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风吟——幻想大陆纪行》安塔列斯

10、剑圣

　　清晨，奥妮克西亚从酣畅的睡眠中醒来，发现古娜不在房间里。铺得平平整整的被褥上放着她的头巾和饰品，说明她昨晚回来过，只是一大早又出去了。
　　奥妮克西亚重新把她的头搁在松软的枕头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嘴里喃喃自语的念着：
　　“多么奇怪的梦……是的，奇怪而且…甜蜜，暂且把它叫做甜蜜吧，因为它们那么美啊……”她躺在床上回味了一会儿她的梦境，然后坐起身来，准备下床梳洗。
　　“呵～”她的手指触碰到一朵金盏花的花瓣，不由吃惊的叫了一声，“这是什么人的恶作剧啊，还是说，这一切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她从雪白的枕头上拾起那朵金盏花，望着那金红色的花瓣困惑的发出低语：“我不明白了……”

　　但是，奥妮克西亚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为她的梦境担忧，她刚刚用手指打理好她的头发，法布里便兴冲冲的敲响了她的房门，他给她带来了早餐和激动人心的消息——广场上有人在决斗！听听吧，多么令人兴奋，在禁止动武的圣·科里亚得，在城市中心的广场上，当着那么些高贵的国王和骑士的面……尤其是，动手的双方正是亚特兰的血色蔷薇骑士和向来以恐怖著称的血巫师。
　　奥妮克西亚慢吞吞的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又用布擦干净嘴角和手指，丝毫不在意法布里一迭声的催促。
　　她仔细的用头巾把自己的脸遮了起来，又戴上那些叮叮当当的首饰，这才转过身来，对掩盖不住焦急神色的法布里说：“好吧，让我们去看看热闹。”

　　城市中心的广场上，围观的人群还没有散去，但决斗已经结束了。
　　法布里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却不忍心责怪奥妮克西亚。他把责任都归结到自己身上，是啊，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叫醒她，或者，自己大可以为她准备便于携带的水囊和面包，而不是用易碎的器皿盛着的早餐。
　　奥妮克西亚可一点也不觉得遗憾，因为她对决斗的双方都没有好感，也就对他们的输赢与否，胜败如何彻底失去了兴趣。
　　负责维护城市治安的整备官后知后觉的赶到，拉住几个见证者询问情况。法布里顿时又来了精神，他像一只野猫一样敏捷的钻进了人群，终于暂时忘记了奥妮克西亚。
　　奥妮克西亚松了口气，她可不想被法布里扯进那拥挤的人群中去。此刻，她倒乐得一个人悠闲自在的到处走走。
　　街道还是和昨天一样热闹，穿梭着来来往往的人流。按照法布里的说法，这是难得的机会，这么多国家的显贵齐聚一城，说不定可以遇见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然而，奥妮克西亚很快就发现，贝都因人和这些大人物也一样有名。人们纷纷朝她投来探索的目光，意外地搅得她不得安宁。
　　终于，在远离街道的一个角落，奥妮克西亚发现一座小小的喷泉，给掩映在一棵繁茂的大树之下，石缝间长着青草，盛开着几朵色彩平淡的小花。
　　奥妮克西亚走到喷泉边坐下，她注意到周围很少有人走过，而树荫下躺着一个人，把帽子盖在脸上，似乎在睡觉。
　　奥妮克西亚确信不会有人来打扰她，便抬手取下头巾，她想在这清凉的喷泉边透透气。
　　风扬起细密的水珠润湿了她的面颊，奥妮克西亚把手伸进水池中轻轻的拨弄着水花，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惆怅的表情，毫无疑问的，她想起了另一座喷泉，顺带想起了她曾经生活过的国家。她过去二十年的生命都在那里度过，那里给过她痛苦和耻辱，但同样给过她爱和欢乐；虽然她已经远远的离开了它，并且再也回不去了，它却依然是她曾经爱过的奥尔维加。
　　“别在那张花朵般的脸上流露出悲伤的表情吧，它不适合你这样年纪的小姑娘。”
　　奥妮克西亚一惊，飞快的抬起头循声望去。
　　那个睡在树荫下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身来，背靠着树干，朝她露出和蔼的笑容。一张刻画着风霜痕迹的面孔，金发中银丝斑驳，却意外地显得很年轻。
　　男人突然直起身体，凝视了奥妮克西亚半晌，这才用轻柔的语调同她说话，仿佛生怕自己惊走了这只色彩鲜艳的小鸟。
　　“您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
　　奥妮克西亚一动不动的打量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让她感到亲切。
　　男人站起来，慢慢朝她走过来，在她面前俯下身体半跪着。
　　“这眼睛，这头发，简直和她一摸一样……”他脸上的表情那样柔和，仿佛突然沉浸在对过去美好的回忆中，“她那时候也许也和您一样年纪，正像一朵初次开放的花那样美好……”
　　只是很短暂的瞬间，男人从冥想中回过神来，露出歉意的笑容：“抱歉对您说了这样的话，只是您的容貌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我老啦，很容易回忆起过去那些好时光……”他笑着，在奥妮克西亚身旁坐下。
　　“她是您的亲人吗？”奥妮克西亚不由出声问道，她惊奇的发现自己不单不惧怕这个男人，甚至在心中还对他怀有一丝温柔的怜悯。
　　“不，她是我少年时代的伙伴……”男人回答。
　　“您很爱她？”奥妮克西亚大胆的问。
　　“……”男人没有作声，只在脸上露出感慨的神色，仿佛奥妮克西亚的话拨动了他多年未曾回顾的情感，“年轻的时候我是个十足的傻瓜，”他慢慢的说，“整天醉心于修习剑术，等我想起来去向她求婚的时候，她却消失了。”
　　“消失了，先生？”
　　“是的，她消失了，我几乎找遍了所有的国家，到处都没有她的踪影。然而……一年后她回来了，和别人结了婚。”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仿佛多年前的痛苦现在仍对他具有力量。
　　奥妮克西亚默默的听着，没有再用问题打断他。
　　“从此我诅咒自己，从一个国家流浪到另一个国家，从一个星球到另一个星球……到处向人挑战，却也到处获得胜利……”
　　“可是，这些胜利和荣誉又有什么用呢？”他陷入深思，“她死了，然后一切都完了……”
　　奥妮克西亚把她的小手按在那双粗糙的大手上，眼中流露出她少有表现出来的温柔神色。
　　男人侧过头来看着她，悲伤在他眼中层层褪去，他恢复了正常：“啊，你在安慰我吗，可爱的小姑娘？”
　　“是的，先生，因为说不出来的原因，我不愿意瞧见您这么悲伤。”
　　“您真像个天使……”
　　“但是现在这个天使要飞走了，”奥妮克西亚眨了眨眼睛，突然凑过去吻了吻他的面颊，“先生，愿您的心获得平静，您爱的那个人一定也在心中爱着您。再见。”
　　奥妮克西亚捡起自己的头巾，蓝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男人震动的表情还停留在脸上，从那翕动的嘴唇之间叹息般的吐出一个名字：“安娜……”
　　他抬头看着天空，仿佛又看到多年前那个美丽的身影，有着火焰般头发和翡翠般眼睛的少女向他跑过来，“巴尔克克”她总爱这样叫他……
　　“谁能想到呢，剑圣巴拉尔，只是一个失去自己爱人的家伙……”

