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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常林长公主——薨!
      当这个噩耗由北大营的副将直接带到皇帝面前时,大病初愈的襄王正诚惶诚恐地跪伏在御座前感谢皇帝的关心及御医的救治。
      殿内死寂良久,才被皇后与婉儿的抽泣声打破。
      “末将等一路并未透露半丝风声,盖因公主临终前严令密不发丧,只等陛下旨意!”
      “长孙将军,长公主……还说了什么?”皇后哽咽着问道。
      “令全军戒备!”
      “陛下!”襄王重新匍匐在,“请先命长孙将军回营安定军心,李群逸急驰回京,及西南大营的司徒将军待命,然后由罗将军领虎卫营兵马扶回皇姐的灵柩,再以国礼安葬。”
      应该说,此时襄王的建议完全是从国家的角度出发,人事安排也无懈可击:长孙将军不仅品行与声望很高,还是李群逸的岳父;而罗将军是北大营的名将,一直领着帝国最精锐的两万铁甲军——可这一切都是在权势地位仅次于皇帝、辖制十个州四个都护的长公主掌握之下,当长公主一去世,军中、朝廷、地方乃至宫廷的势力必将变化……变得谁也预料不到。而,皇帝突然想到的是,这位大难不死又理智清楚的弟弟在病倒前刚聘了罗将军的庶出女儿为侧妃——因为他的一位侧妃于去年死去、没有子女。
      “皇姐……才四十二岁……”皇帝过了半晌才说话,不,是哭泣,“八弟,我们的日子是不是也快到了?!”
      “陛下……”襄王毕竟刚刚经历过生死之劫,一听这话悲从中来。他并非对长公主极敬重,他更多的是想到生命竟难料至此。“陛下保重啊——”
      婉儿张大了嘴,看着这对君臣兄弟奇怪的表现,然后,看向皇后。“娘娘!”
      “你去,调京畿左威武将军贝泯进京戍卫。”皇后手直指高婕妤婉儿。
      目瞪口呆!婉儿惊恐地发现皇帝居然一点不反对皇后这种离奇的安排,反倒让她自己写道诏书、带上兵符去调兵。
      她一个内官!
      这朝廷中……真的就没有帝后可信任的人了?!
      李群逸啊!快安上翅膀飞回来吧!

      贝泯是皇后的心腹大将,两人都曾是长公主中军的旗将,帝后出行,除了皇家卫队,带得最多的就是贝泯的部下精兵。
      而贝泯非常清楚婉儿的地位,他见她狼狈地骑马赶来,连诏书都没细看就点上本部的一万铁甲飞骑和右卫的五千步兵,进驻皇城、控制京师各城门及各部官署。
      然后,整个朝廷就围绕着治丧,安排礼仪环节。
      一如一代帝君晏驾。

      “婉儿,皇姐真的……”霍王是在高官们知道这件大事之后才得到消息的,立刻匆匆跑来找婉儿。
      “殿下,”婉儿从匣子中取出执掌皇城禁右卫的狼面兵符,“殿下已经成人了,该有所担当了。”
      霍王呆呆看着整套的铠甲、佩刀、弓箭和符令。他不是文弱书生,但他实在没想到那么早就要肩负帝国的重担——而且是在最伤心的时刻!“婉儿,我现在是要去祭奠姐姐!”
      “长公主严令不得发丧、全军戒备,其苦心用意不言而喻。殿下怎能违背公主的遗愿?!”婉儿也想哀痛,但没有时间,她自然也不会让霍王“轻松”地去哭灵守灵。
      “……是,我明白了。”霍王拿了东西转身就走。
      “殿下,请穿戴好以后去一下紫宸殿。”婉儿必须带到话。
      “我会的。”
      等他大步离开——头也不回地——婉儿才慢慢坐下,呆了老半天才开始找衣服。丧服。

      * * *

      正在朝中局面明暗未定、人心蠢动的时候,一份捷报大张旗鼓地送进来——
      东征大捷!李群逸的大军俘获了对方的国王和世子等人,灭掉了这个有野心却无实力的小国、留下一支人马和司徒湜坐镇后,先头骑兵以每日一百五里的速度班师回京!
      这份奏报暗藏的用意便是:帝国另一支强悍而忠于皇帝的军队前来勤王保驾!
      另一方面,由长公主执掌的北大营雄冠天下的时代终结了!

