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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婉儿在病倒后的第十五天才能正常进食,但明显消瘦的身形却不是短期就能恢复的。当她能穿上素袍走动甚至见客时,头一个客人居然是襄王!而她也第一次知道(也许是病中给忘记了)她命宫女退回去的慰问礼品中有襄王的赏赐、有皇后的赏赐,甚至……还有皇帝的赏赐!
      看来那个小虹是不能留了。
      “……微臣惶恐,因为宫女根本未说明是殿下的赏物,因此微臣只关照全部退回——”
      “好好,你别动!”襄王微扶住婉儿的肘,“看你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真难想象你脸蛋一冷,叫人全部退礼的样子。”
      婉儿苦笑,“微臣都不记得说过这样的话,许是半梦半醒的时候说的罢!请殿下见谅!”
      “不原谅,除非你把本王的心意收下。年前多亏你的相助,我才逃过死劫,如今你倒客气起来,岂非瞧不起人?!”
      婉儿对襄王的调侃头大不已,仔细看过那些吃食补品、黄金和珠玉的时候,更头大了。
      “不瞒殿下,微臣收到的超过一千钱的礼都会上缴皇后,一般再由皇后作为赏赐返回。”不期然,婉儿清楚地看到襄王来不及掩饰的僵冷和紧绷。“因此,请殿下以后不用送微臣珍贵的东西。”
      襄王的惊怒可想而知!
      “……好……好个忠心不二的高婉儿。”
      婉儿不想理会也没力气理会他的感受,只颤巍巍将其他的几个锦匣恭敬地举过额头。
      “微臣谨收下这盒酥酪。”

      既然襄王能到紫宸殿来找她,那就说明皇帝一定知道或者默许甚至是鼓励他这么做。于是婉儿第二天便勉强吃了不少东西,穿上多日未穿的官服去觐见。以前她侍驾的时候,只有别人求她、等她的份,而如今她必须静等管事太监的指示、一步步行事——实在是云壤之别啊!
      “高大人,请随我来。”
      执事太监是个聪明的家伙,对待婉儿的态度丝毫不变,不过这并不能减低后者低落的情绪。
      但令她奇怪的是,皇帝和皇后与部分近臣都在后殿。
      “微臣拜见陛下,娘娘。”
      该有的礼仪一样不能少。当婉儿扶着小太监的手从垫上站起时,立刻被安排到皇后下首的席位上,身前的矮几上是刻花银碗盛着的乳白色的汤。
      “婉儿确实清减许多,十三弟送的那副腰带也嫌太宽大了。”皇帝一发话,所有人一同关心她的健康。
      “婉儿,你尝尝这碗汤,这是朝鲜世子夫妇献上的人参养气汤。”皇后指了指婉儿对面坐着的……的满脸粗犷胡须的……的李群逸,“要不是安国公这样快就将战事了结,他也赶不上送你一点心意。”
      李群逸甫一赶回就被封为安国公。
      婉儿微礼后端起碗就喝了好几口。除了温热的人参,似乎还有很多其他的药材。“陛下,娘娘,若是微臣服用后有效,就请命御医们研究此方,加以扩展,也能备将来之用。”
      “准奏。”皇帝似乎心情不错,“高爱卿病中就想着宫中事务,难得。对了,听说你把十三弟从北大营、司徒湜及安国公远自辽东带给你的东西都退回去,单收了八弟的一盒酥酪?”
      所有人的眼光纷传,传递着不同的心事——包括皇后,显然皇后与皇帝的耳目并不重叠一致。
      但婉儿也开始对皇帝颠倒黑白的本事心悦诚服。
      “惭愧,这皆是因微臣在半昏半醒中见到了去世多年的先母,由此以为自己即将前往地下黄泉与母亲团聚,才把礼品都退回,还打算将屋子里的东西都分给宫女们。”
      帝后听了都摇头叹息。
      “前几年朕也以为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没想到也缓过来了。你才二十二,正是牡丹花儿般的年纪,怎会一点小病就想到后事!”皇帝也喝着人参汤,但他的药汤和皇后的那碗一样,颜色都较深。
      “是,微臣是病糊涂了。不,是饿糊涂了,那时已多日未进食,早就无力思考。”
      “瞧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皇后终于开口说话。
      婉儿眼眶一热,因为她感觉皇后与她之间的某种隔阂正在迅速消融。“微臣惶恐,一场病居然让皇上和皇后,以及各位大人们担忧,真是罪——”
      “少来客套需话,”皇帝直指着她,态度极其随意而自然,“再给你十天,把瘦掉的肉都吃回来,然后继续坐那个位子,把那些废话傻话痴话都记下来!”
      “遵旨!”
      她虽是司宫内尚书,不但偶然被允许发表政见,还抢了起居郎的部分差事,史官书吏们还不得不以她的记载为范——因为她该改就改、该删就删、该原样记的就原样记,胆大到令皇帝万分满意。想来她不当差的日子里,郎官们为某些大臣粉饰过多,也未细心改正皇帝的一些口误和气话,让皇帝非常不悦。但,她与皇帝之间的过分默契,已令大臣们甚至李群逸这样的中坚人物眼神闪烁,那……大概连皇后都要对她改变心态了吧!