　　“奥妮克西亚！”法布里满头大汗的朝她跑过来，“你到哪里去了？我以为自己把你弄丢了。”
　　“我只是在附近转了转。”奥妮克西亚随口回答。
　　“啊，是吗？”法布里松了口气，“我真担心你出什么事。”
　　“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哦，没有，奥妮克西亚，”法布里说，一点潮红涌上他面颊，“我只是担心……这里这么多人，也许会有不怀好意的家伙……”
　　听到这单纯的回答，奥妮克西亚笑了起来，少年看着那双弯起来的眼睛，不由呆住了。
　　“走吧，法布里，我们该回去了。”奥妮克西亚轻快的说。
　　“嗯…好。”

　　“明天就要举行庆典了啊！”在走回客栈的路上，奥妮克西亚突然感叹道。
　　“是啊，”说到这个话题，少年兴奋起来，“几乎所有著名的国王和骑士都会出席明天的仪式，也许还可以见到剑圣巴拉尔，据说他隐居在这个城市里面，已经很久没有公开露面了。”
　　“是吗？”奥妮克西亚心中一动。
　　“当然，再怎么说，他也是圣·科里亚得的主人呐！而明天又是如此重大的日子！”法布里充满信心的说道，随即又换上满脸憧憬的表情，“真想明天快点到来啊。”
　　奥妮克西亚不由笑出了声。
　　“还有……你听说了吗，”少年在笑声中微微涨红了面孔，努力想借着话题掩盖他些微的不自然，“提拉米苏行星的第一强国法尼拉也派人来了，虽然他们没有国王已经很久了，但埃尔德隆大魔导士的威名也和他的年纪一样令所有人信服。”
　　提拉米苏，法尼拉……这些名字唤起了奥妮克西亚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还有那两个不可靠的保护者，他们也会来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