      当四千名披了麻布丧服的原北大营骑兵开到京师高耸的城墙下时,迎接他们的是一身素衣、腰佩长剑的皇后。
      不论是出于对皇后的敬重,还是有着昔日同袍共生死的情谊,率领这四千骑兵的两位副将还没下马、就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丧礼护卫的重责。
      婉儿拢袖挡在一群男人与皇后之间——虽说要避嫌的话她本人更应该与别的男人拉开距离。
      “玄武门的营房已经为各位将士们准备好了,请各位先行歇息,明日紫宸殿见驾。”
      “多谢高大人!”
      有品级的将官们全部躬身回礼。
      婉儿依旧一袭紫色官服,淡妆,腰间束着白色丝绦;面上的疤痕虽以细粉遮掩,但仍隐约可见。不过由于传说中她的伤是因为支持出兵而被皇帝误伤,因此旁人、尤其是武人们,对这位纤细美貌却很有气魄的女官相当尊重——尤其是她说的话可以决定一个人的荣或辱。
      “皇后娘娘,是否今晚先安排部分弟兄轮值?”
      “不差这一天。何况,要你们来是为长公主送行,又不是叫你们向本朝臣民拔刀。”
      “是——”
      司徒皇后在军人们面前会自然而然地摆出一代将领的气势,加之她的地位和容颜,会让习惯于听从常林长公主军令的人们轻易地习惯听从她的命令。

      两天后,接二连三的旨意送达各地——
      辽东地新设安东都护府,由连升两级的司徒湜出任副都护、实际掌握全部兵马及各部落番王。
      军功卓著的西南大将军司徒爵出任新设的戎州都护府都护,辖制二十个番地州及四十个下州。
      而即将与大军一同回京的李群逸执掌京畿驻军及禁城羽卫,可说是兵权与实权兼有的大将军。
      最是出人意料的是,突厥王的女婿、吐蕃王与吐谷浑王的妻舅,弱冠之龄甚至尚未结婚成人的少年霍王,将在丧礼之后立刻率领两万新兵赶赴北大营屯边戍守,保卫整个帝国的西北和北部边疆!

      虽然满朝上下对这样的重大势力调整议论纷纷,但各省高官大多很是赞同,催着部下有司们誊写、发送大批的命令,调度周转井井有条。
      有人说司徒家族终于像个后族了,可司徒皇后的亲族中也只有两位军功显而易见的成员扶摇直上,其他人连有官职的都屈指可数,着实让人指责不起来。而另外一些人则紧紧盯着后宫:皇帝年纪并不老,却只三名幼龄皇子,稚嫩得令人担心皇位的继承问题,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母亲都是嫔、而舅族不是被流放就是始终未得势。至于皇帝的兄弟们,最出色的襄王夫妻都被无情打压,少年的霍王则被发至边疆、又得娶个胡女为王妃。
      情势暧昧不明。
      婉儿可谓与皇帝“相处”时间最多的女子,也只有她最清楚,打发掉朝臣和无聊的礼仪事务之后,壮年之龄的皇帝经常对着一丛丛各色花儿长时间地发呆、犯傻——实在、实在不像个帝王。
      “高爱卿,”爱卿之称谓如今经常挂在皇帝嘴巴上,因为他总是笑话婉儿越来越像个大臣而不是女人。“你看,这丛紫牡丹旁边却是一株白杜鹃……居然也相得益彰。”
      是宫人没注意花卉的搭配吧!婉儿知道皇帝在自言自语,完全无意问她这样愚蠢的问题,因此只低头垂手恭立一旁。
      “高爱卿,你看,这两丛花,像不像两个人?”
      “微臣以为正像皇后与长公主。”
      皇帝轻轻地笑起来,双手合于背后,转头看向婉儿——的发髻。“这么多人,不论男女,只有你是一点就明白。”
      “陛下是否用些膳?御膳房这几日专为陛下做了清淡膳点,不正好应着这洁傲的白杜鹃。”问题是皇帝一直不大吃东西,急坏了上上下下百来口人,大家最怕胃口不好、精神不佳、脾气也不妙的皇帝突然发起雷霆连,连求情的机会都找不到。
      “你是为朕忧虑,还是你也饿了?”
      皇帝也略弯腰,好生体贴地轻声问她,几乎将婉儿活活吓死!她脱口而出道——
      “微臣正在斋戒,一日四顿素食淡饮,因此不饿。倒是陛下这三天进食甚少,还不及以前的一顿——”
      “好了好了,所以你们在朕的饮水里放了药汤。”
      “陛下——”
      婉儿正要跪倒求饶,却被皇帝提住了胳臂。“行了,朕每日看人磕头下跪早就看够了……你去,让他们送些清淡的素食来。嗯,那些信佛之人念经时都茹素,是吗?朕不会念经文,那就食一回素吧!”
      “遵旨——”
      “你同席。”
      “……谢陛下!”
      和皇帝一同吃饭是件受罪的事情,但这代表着至高的宠信,因此臣子们必须诚惶诚恐、感恩戴德地接受。不,她不是臣子,她是婕妤,一个从不侍寝、却能与君王终日相伴甚至说笑的怪物。

