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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乡 ...

  •   一
      那是新年的第一个清晨,在一个晚上的联欢之后似乎所有的人都沉醉在了新时代即将来临的曙光中而就此忘记了劳作。

      桂小太郎却起了个大早。

      奇怪,我明明是宿醉来着。他从所谓革命据点的人堆和杂乱的酒瓶当中坐了起来,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桂用手按揉着头部,将视线略微偏转,在寒冬中熹微的晨光隐约地从纸糊的窗户上透了进来,与平日早起时感受到的阳光并无二致,他便由此得知了大致的时间。

      于是桂换了一个姿势,盘腿坐在大厅中央的榻榻米上,他粗略的计算自己昨晚似乎只睡了不到三或四个小时,还被几个比自己年长的部下灌了不少的酒,因为情报打探来真选组似乎已经躺倒了一片,自己也就没再推脱,此时竟没有丝毫的困意,只是有种想吐的恶心感。

      想到这里他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刚迈出步伐的时候有些踉跄后来却也无碍了,桂一路晃荡进了厕所,以普通的力道关上了木质的门板,上锁。

      ——对着唯一的冲水马桶狂吐起来。

      “新年的伊始果然还是要把肚子里的货痛痛快快的倒出来才好啊!”在那看上去十分符合《银魂》画风的一幕结束了之后,桂擦去自己嘴角的唾液,说出了新年的第一句话。

      在这之后他又站直腰板,厕所里的镜子正好照出桂小太郎的半身,他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肩上,较之去年的此时似乎又长长了不少,他说不清也不可能说清楚具体的长度。桂注意到自己胸前的衣襟上沾染了啤酒的污渍,他从柜子里拿出自己备用的洗漱用品,决定出门之前换一套衣服。

      那是新年的第一个清晨,在江户安宁祥和的街道上的某一个出租屋内,传来微不可闻的刷牙漱口的声音,没有人去在意它。

      这些繁琐的事情结束之后,桂踩着轻巧的步子走到了街上,他在和服的外层又加了一件用来在寒冬保暖的厚外套,脖子上系着年前从自家衣柜深处找出来不知何时存在的暗紫色的围巾,他将两只手放在大衣的口袋里,没有选择戴手套和帽子。积雪刚刚开始融化没有几天,歌舞伎町这一块的街道就基本已经变得干燥了,桂脑袋斜上方的太阳有着橘黄色的光,照在皮肤上却依旧是冰凉的。

      他哈了一口气,水雾在空气中迅速的扩散成了一大团白雾,兴许是自从天气渐冷之后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家中不曾出门,桂竟忽然觉得这样的玩意变得具有新奇感起来,他又连续的哈了几口气,然而大概是因为面前的空气已经被口腔中传出来湿气给温暖了罢,后来出现的白雾渐渐稀薄,最终散去了。

      桂小太郎开始在街上漫无边际的游荡着,就在昨天他还顽固的认为攘夷志士每天都要带着目标和骨气出门,此时此刻他却忽然也觉得像现在这样自我放松也未必是一件坏事,他的肚子尚且还是空空如也的,然而即使是几松的面馆在今天的这个时辰也没有开门,坂田银时的万事屋更不用说是大门紧闭——想到这里的时候桂犹豫了一下,因为坂田银时楼下那个凶神恶煞的婆婆似乎不久前刚踹掉了拖欠房租的天然卷家中的大门——现在那个和式拉门只是被各种毫无章法的木板坑坑洼洼的钉好了,也不知算不算的上大门,又或者能不能称之为紧闭。

      慢了半拍的,桂发现自己在新年又开始想一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的小事,虽说平日旁人提起的时候他总是会以各种攘夷攘夷的理由含糊过去,但他本人也确实认真地在为自己这样的毛病而苦恼着。

      仿佛是错觉,在视觉和听觉的尽头,桂小太郎忽然感受到了一股不可名状的事物,像是新年伊始上天赐予他自身的伤痛或者礼物。

      他似乎得到了指引,朝着晨雾未完全消散的江边走去,穿着保暖靴的脚踩在地上此刻莫名有种软绵绵的感觉,好像雪又没有完全干透的样子,尽管桂知道那或许只是因为身体的疲惫而产生的错觉,却无法停止的这样想着。他将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冰凉的空气使他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桂小太郎将手伸直,尝试着正在抓住什么。

