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0章莫回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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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仿佛是不怀年幼时，她跟着阿婆阿公住在远离城镇的小村庄里，每到丰收时节，稻香会大片大片将她裹缚起来，她跟着邻家的光头小男孩沿着狭窄的乡道在田地里飞奔，他们追逐着一只萧鸟或者几只紫灰色的蝶。傍晚时分，几个年龄稍长的孩子架起火，把从自家屋里偷拿出来的番薯放在火堆上，搓着手，淌着长长的涎水，不等番薯烤熟便迫不及待拍去尘土扒了皮吃，有时候舌头烫疼了，却顾不得哈口气。有时他们会去拣一些掉落的苹果，串在树枝上烤，运气好的话可以在河渠里抓到一条小鱼什么的，吃饱了，疯够了，才各自忐忑地蹭回家。每晚，不怀都能听到小孩子的哭嚎声，此起彼伏的，像是约定好的一样，大家都齐刷刷放开了嗓门，不一会儿，声音渐渐消停了，她才蜷在阿婆的怀里，望着那明明灭灭的烛火睡去。
丰收之年后，随之而来的便是连年的天灾与人祸，人们久未迎来甘露，河水干枯了，龟裂的大地上到处都是饿死的人，一个王爷挑起了兵变，他结同南国下溪的军队焚毁了这片已经枯萎的大地，紧接着他不顾群臣反对，撕毁了下溪国拟定的割地协议，毅然发兵将曾助自己篡位登位的下溪国阻拦在了边关以外。那是一个疯狂的年代，即便是边疆作战的将士都没有一顿饱饭，即便是在帝都，银铺粮店都成了盗匪肆虐的地方，大批流民涌向帝都，他们以为老天至少不会降灾于盘溯的根基之地，人们在饥饿和厮杀中死去，他们疯狂地吃掉自己的兄弟姐妹，吃掉自己的儿女和父母，他们带着一身罪孽爬向帝都，他们希冀洗去一身的血腥，渴望得到庇护与原谅。
那是磐溯国长久治世之前的暴风骤雨，当稚不怀亲自为尚影帝立传时，她心里对这位外相残忍冷酷却心怀柔情的帝王充满了复杂的感情，他们都得不到自己深爱的人，不同的是她没有像尚影帝一样，选择将她毁灭。
当冢夕的口信到达远在江南的影幽那里时，庞戈几乎将所有身在要职的大小官吏斩尽杀绝了，同时，他亲自带着那些视他为清天明月的百姓们在大雨中挖沟通渠，他们必须赶在更为剧烈的洪暴来临之前做好所有的防御准备。
影幽看着浑身沾满泥浆的庞戈在大雨中指挥着挑泥运石的人们时，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煎熬。他欣赏这个少见的厉官，没有一丝阴柔寡断，办事向来雷厉风行，他不是有恃无恐，皇上的庇佑并不能帮他改变什么，这一切都是他的决定。早从他杀了安桑羊后，早已决定抛弃一切了。
“怎么，想去体验一番老百姓的苦难？”正当影幽心烦意乱之时，一只纤纤玉手从他身后缠了上来，搭在了他肩头。
“呵，我可不需躬身辛劳博个好口碑。”影幽半是嘲讽半是叹息道了一句，随之抓住了女子的手在嘴唇上摩挲片刻，微微听到那较弱的喘息时，才将女子拉入怀中，“嗯，你现在跟了庞大人，再缠着我，合适么？”
女子杏眼一翻，温顺地躲在影幽怀中，两片腮红也被这风雨洗去了颜色，她眨眨眼睛，笑道，“庞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别的可是什么都没有，再说，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已经——”
不待她说完，影幽一低头便将她软艳的香唇堵了个严实，只听唇齿绞缠的空当中，她模模糊糊说道，“柳叶儿跟定你了。”
烟雨深处，那双清冷的眸子将这一幕敛入心怀，他苦笑着甩去一脸的雨水，将陷在泥土中的腿脚拔出来，像是一棵大树断了根一般，他内心突然一阵莫名的抽搐，让他险些摔倒。一个老农连忙将他扶稳，颤微微道，“庞大人，剩下的活儿我们做吧，您劳累了这么多天，歇息歇息吧！”
庞戈望着这个满脸黝黑，瘦骨嶙峋的老人佝偻着，肩上担着两筐汲满水的泥浆，悲从心来。他立在那里无法动弹，他环视着那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脸上渴望的神情，心底无声呐喊着，求求老天爷，不要再折磨这些百姓了。社稷之苦，只有百姓才是最苦的，那些君君臣臣，终究会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可只有他们的苦难，永世不灭。
他像是想明白了尚影帝开国之初便是牺牲千千万万的人也要挥兵南下斥退下溪国强军百万的苦心了。他内心装着太多的愧疚，他在以这种几近疯狂的方式向苍天大地赎罪。他知道自己无法像嘉帝一般宽厚仁爱，他能做的只是看好这片河山。
哀兵不败，只有一条路走的人永远都不会回头。无论前方是风是雨是生是死，只有不断向前走才会知道。在结果尚未明晰之前，不能回头。
血缘，是这世间最无法抵拒的恐惧与哀情，无论它从何时中断，何处灭失，终会将那些活着的，死去的，爱着的，恨着的，欢颜的，哭泣的人连成线，那是无法逃脱的，用血凝成的线。当血色的红被掩埋时，就注定是一场悲剧。
“莫回头…………冢夕啊，给我这三个字的你认为我还有别的选择么……”影幽默默低垂眼帘，伸手摸着自己额头的铭印，凹凸不平的四个字是他最后的归途。
此善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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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三十万石赈灾粮要晚到两天？”
“是，庞大人，因为运河涨水，走水路不安全，所以要在和州上岸走陆路。”
“……”庞戈几番踱步，摸着下巴对信使道，“你先去中堂，等我换身衣服便来。”
“是。”
“对了，”不待那信使转身，庞戈便又叫住了他，“家里还好吧，律怎么样？”
“少爷很好，已经进入殿试了。”
“……是么……你先去吧。”
信使这才拱手告退。庞戈皱皱眉，担忧地望望窗外阴柔不绝的雨，律啊律，万万不可去做些投机取巧之事，你的学识，可是绝对无法进入殿试的啊……
“老爷，叶儿服侍您更衣吧。”
庞戈脱力地坐在椅上，看着婀娜妖娆的女子，接过她手中的干净衣服，说道，“莫要麻烦了，我自己来，你先出去吧。”
“……老爷，柳叶儿已经是您的人了，还需如此见外么？”柳叶儿微微一笑，双手从庞戈肩上绕到前胸，只觉得那紧实的身体散发着的潮热湿气，竟是如此令人沉迷。和影幽那清雅冷漠的气质不同，这个男人身上有着强烈的欲念。
“你应该自重一些！”庞戈突然将女子甩开，他眉眼间皆是嗔怒，柳叶儿摔倒在地，瞪大双眼怔怔望着粗暴的男人，两行泪水立刻流了出来。
庞戈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的，他冷静下来，拾起衣服大步走出了屋子。柳叶儿坐在地上，冷笑着，轻轻一声叹息，喃喃道，“哼，你倒是对我姐姐很忠贞呢，庞大人……”
躲在暗处的影幽靠在墙上，他细细想了一番，像是终于下了决心般，狠狠在自己的手臂上掐出一道血印，他已经不能再令冢夕等待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20章莫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