      * * *

      “高大人!大人请留步!”
      “蒯常侍。”婉儿点头微礼。蒯常侍是门下省的人。按说门下之人和她打交道的场合很少。
      “高大人,最近我等在清理旧案时发现高氏官眷已到了可以豁减的年限。不知,高大人是否有安排?”
      婉儿眨了几下眼,才想起来高姓和自己的关系。对了,她姓高。“蒯常侍,是否要敕令或是大赦才可还籍?”
      “啊,并非都需如此。前朝十五年有恩旨,削籍官眷奉满十二年可酌情还籍,当然若是人数众多还须敕令。”
      婉儿过侧头,假装想了想,“蒯常侍,我母亲是继室正妻,父亲的前原配只有二子,现均在边镇安家落户。其他的几名妾室,若我没记错,有两名本就是逾制而纳的官乐伎,并非高姓。与我同父的两位庶出的高姓女儿,一个早夭,一个在父亲获罪前已聘嫁。因此,婉儿非常感谢蒯常侍襄助之心,可她们实在与我无甚干系,请不必为罪眷婉儿破例。”

      进入长长的走廊,婉儿的心腹太监张芳快步赶上,低声道:“大人,李维公子求见。”
      紫色的袍角一顿,“李维?那位年轻文人?”
      “是。但听他说被宁王追缉。”
      “宁王——”这位十分敏感的人物似乎对李维很有好感啊?“他一个人来避难?”
      “还带了名女子。正在掖庭等候。”
      “能躲进掖庭,那么他不是很有宫里的门路吗?”听起来肯定不是好事。
      “可如果没有大人发话,引他进来的人也不敢留他。”
      “午后随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傍晚的时候,婉儿赶在皇帝晚膳前递上一首书法精妙的古体诗。
      “……看花满眼泪兮,不与楚王言……高爱卿,你哪里找来这样的人才?”皇帝听腻了风雅颂词,难得见到清新的文字,果然被吊起了胃口。
      “陛下,此人不过及冠的年纪,虽然向往功名成就,却也人品风雅、好打抱不平。”婉儿也是暗中冒汗,但不得不赌这一局。
      “怎讲?”
      “他收留了被宁王抛弃的一名小贩的妻子。”
      “小贩的妻子?”
      “是,宁王逼迫一名小贩将妻子休离,然后强纳那名平民女子为妾。那位女子一直郁郁寡欢而得罪了宁王、被赶出王府。而她的小贩前夫已经另娶、无处栖身,这位年轻人收留了她,却因此被宁王的侍从追杀。”
      “宁王在京中追杀一名士人?”
      “是,三名带刀的随从,一直追至宫门才暂时罢休。”
      “后来呢?”
      “微臣已查看过,几处宫门外皆有宁王府随从监视。”
      “这个年轻人——”皇帝轻轻弹着精致的纸张。“为何跑到宫中来?”
      “他以前为常平公主所喜,还一同送嫁,后又走过边疆诸多地方,因此微臣认得。他此次躲进宫里,为了保他和那女子的命,要密告宁王谋大逆。”
      “……婉儿。”
      “微臣在。”
      “你说该如何?”
      “陛下,是否……将此二人以犯宫禁之罪处死?”
      “你已将他们看押了吗?”
      “是,已分开单独看押。”
      皇帝看了婉儿一眼,却转开话题:“这诗讲的是陈侯之女、息国夫人的故事。那小贩之妻真有如此美貌?”
      婉儿略顿一顿,“微臣见过那女子,纤细白皙、气度忧郁,没有卑贱之相,但却被宁王当作家伎、宴会陪侍,实在可惜。”
      “哦,宁王强纳平民之妻为家伎、随从带兵器窥探宫闱……嗯,你说说,还有什么?”
      “言语中对陛下及皇后大不敬。”
      “那——应当谴谁去查处?”
      “襄王与这些上一辈的宗室不和,柳钰与所有的宗室不相往来。”
      皇帝过了一会儿才笑出声,玄镶金的袍袖轻摆。“好个高婉儿啊!若你是男子,定为左丞相!”