      * * *

      正午吃的是素饭,到晚上却是甜瓜羊肉苦茶和五色饭,因为这是刚刚到达北大营的霍王快马进上的食谱——常林长公主的食谱。
      “高爱卿,突厥人吃的是不是这样的东西?”
      “只有贵族才能吃到茶和谷饭。”
      “那他们的普通牧民生活艰辛啊!”
      “也所以他们既向往中原的富庶安稳,又须在饥荒的时候四处劫掠度日。”这些都是司徒湜说的。
      “哦……”皇帝又喝了口醇香浓苦的茶,“以后可以多将茶作为赏赐,让一般的牧民也用茶汤去膻腥,还可以贩卖到更远的西域去。”
      “陛下圣见,似乎两湖乃至江南不少地方都开始种茶,这样我朝的茶将和陛下的仁治一同播向更远的化外之地。”
      “……呵呵呵哈哈……”皇帝几个月来第一次大笑出声,“这话怎么如此耳熟!好像是前天哪个人说过的?他说的,应该是丝绸?现在给你改成了茶!”
      “是鸿胪寺与户部、兵部拟的增开四川三处边贸的条例,其实常乐公主喜欢茶胜过单薄的丝绸。”
      “你和皇后一样,大小事都记得很清楚。”帝王怎么会去管出嫁的妹妹到底喜欢什么东西!
      “听说从吐蕃到吐谷浑的贵族都盛行在清茶汤中加羊奶和盐巴。”
      “茶,盐。那么铁呢?”
      “这个,恐怕要让边境州官们上报到底卖了多少铁器。”怨不得人家打仗勇猛,有中原的铁器源源不断的供给,以及剽悍民风使然。
      “明日宣……魏学士觐见,朕要问个清楚!”
      “是——”
      婉儿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却灌了不少浓茶汤,只觉腹中大不舒服。到皇帝快吃完的时候,她的全部意志都用来强忍住呕吐的欲望。
      “……高大人?”一边伺候的太监低声提醒着。
      “什——唔……”婉儿终于将方才吃下去的肉和瓜全部吐在袖子里——要是吐在殿上那就是不敬——当场引起一阵小混乱。“微、微臣……”
      “来人!”皇帝惊得站起来,然后果断下令。“快宣御医!”
      而宫人们也再次肯定:眼下的宫中,连皇后也不及高婕妤得宠!

      御医的诊断是劳累过度、气血两亏,在紫宸殿总领太监亲自煎好药之后,另一道旨意也随之到达:高婉儿休养期间不必殿中侍奉笔录,但仍居紫宸殿。
      听到口谕的时候,婉儿居然分神计算有多久没见过皇后了……应该有两个月的时间,皇后一直在淑景殿,皇帝一直在紫宸殿,他们两个中间除了几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官才人并无其他的嫔妃,只除了她一个——皇后会对她眼前的“得宠”如何看呢?她这样的风光又能维持多少年,多少月,多少天?
      几年来,她的住处一直是这里外三大间的屋子,屋中的金贵陈设和书一样多。紫宸殿中连最近新侍奉的几个才人也只分得每人两间的待遇,且她们随时会失宠而离开御前——那些才人都是臣子们奉上的,这几年皇后只选进了一个美人儿,不到一岁的三皇子就是那位生的,而皇帝很少去关心他的亲生儿子,倒常对近臣们的儿子评头论足。
      对着镏金熏凳呆视半晌后,婉儿突然命道:“你们帮我把掖庭里那架小织机搬来。”
      伺候她的两名太监连眼睛都不眨地立即去办。

      婉儿因为几天来除了药汤就没吃下什么东西,身体非常虚弱,连摸一摸那架有些蒙尘的织机的力量也没有。
      挑花的大织机得两个人操纵。从婉儿幼年有记忆起,她和失宠的母亲就一起在织机上做出美丽的、绚烂的、不一样的锦来,这是她们唯一可以炫耀的东西……
      “……大人!”
      伺候的宫女拿帕子给她擦脸时,她才发觉自己已泪流满面。
      “小虹,若是我死了,左边那个百宝抽屉里的东西,你和小乐一人一半,然后,出宫去嫁个好男人。”
      “大人!您已经能喝米汤了,还谈什么死不死的!太不吉利了!”
      宫女根本对这样的疯言疯语不予理会。
      “……啊,是这样……”婉儿想的是,暂时没法子和母亲团聚了,便又是两行热流滚滚而下。
      “大人,那些礼品怎么办?”小虹指向一堆东西。
      什么礼品不礼品的,又没死,有什么好庆祝的!婉儿根本没力气看清楚,只摆摆手,“退回去。”
      “可是——”
      “都、退回去。”有气无力地说完,婉儿就躺回榻上,继续昏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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