      三味线的声音从悠远的,终于逐渐清晰起来。

      二
      高杉晋助在鬼兵队的船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靠在聚会大厅的一个角落里,名叫来岛又子的金发女孩正把自己揽腰抱住,口水悬在自己衣服上方三厘米左右的地方,含糊不清的叫着“晋助大人,晋助大人……”这样的话语。高杉愣了大约三秒钟算是给自己醒神,然后他迅速却不失柔和的挣脱了女孩的臂弯,在距离墙角莫约三步的地方站立住了。

      大概是因为以方才那样变扭的姿势躺了好几个小时,高杉觉得浑身僵硬的不太自在,他于是略微活动了一下自己的颈椎,环视了整个房间——鬼兵队的主要将领们正七倒八歪地躺在了地上,一旁的小桌上是吃剩的鱼肉饭菜和少量的清酒。

      这时候高杉晋助才终于模模糊糊地想起来自己身处此地的原因——这大概也不能够如数地怪罪于他,毕竟他或许本身属于那种节日感淡泊的人种——是的,他这才想起今天是新年,就在十多个小时之前——原因他自己也不太记得了——或许只是一时兴起,他答应了万齐提出的举办鬼兵队年会的建议。

      结果也不记得自己的酒量到底如何。高杉这样想到,他已经不太记得年会上发生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具体的事情,大脑内却没有对于宿醉或者狂欢之类事情的不适感,所以高杉想着自己大概是被谁灌了酒之后就在角落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他透过厚重窗帘中间的一个缝隙朝外看去,江面上只有晨雾,看不见来往的船只,或许本来也没有。

      随后高杉迈开步子,尽管室内开着暖气,光着脚踩在榻榻米上也感受到了意思凉意,他朝着房门的方向前进着,期间路过河上万齐的身边,对方似乎也被灌了不少酒,连墨镜都已经掉在了手边。高杉于是停顿了,他站在河上万齐的身侧维持着类似于思考的姿势大概三十秒左右,然后捡起了河上万齐手旁的墨镜帮他戴上了。

      总感觉这样子才符合设定。拉开和室的门,一阵凉意袭来,高杉这样想到。他下意识的想要出门,但觉得自己应该先添加一件衣服。

      最后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件式样符合自己口味的新大衣,穿上之后尺码正好,他从口袋里翻出了一张标题是《青少年修正XX》的新年贺卡;房间的茶几上是一个盛装三味线的崭新的盒子,高杉将其打开,里面不出所料是自己曾经无意提到过的新的三味线和一些乐谱;茶几边上放着一根烟斗和烟草盒,高杉在烟草盒上方发现了黄色的头发丝。

      房间的阴影遮盖了高杉晋助此时的表情。

      他于是就那样出门了,披上大衣,将尚未带上温度的烟斗揣在怀中,拿上三味线——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带上了围巾——除此之外,他甚至没有再多穿一点,在那个新年伊始的早晨,高杉晋助最终没有带上刀——然而他看上去却也从未展露出担心的神态,仿佛他在接受到命运召唤的开始,就已经知晓了大部分的结局。

      踩上甲板的时刻,他才想起自己没有事先确认船已经靠岸,就这样冒失的走上了台面,然而大抵是运气不错,鬼兵队的船已经和陆地相连,高杉就这样走上了岸边,其间船的甲板踩的吱吱呀呀的响,船在水中高低适度的平稳的上下摇动着。

      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在一年的开头就这样放松了警惕,高杉在沉寂的空气中突然的嗤笑了一声,在旁人——暂且先不管这里是否有旁人——听来有些过分的不和谐,他捕捉到了距离他所站之处不到十米远的小亭子——不知为何会修建在这里。

      也不知道是真的因为整天尔虞我诈机关算尽真的疲累了,还只是因为高杉晋助本身能够比正常人更加清晰的感知到所谓命运一类东西的存在,他今天都没有去怀疑这样的亭子存在本身的真实性,仅仅是带着无法解读的笑容走了进去,在里面坐下,慢悠悠地弹奏起三味线来——冬天里他感觉自己的手指有不易觉察的僵硬,虽然他从不认为那会影响什么。

      这个时候高杉晋助看见在逐渐消散的晨雾当中,有一个黑色的影子靠拢了过来,在高杉一只眼睛的视线里显得虚幻又真实,那人散落的长发仿佛江中清澈的流水。

      三味线的声音在人影靠近的过程中突兀的停顿了一瞬间。

      高杉空出了一只手去抚平了自己脖颈上茶色围巾的褶皱。

      三
      桂总觉的自己还能够清晰的想起上一次与高杉这样并肩而坐的场景,于是他开始在三味线的声音中细致的搜索起来,却最终只有一个似乎是攘夷又似乎是孩童时期的模糊的残像。

