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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罪之歌 ...

  •   你听说过贝多芬的《欢乐颂》吗?

      一
      高杉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和了解的乐器是钢琴。

      那个时候日本更多崇尚由本土乐器演奏的地方民歌,你若是在街上随便拉个老头子来,他或许也能够大概哼的出一个类似《化作千风》的调子。

      樱花树下弹唱着三味线的小伙子,多讨人喜欢呀。于是在某一天,高杉的家人看着那孩子面无表情到不太友善的侧脸,这样想到。

      “晋助,去学音乐如何。”高杉晋助的父亲对他说,语意里有无法抗拒的味道。

      尚且年幼的高杉只得点头。

      “你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
      “罢了,去吧。”

      高杉晋助于是在管家的陪同下去了当时江户上最有名的一条乐街——歌舞伎町。

      本来歌舞伎町在黄昏时是最为热闹的,各种民族乐器的声音此起彼伏,哀号或吟诵成断续的曲子,衬着凄凉或温暖的夕阳,显得绝望又充满希望。

      高杉却执意要在日出前后走一趟,本意是为了将老师的选拔人数降到最低,美其名曰不想让起床困难户当老师。

      “可是小少爷,您自己也是起床困难户。”

      “……”年幼的高杉摆了摆手,拉开了门,示意可以出发了。

      街上还只有微弱的光,江户还在半梦半醒之间辗转着,朦朦胧胧的还起了不大的晨雾,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将那些光折射又折射,它们于是汇聚起来又分散了。

      歌舞伎町在江户的光辉下安静地的沉睡着。

      干净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

      所有的所谓音乐家似乎都在梦中。

      已经达到自己目的,把选择人数降低为零人的高杉却忽然有点失望。

      连稍微特殊的存在都没有吗。

      这个时候的高杉不知道,即将拉开命运帷幕的齿轮,开始按照奇怪的rap节奏转动起来了。

      悠远的琴声忽然传来。

      那琴声于是成为高杉人生中第一次狂奔所追逐的目标。他几乎都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

      直到后来高杉也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从儿时开始就一向清冷的自己为何当初会做出那样的举措。

      他成年后结交的损友坂田银时摆着一脸【你的纯情心思我都懂】的表情,一边挖着鼻孔说到:“肯定是你预感到自己的春天就要来了吧……”
      “……”
      “嘛说不定是琴声里有很温暖的东西哦!阿银我知道哦那种温暖的东西最适合你这种小时缺爱长大缺钙人了哟!”

      他于是愣住了。

      他于是也愣住了。

      脚下的土地已经快要划出歌舞伎町的范畴,在歌舞伎町末尾的一个巷子里,若不是什么特殊的乐器把声音传的很远,方才在街道最初的高杉晋助也不会发现。

      幼时高杉的面前是一座简单到和自家住宅相比有些破败的出租屋,门上贴着用毛笔写的【桂的钢琴班】的字样,虽然字迹端正却有着些许稚嫩的痕迹。

      乐声还在持续的响着,确乎是从面前的这间房子里传出的。

      高杉便就将这破旧的屋子端详了片刻,踩着音乐的拍点推门而入了。

      门虚掩着,铁门发出尖锐的摩擦后的响声,在安静的只有乐声的环境下忽显得十分难以忍受,高杉于是停下了继续推门的动作,从门与墙壁之间狭小的缝隙中挤了进去。

      房间的布局到并没有外面一般破旧,面积不大但是意外的干净整洁,茶几上的碗筷还没有收拾,虽然高杉感觉大概是面条一类的食物,但是由于完全没有残留物,所以根本无法进行判断。在茶几旁的不远处是一台很大的桌子似的东西——那便是后来传开的“钢琴”。高杉虽然对那东西不太熟悉,但是大抵是在某些上流的社交场合见过几次,勉强叫得出名字。

      高杉同时也想起名为钢琴的乐器似乎是通过敲击键盘发出乐声,和日本传统的弦乐器不太一样
      。
      音乐声并没有因为高杉的到来停止,继续坚强的响动着,在狭小的房间中显得更加清晰,高杉听着有种轻快的味道。

      他这时才真正注意到了,坐在钢琴凳上,扎着在高杉看来与他性别不符的马尾,认真弹奏曲目的人,仅是一个年龄看上去同高杉差不多的小孩,坐在钢琴凳上的身板还不太够高的样子,他在脚下还另外添加了一个台子。

      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高杉便知道这个少年就是所谓开着钢琴班的桂了,这样似乎也好解释门上略显稚嫩的字迹。

      高杉还想再多加思考和判断些什么,音符在这时候却渐渐弱了下去,最后以一个稳当的和弦结束了。

      桂白皙的,尚且还存在着一点婴儿肥的手,在黑白交错的琴键上十分有力的落下,他的十根手指彼此之间隔了一到两个空位,在凹陷下去的键盘中保持了许久,接着手腕慢慢抬起,最后垂落在身侧。

