角清空望去，几只调皮的青云鸟雪白的双翅上那不规则的羽片霎时间将光芒折射地五彩缤纷。她微微露出一个含义模糊的微笑，轻语道，“江南快要崩坍了吧……”
邀凉没有料到皇上会亲自前来，她就像离开了故土的青云鸟，在远去下溪国的这些年里，身体急速凋败下去。她时常梦到家乡清澈明耀的清晨和昙花一现的漫天红霞，可每当她醒来时，就会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身在囚笼，只得日复一日守候着这样的美梦，直到死去。
当她听到“皇上驾到”时，竟有一丝诧异，原以为他不会再来这片被遗忘的角落了。她回想起初次与尚影帝相遇时的情景，这个身形伟硕且英气逼人的男子身着月华锦袍，脚蹬金绣云龙戏珠图的厚底官靴，优雅地穿过一片枫树林，来到自己的面前。第一次，她就认定了，这个男人就是她一生的归宿。那时，她还是下溪国最年幼的公主。
“娘娘怎么样了？”
一个年迈的太医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惶恐地回答道，“回皇上，娘娘系热病至恙，臣已叫人去煎药了。”
“你下去吧。”
“是。”
尚影帝瞧着太医退下后，才掀开纱幔，俯身看着假寐的邀凉，道，“你又想回去了吧，时不时生些病痛来吓唬朕，次数多了朕可是难以上当了，邀凉。”
“皇上，我要是死了，能将我的骨殖送回故乡么？”邀凉面露一丝苦笑，慢慢张开双眼看着尚影帝，既是哀求，又是怨叹。
“朕当年发了毒誓，此生决不放你归国，当年的凤月关之盟你可还记得？”
“父王贪心不已，私自撕毁盟约破关入境是他的过错，可不久便兵败千里，被你掠去二十城池，也算偿清了罪过，难道这样还不够么？”
“邀凉，你难道还不清楚朕为何不能让你回去？若朕放你归去，下溪国就会立刻发兵城下，他们盘踞边关虎视眈眈却迟迟按兵不动所为何因，你应当比朕更清楚。莫说这盘溯国，便是皇宫你也不得迈出一步。”
邀凉知道无论怎样哀求，结果都是一样的。她本不该再抱着这样虚妄的心愿。
“皇上，你其实并没有多少改变，当年那个风华绝代名满天下的西泽王并未改变。就算得到了天下，夺去了嘉帝的江山大地，你还是你，我知道这一切对你而言并不算什么，你没有错，可嘉帝，也没有错。”
每当提及嘉帝，尚影眼中都装满了浓浓的爱怜与思念，了解他的人，除了庞戈外，便只有这个看着他一步步走到现在的邀凉了。他在这个女子面前，永远还是那个潇洒儒雅的西泽王。褪去了周身的戾气和狠冽，他还是原来的他。
“皇上，既然来了，不如用了午膳再走，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一起聊聊了。”
尚影帝默默点头，道，“朕先去别处转转。”
“好。”邀凉唤冢夕进屋，吩咐道，“你随皇上去，好好服侍，若是那里扑了些尘土，仔细清理一下。”
“奴婢遵命。”
“……你先出去。”尚影帝又仔细瞧瞧冢夕，不待她阖门走远，便回身问邀凉，“你还记得祥慧吗？”
“皇上怎么突然想起了她？她当年与显书公主坠崖而亡了。”
“……她的女儿……是不是还活着？”
“那么小的孩子即便是逃走了，也活不下去。我们终究晚了一步，若是早些寻到她们，皇上便不必如此忧心了。”
尚影帝沉沉一哂，推门离去。他身后，飞尘乱舞，烟岚苍青，像是突然被惊醒，有了夺目的色彩与光芒。邀凉捂着闷痛的胸口，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喃喃道，“父王，女儿大概撑不了多久了，父王，对不起。”
龙鳞宫是西宫的副殿，自从嘉帝被囚于此，除了尚影外，再没有人靠近过。即便当年童风哀求死之前再看一眼嘉帝驾崩之地，尚影也狠心拒绝了。这个饱读诗书的书院书生倔起来，简直没了一身儒雅之气，一怒之下竟举刀行刺，即便知道此举无疑自毁，却决不退缩。童风是自杀的，他在法座院的地牢里饮毒而亡。
在嘉帝生命中最后的岁月里，他因病时常陷入长久的昏睡中。他的生命停滞在火光漫天兵戈杀伐的过去，当他张开疲惫的双目时，看到了是铺满整座宫殿上上下下的阳光和窗外漫天布地的飞花落叶。他看到尚影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哥哥，请不要怨恨瑶，这是我一个人的罪。尚影看似冷淡地问道，你犯了什么罪？在听到弟弟最后的回答时，他背过身去，泪如雨下，他无法抑制强烈颤动的双肩，快速跑出了宫殿，他急需一个发泄的途径，不若，就会活在永生永世的哀伤之中。可那天，除了青云浅空外，全世界仿佛已经空了。