      自己终究还是忘却了。桂小太郎叹了一口气,虽然他从未同世人一样觉得忘却是一种能够被称作背叛的行为,只是心中还是不免生出几分寂寥之感。眼前再一次出现了白雾之后又缓慢的消散了,或是因为晨雾还未完全逝去的缘故,他忽然觉得一切的事物都如同浸没在一个冗长而悲伤的梦中,变得粘稠湿润而无法清晰了。

      他转过头去望着亭子内自己身侧的男人,那人一侧留长的头发遮住了带有伤痕的眼睛,高杉今天没有缠绷带,桂无法揣测这其中是否有什么深不可测的用意,又或者只是一时兴起。

      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仿佛任何语言在这里都有一种不合时宜的突兀,高杉拿拔子的手在三味线上来来回回的移动着,桂只能根据他手的动作来大致的判断每一处弦对应的音符,他恍然到原来自己已经有许久没有再弹奏什么乐器了,战火也好时光也好不知不觉都夺走了他从未料想过的太多东西。

      桂小太郎这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老人,而他眼前的高杉却永远的年轻着,或许还伴随着烟火,桂心想这个人逆着时代的潮流而上一定也得到过什么自己无从知晓的事物,他却不愿意继续想下去。

      桂伸手握住高杉抚弄三味线的那只手,细长清幽的乐声停顿了下来。

      特别冰凉,特别真实。

      褪去了儿时一起在田埂上嬉戏玩耍的婴儿肥,褪去了青年时代攘夷战场上新旧交错的伤痕,高杉的手变得骨节分明,虽然被新年冬日冰凉的气温夺取了热度,却依旧显得坚定有力。

      高杉没有继续动作,似乎任由桂就那样握着,他回忆起之前的战争,回忆起桂和银时和辰马呆在一起的时候那种一根筋又脱线的样子,和面前这个头脑聪明又固执的家伙清晰的分离开又重合起来。高杉记忆起第一次见到桂的场景,想起记忆里那个一本正经的天才少年。

      江水还在流淌。桂一直过高的体温让高杉感觉被握住的那只手上竟也真的产生了一些本不属于他的热度,冰凉的风从出门时就一直没有停止,此时也不知为何的轻柔了起来,高杉坐的地方正好看不到太阳,他却也不甚在意了。

      “假发。” “怎么?”

      桂小太郎转过头,他紫色的围巾下摆有些微微的动摇,他用空闲的那一只手将其按住,身侧的人抿着嘴唇,与那些桂日日夜夜的记忆中没有什么过分的区别,只是在经历那些所谓共患难的事物之后,似乎淡去了几分清冷,多了一些令人怀念的,本就属于高杉的,被尘封了许久的东西。

      “我稍微有点想吃饭团了。”

      雾气消散了。

      高杉晋助仅剩的那一只眼睛略过鬼兵队的船只,一直望向江水的尽头,像是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陷入了名为初遇的回忆当中。他的眼神中展露出来的情感毫无掩饰,仿佛暴露在新年的阳光下。

      桂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欢迎回来,高杉。”

      他这样说道,没有期待回答,他知道高杉晋助不是会回答这样矫情话语的人。

      桂小太郎感受到阳光照在皮肤上的热度。

      这时候宿醉的感觉忽然涌了上来,他沉沉的睡了过去。

      四
      桂是被伊丽莎白的板子声吵醒的,醒来的时候莫约已经是上午的八九点钟,冬季过了七点之后的时间在桂看来没有特别明确的分界线,他也就没有在意了,他发现他躺在江边干燥的地面上,背脊有些疼痛。

      面前巨大的白色生物正拿着板子翻来覆去的问着[你还好吧桂先生?][桂先生你怎么在这里?]这样的问题,桂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觉得那大概是一场隔世经年的梦,梦里无非是那些悲欢离合的人。

      他于是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上和衣服上的灰尘,对伊丽莎白扬起一个迎接新年的笑容。

      “我当然是为了训练自己攘夷的坚定品质才躺在这里啊哈哈哈哈哈!你们也要像我学习啊伊丽莎白!!你看,经过了磨练的我是不是格外的帅气!”

      [是的桂先生!]巨大的白色生物举起它的说话板,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刚才在桂先生旁边的一个男人也说桂先生的围巾很好看]

      闻言桂小太郎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脖子上系着的茶色围巾。

      江面上空无一物,江水清澈见底。

      他笑了。

      “便宜货罢了。”他这么说道。

      那是新年的第一个清晨。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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