      他身前的谱架上放着几张有些泛黄的纸页,其中最左边的纸张上写着《欢乐颂》的字样,高杉猜想这大抵是曲子的名字。

      这时的桂似乎才刚刚从自己的琴声中回过神来,他转了转自己的脖子,伸了个懒腰,接着灵敏地从琴凳上跳了下来,转向高杉:“是要学乐?”模样正经的像个小大人。

      高杉于是点点头。老管家这时才从后边喘着粗气跟来。

      “也好,那你便先唱首歌儿来听听,也让我知道你的乐感如何。”桂托着小小的下巴,一脸老成的打量着高杉,这么说到。然后他上前一步,和还在顺气的老管家十分熟练的握了握手。

      “……”高杉却半天没有动作。

      “怎么了?”桂有些奇怪的望向高杉,后者碧色的瞳孔竟显得有几分令桂不明所以的愤世和隐约的悲伤。

      桂用余光瞥见老管家难以言喻的一种神色,他看见那位老人指着自己的嘴巴,然后用手在空气中画了一把叉。

      【第一世的高杉晋助是哑巴。】

      桂略微了然的眨巴了两下眼睛,转过身走进了厨房,那之中在桂进入以后发出一些响声,似乎在倒腾着什么。透过纸糊的门板可以看到他踩着凳子在灶台上忙碌着,一边大声的同老管家询问着高杉的姓名。

      具体还问了些什么高杉也都不太记得了,他后来回想起那个片段,自己似乎一直都沉浸在对残缺的、自己的世界的怨恨中,那怒火久久的,久久的没有停歇下来——他原以为会是这般模样。

      然而桂那时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碗,上面有像是鸭子的怪异图案,碗里面是面和汤,以及两根竹制的筷子。

      桂把那碗面往高杉的面前一推,道:“吃了这碗荞麦面,我算是收了你,若你学的好了,我就把刚才弹奏的那首《欢乐颂》教给你罢。”

      桂模糊地记得高杉那时第一次在他面前笑了,但是那个笑容的意味确实是不能明了的,其中到底有多少情绪,桂无论回忆多少次,都无法完整的剖晰出来。

      后来的后来,那也是许久以后了。桂才明白。或许那时候的高杉就已经有所预兆了。

      ——因先祖犯下的逆天之罪,为了逃避罪孽而将灾祸转于后人高杉晋助身上。是其代受天罚,生生世世的残缺过活。

      二
      桂自从松阳死后就总会做些怪梦,梦里会传出一些桂从未听过的奇怪旋律,起初是钢琴的演奏,攘夷战争结束后又变成了男人或女人的演唱,似乎是德文,桂听不懂。

      他模糊的记得那曲子的名字,却又不是很清晰明了,仿若有什么话到舌尖又生生的退了回去,他始终无法把那个名字说出口,竟有些类似于他彼时无法把高杉的名字说出口一般。

      偶尔桂也会做些别的梦,梦里面他对某一种不曾见过的乐器仿佛很有一套的样子,他和高杉不再是松阳老师的学生,高杉甚至在一碗荞麦面的唆使下就成为了他的学生,梦里面的桂小太郎是因为偷学了西洋乐器而被一向崇尚古典乐器的桂家驱逐出门的穷小子。那里面没有什么宽政大狱,没什么攘夷战争,更没有什么狗屁天人,只有普通的桂和普通的——或许是普通的——没有办法说话的——高杉少年。

      这些梦断续着或链接起来,使桂觉得真实又有些虚幻,他在梦里常常见到自己坐在那不曾见过的乐器旁,给高杉弹奏着什么东西,而高杉意外安静的听着,表情安宁而平静,与桂记忆中的那个高杉交织重叠,却又交错开来。

      后来桂甚至会有些无法区分这两者,他常常会认为自己的童年就是梦中所演绎的那样,平淡简单,但是那场大火、那些曾经清晰的喷溅在他战袍上同伴的血液又让他一次又一次的醒过来,作为武士他为自己这种看似在逃避的心理感到耻辱,为此他竟开始每天晚上用透明胶扯着自己的眼皮想方设法的不让自己回归于梦境中去——那像是比草莓牛奶更加让人堕落的东西——桂睁着眼睛睡觉的怪癖——大抵也是在那个时候养成的。

      本来这事儿也就应该是这么没头没尾的过去了,就算桂采取各种措施,他那爱做怪梦的毛病也愣是没有一丁点好的迹象,他虽不太信却也求人给他解过梦,那解梦的老先生却也只说这梦被锁住了,解不出。