哥哥，我明明知道你是爱我的，却选择视而不见，缄默不言，这是我此生最大的罪。
这么多年了，这句话已久深深镌刻在尚影的灵魂深处，他知道，活在思念中的他，终究会焚灭。
那之后不久，他不忍嘉帝日日为病痛折磨，赐鸩，结束了他的生命。随后龙鳞宫被封。
“你先出去，朕想一个人留在此地。”
“……这是上朝嘉帝的手迹吗？”
尚影帝见冢夕手中捧着一卷脆黄的书册，点点头，“怎么，你认得出来？”
“封卷上书有‘佑君策’三字，此乃嘉帝被立册为太子时所著，文中写道‘承君之信，佑泽吾君。’当年深得先帝欢赏。”
“噢？你知道的倒不少。”尚影帝咪咪眼，只起下巴颔首道，“左冢夕，你走近些。”
冢夕小心翼翼将书册置于布满尘埃的几案上，近了几步，迎着尚影帝颇有玩味的眼神，不卑不亢。她的脊梁，即便是在下跪时，也不会对任何人弯折。
“他说的好么？承君之信，佑泽吾君，你说说看，他说的对么？”
“身为臣子，如若得到君王的信任，就应当庇护君王，这一点没有丝毫不妥。”
“……君乃天恩之子，还需臣子庇护？”
“苍天之下，黎明百姓皆是您的臣子。皇上，奴婢所知粗陋浅薄，可却还是明白水能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
“你说的没错。”尚影帝若有所思点点头，道，“朕再问你一个问题。”
“是。”
“一个忠诚正直的臣子，可以拯救朕的百姓，可他却犯了刑律中的大罪。他，当不当杀。倘若有许多这样的臣子呢，当不当杀？”
冢夕一听便明白尚影帝所指是谁所谓何事。前者是指庞戈，他虽立功江南，可他的继子澹台律却犯了“贿赂考官”的重罪。后指科考之事，牵涉朝官重员不少。尚影帝不想杀庞戈，也不愿诛杀那么多大臣，他举棋不定，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困境。
冢夕一字一顿道，“奴婢以为，法不责众，杀一儆百。”
庞戈在朝野当中树敌太多，况且他在江南之为触怒了他的死敌，加之澹台律屡次重贿薛桦，按刑律当诛戮九族。即便尚影帝有心放过他们，朝野上下也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是一手操持天下的皇帝，也无法在这样对错分明的事情上公然偏袒一方。况且他已经给了霍赫，齐光品戴罪立功的机会。冢夕巧妙地暗示尚影帝，庞戈，不得不死。她一丝惶恐都没有，她有足够的自信摆布大局，这盘棋，只有她才能决定输赢。
见到尚影帝抚膺长叹，冢夕明白，她刺眼的敌人又要少一个了。
直到夕云垂暮，尚影帝才离开西宫。冢夕在他们走之前，私下讯问贵安可否知晓了不怀的下落。贵安无奈地说道，莫说他，就是皇上也不知道。当时，稚不怀被装入了布袋随便送了出去，谁也不知道她的下落。这就要看她的造化了。冢夕默默冷嗤，心想，什么造化，我要做的事情绝对不屈从于所谓的天意之下！
果不其然，她很快便得知了不怀的下落。
这天午时，冢夕想起水月有事相告，可惜事务缠身不能赴约，便派了一个小宫女前去转告，这个宫女回来时却回说，在黄翠园根本没有看到水月的影子。事有蹊跷，冢夕隐隐察觉到这里面定有文章！
是夜，在莲珑的水荷楼里，天生一副好嗓的水月被强行灌了哑药，她在失去声音的最后一刻，苦苦求道，莲珑，不能再错上加错了，你知道的，冢夕在找不怀，不要再伤害不怀了。莲珑妒火中烧，疯狂地一巴掌扇下去，在水月平滑的左颊上留下了一道血红的划痕。
莲珑想到今日的事就心有余悸。她去东宫请安，竟听说水月偷偷跑去了黄翠园，于是叫人中途将她拖了回来。她知道水月早就想去告诉冢夕，不怀就在东宫且身处险境。当初，当她偶然得知稚不怀在鄂多伦那里时，就谗言称这个女人身怀淫术，与娘娘争宠，唆使她给不怀执行私刑，坏了她的处子之身。当宫检时，稚不怀就会因“奸罪”而被处死。纵使冢夕也救她不得！她无数次幻想要除去稚不怀，她布恩能够容忍有人这样将冢夕夺走。为此就算是牺牲了水月，也在所不惜！绝对不能让冢夕知道稚不怀的下落，绝对不行！
同样知道真相的浅枯这夜却受到一个极好的消息：庞戈弃城出走，而皇粮正在回运途中。
他欣喜之余也在担心，影幽之事为何信中没有提及。难道逐累还没有见到影幽？他心急如焚却作为不得，他乱想了一宿，直到清明鼓声渐作后，才昏昏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27章龙鳞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