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浮华之祝余》山月水风

4、收了一个徒弟

　　我与他攀谈了几句，知他是徐州人，寒窗十年，为了搏个功名，本欲上京赶考，哪料几月前一场洪水，将他的村庄尽数淹没。他本也就是孤身一人茕茕孑立，但是为了救别人，上京赶考的盘缠全部落在了他居住了二十几年的小茅屋中。而现在他也已经身无分文，只得在这附近居住着，再想办法挣钱上京。

　　如此看来他竟然是已经有两天未曾吃饭了，要不是遇到我，他不知道还要饿到什么时候。

　　我本就欲来凡间走一遭散散心便会招摇山，身上所带钱财花费不多，正好还剩一些，我见他与我谈的开心，便将剩余的钱一并给了他，好去茶夙上仙那里讨酒喝，没想他并不领情，推了我好几番，我实在是没有耐心了，便将钱往他怀里一塞，转身便要走。

　　那番却听得身后道，“姑娘姓甚名谁可许人家？”

　　我听得这台词这么耳熟，想了半晌原是戏文里那公子哥儿调戏民女用的，我便回身笑道，“你我相遇便是缘分一场，若是下次还能见得你，我便告诉你我姓甚名谁可有婚配。”

　　他呆愣愣的看了我半晌，突然扑通一声，竟然晕了过去。

　　我一愣，忙上前将他扶起，探了他的额头才发现他烧的厉害。我本身不是什么生性纯良的人，可是身上正好装了几枚丹药，本想是给我家丸子食的零嘴，没想被我阿娘臭骂了一顿说我儿子还小，筋脉还没有长开，我这么喂他丹药，非得把他喂死不可。听得那话时我惊了一身冷汗，索性我阿娘这阵子没有云游四海，不然等她回来我早就把我家丸子给养死了，虽说我们关系并不亲密，但好歹他也是我身上的一块肉啊。

　　我将药丸塞进他的嘴里，又从旁取了水喂给他，不消时候便见他悠悠转醒。而我正保持着喂水的姿势，将他揽在怀里，他双目迷糊地看了我许久，才慌忙起身将我推开，而后又将我扶起，道，“小生……小生……”他讷讷了半日，抬头道，“小生定会对姑娘负责的。”末了他又撇过头道，“望姑娘莫要嫌弃就好。”

　　我活了几万岁，本就没有将男女之事看的太牢，与我两个哥哥并排躺着聊天打架也是常有的事，我见他如此，倒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道，“无事，以后消得再提便好。”

　　他憋了半晌才道，“这是小生不对，小生定将对姑娘负责的。”

　　我一拍额头，这个榆木脑袋啊。

　　我也不理他，转身便走，没想他却是追了上来，在我身边念叨道，“初次见面，姑娘便舍小生饭食，此乃一恩；姑娘见小生没有盘缠上京赶考便赠与盘缠，此乃二恩；小生受病，姑娘仁心仁术施手相救，此乃三恩。姑娘大恩大德，小生此生难以回报，何况姑娘刚刚与小生已有肌肤之亲，小生必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不担责任的禽兽，请姑娘放心告诉小生你家住何方，小生必定上门提亲。”

　　我转过头见他说的信誓旦旦，不由得扑哧一笑，我本来此次出来时瞒了家里的人，没想一回去还要带上一个夫君，我阿爹不打死我才怪。

　　我正色道，“孟和，真的不必了。我左右也是闲着无事才出手救你，本姑娘行侠仗义多年，所救者不计其数，如若每个人都如你一般以身相许，那么我还如何救济苍生？”

　　他被我唬了一愣，讷讷许久，不再说话，却是跟在我的身后不肯离去。

　　几次三番，我一回头便见他低着头跟在我的身后，就如同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他本就比我高上些许，便是低着头，我也能见着他满脸的沮丧与坚定。我倒是没想此次出来，倒是能发生这么一桩离奇的事情。

　　我念着茶夙的酒，一没留神就走快了些，忽的听得他在身后道，“姑娘慢点。”

　　我本不欲在凡间显现术法，心中着急八荒的想要将他甩了好腾云去天帝山找茶夙，没想他虽然身子不好还饿了许久，不过我却是依旧没有将他甩开，我念着身体里的酒虫，恼道，“都说了不用你负责，你怎么就是个榆木脑袋呢？”

　　他惴惴不安地看着我，满脸脏兮兮的模样倒是让我不知不觉母爱泛滥。我拉着他的手，道，“乖，我们不是一路人。”

　　他固执的掌着我的手，却再也不松开。我自知与他说不清道不明，气恼地念了口诀，唤来一朵云，道，“看吧，我说了我们不是一路人。”

　　孟和呆呆地看着那朵云，复又看了看我，道，“姑娘原来是神仙？”

　　大抵是女人的通病，我活了几万岁，听得一个凡人喊我姑娘又喊我神仙的，很是受用，便点了点头，道，“却是没错了。”

　　没想他一把扑在地上，言辞恳切道，“还望姑娘收小生为徒，授我术法。”

　　我一扶额。

　　这小子，没救了。

　　我甫一踏上腾云，便见他手脚并用的爬了上来，死死抓着腾云不放手，满脸倔强地盯着我。

　　我一想招摇山那边还有一个丸子在等着我，我突然就不想回去了，而茶夙那里我与他几万年交情，便先在他那里住一阵子便是了。至于这个凡人，也随了他罢，实在不行便留他在茶夙那里做个掌门扫地的，倒也还行。

　　“也罢，你就跟我去吧。”

　　他一听这话，立马高兴起来，顺势跪下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我本不答应收他为徒，但是若是说出来，依着他的性子待会又会缠我许久，于是心里打定主意，在茶夙那里喝够了酒，便将他抛下。心里想着如此，我便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答应了。

　　他高兴了一番，又扶着云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学着我一般看着前方，那背影，像极了在集市上撞我的那个人。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更是若有若无的萦绕在我的心头，这世上，果然是有缘分的么？

　　可是，连我这神仙，也是不信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