      * * *

      以婉儿的身份,并不需要亲自宣旨意(她也没有宣过),可给今天的这几道旨,不仅直接跳过中书,且从头到尾都是按她的意思,因此她不允许有任何偏差!
      “高大人,我等只需围住?要是里面的人持械冲出,该当如何处置?”贝泯是已故的常林长公主的旧部,平日就看那些跋扈的宗室不顺眼,而宁王那一帮长辈亲王们居然在长公主的丧期照样宴饮作乐,虽然不算违礼,但常年敬仰着这位戎马公主的军人们都是极为不满的。
      “反逆者,可先行斩杀。除了宁王,其他人皆不必顾忌。”婉儿非常肯定宁王和其他的几位会完蛋,因此越权下此指令。
      “得令!”贝泯兴高采烈地带了全副武装的五百精兵直接杀往王府,丝毫没有被女人指派的委屈。
      而婉儿在赶往襄王处宣旨时想的则是,贝泯这个人选既然是皇后亲点,那一定是非常可靠之人。只是,为什么不让别人、比方说李群逸来做呢?

      襄王府正堂阶下,襄王从地上起身之后双手接过皇帝手书的皇帝令。“多谢高内尚。请问贝泯是否已经前往?”
      “正是。请殿下带上这五十名禁卫自行决定是亲自去宁王府查抄证据,还是直接前往大理寺准备审理。”婉儿最后仍然试探了他一回。
      “既然本王是主审之一,”襄王答得没有一丝犹豫,“自当亲力亲为。何况我也早就听闻宁王的反迹,若是别的大臣恐怕碍于皇族近亲尊长的身份不敢大胆从事。想来这也是皇上命我这个没审过案子的弟弟审理此案的原因吧!”
      婉儿微一躬身,“殿下不愧是襄王殿下。”
      襄王似笑非笑地与站在阶上的婉儿平视:“想必是高内尚提的人选。”
      婉儿回以轻巧的微笑,面颊上的素色花钿反射着银亮的月光:“哪里,婉儿只是较能揣摩上意罢了。”
      襄王也给她一个英俊的笑容,“本王明白高内尚的才干。请让我的侍卫们一同护送高内尚至柳大人府上。本王现在就去办事,不能招待。”
      婉儿并不推辞,当然也不能推辞:“那就多谢了。”

      最后一个却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轮到真正的主审官。
      “柳大人,请你与襄王共同查办此案,切莫辜负了陛下的厚望。”
      柳钰虽然酷名在外,但他能在众多敌人的眼皮之下一步步升迁,自然有他的本事。
      “听闻多亏高大人的提议,下官才担得此重任。柳钰在此深谢!”
      婉儿不得不提醒一句:“柳大人,这可不是美差。”
      柳钰微微一笑,再次拱手:“多谢大人提点!柳钰定当全力彻查,不放走任何嫌疑之徒。”
      “柳大人精明,今天算是见识了。五百左威武军正等候大人的差遣,另五百左威武军已由襄王率领围了宁王府。”
      “那,下官有个不情之请,望高大人首肯。”
      “请说。”
      柳钰笑容平和,柔中却带着钢硬:“过堂审讯之时,请高大人旁观。”
      婉儿只眨了一下眼,“这恐怕要旨意。”
      “那就请大人回禀,宗室受审自然要谨慎,陛下虽不必亲临,但总应指派心腹内官坐镇审验,才能向诸多宗室王族交代。”
      “有理。柳大人审案之时,高某总是要看看的。”

      这“看看”绝非放一把椅子坐在旁边那么简单。先是准许大理寺少卿及襄王主持、各部侍郎会审的旨意,然后又是允许调动禁卫的手敕,最后是在主审官的侧后方立起一道人高的幂帘,婉儿和她手中的一道随时可以拿下其他权贵的密旨。
      精干的人在一开始就可以看出两位主审之间意见分歧:襄王急着先定罪、让他的宁王叔彻底无法翻身,而柳钰则慢条斯理地想扯出更多的了不得的人名。
      婉儿自觉在这次突如其来的事情中牵扯过多,因此反持隐忍的姿态,只暗中操作。
      “……大人,李公子和那位小娘子已赴北大营,一路由霍王殿下留守京师的亲兵护送。”张芳在她耳旁低语。
      “带上那封文牒了?”
      “是,门下蒯常侍已发了文牒,许可李公子前往突厥教授诗文。”
      婉儿点头,示意让张芳再送张短笺给柳钰。
      随后,她起身从后堂离开,因为要摆上刑具了——女人家总是不喜欢看见血腥恐怖的东西,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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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 此为架空,但仍以历史人物为原型。李维是某两位大诗人的结合体
      《息夫人》:莫以今时宠,能忘旧日恩。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注2] 按理说,皇帝的姐妹都是长公主,皇帝的姑母是大长公主。不过该文是以唐朝为背景的架空,且作者本人实在不高兴把其他人与我家常林相提并论,因此文中的“长公主”只指皇帝的长姐、主、常林一人(应该说是懒得多打字)。另外,如果按历史来写那些帝后…比方说高宗…武后…中宗…韦后…睿宗…实在没兴趣。看来架空确实是王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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