      直到红樱事件的发生。

      尽管在之前不久的花火大会上和高杉打过照面,但是桂真正在战后接触高杉,还是在那一次。

      左眼缠着绷带的高杉晋助,莫名再也无法和桂头脑中张开嘴却无法出声的少年进行重叠,当高杉冲着桂说道要毁灭这个带走老师的世界时,像是幻觉,桂听见所谓高杉体内黑色野兽的嘶吼,那野兽嘶吼着、蜷缩着,弯曲着它的脊梁,身上布满不知为何产生的疤痕。

      它嘶吼着、嘶吼着。

      【残缺】、【残缺】。

      桂于是说他讨厌他。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他又说他把他当伙伴。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高杉只是笑,桂站在他身后却依旧什么也读不懂。一种奇妙的东西驱使着他,他忽然想要唱梦里面那支用不曾听懂的语言唱过的歌,结果开头的歌词舌头就打了结,他发出一个含糊的、呢喃一般尴尬的顿音——高杉站的略远,并没有听到。

      之后的事情便也就乱七八糟了。

      之后的桂不知为何,再也没有做过之前那些古怪的梦,那些歌声和故事像是被什么中断了一样悄然而止并且销声匿迹,舌头打卷的事件也不过是个错觉。

      看起来是一桩好事,桂却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像个怀旧的老先生,总感觉缺了些什么。他凭着记忆又想起来了那首曾经被他视作梦魔的东西,日复一日竟也能够用带着东京腔调子的德文断续的唱起来。

      学会了那歌曲后桂又断断续续的梦到过一些零星的片段,只是十分模糊着醒后就再也不能拼凑起来。

      这时的桂还没有意识到那是某种前世今生。

      高杉晋助却是记得的。

      他应当是这一世才明白自己是被下了残缺之咒,需命运之人来解。

      他模糊记得上一世那用《欢乐颂》来帮他解咒的,被书中称呼为歌者的人,应是有一头长发和一双大眼睛的男子。

      高杉晋助便以为那是松阳,以至于松阳死后他以为自己这一生再无残缺复原的方法——他便就是想毁灭了。

      但是也有不对的地方。

      高杉的眼睛在这一世并不是先天无法视物,是后来被敌人所砍伤,且时间也在松阳死去之后,这与诅咒的内容不尽相符。

      他只能一直环抱着这种不可能倾诉于他人的疑问,表面上依旧风平浪静波澜不惊,他毁灭世界的志向并未因为这点小事就停滞不前,鬼兵队的日常笼罩在一层几乎透明的薄纱之下,依旧正常地运作着。

      如果没有那天夜晚传来的歌声。

      听到那个旋律,大概是高杉没有预料到的,他曾以为这个世上再无能够遇见他并且吟唱《欢乐颂》的人,他曾以为松阳离去后他这一世也只能被诅咒包围。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二十多岁的时候被解咒。

      他也不曾想到那正在吟唱歌曲的人是桂。

      高杉全部都想起来了,年少时桂的模样浮现在他眼前,他轻声的笑了出来。

      音乐中的旋律也出现了轻微的颤抖,那幽远的歌声环绕着鬼兵队的船只,高杉琢磨着对方应该也是全盘想起。

      【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

      【我们心中充满热情,来到你的圣殿里】

      桂的歌声不算好听,远远不如歌舞伎町中艺伎的唱功,他的声音沉稳而偏低,念起拗口的德文来微妙的有些好笑,但是桂却一字一句的认真的唱着,怀着基督教的信徒进入教堂做礼拜时候一般的心情,声音传的很远。

      高杉想来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听见桂唱歌,算不上好听却难得经由桂的口中听出一种宿命的味道,他在屋里懒散的坐着,竟拿起一把三味线伴起奏来,民族风格的乐器搭配上西洋风格的乐曲,在水面幽幽月光的倒影下显得有些怪异。说不出的味道。

      【你的力量能使人们重新团结再一起】

      【消除一切痕迹】

      被绷带缠绕住的左眼微微颤抖了起来。

      另一头的人还在吟唱着,一边把什么暗色的东西放入清浅还是浑浊的水中,他黑色的长发垂落着被水打湿,他宽大的袖袍被浪花吞没,他依旧吟唱着、吟唱着。

      岸边的樱花树的花瓣忽然迅速的掉落起来,落在水面上。

      【在你光辉照耀下面,人们团结成兄弟】

      【在你光辉照耀下面,人们团结成兄弟】

      一曲终了。

      河上万齐推门而入的时候,高杉正在缓慢燃烧的蜡烛上烧着不知道是谁的墨绿色带血迹的课本,灰尘在房间里散落的到处都是,另一只手慢吞吞的解开自己左眼绷带上的那个结。

      “恕在下冒昧,刚才那便是所谓的歌者吗?”河上万齐背靠着墙壁,问道。

      他面前的男人忽然笑了。

      “哪里来的有什么歌者?”高杉用好笑的口气反问道,他把手中最后一点残骸送入烛光之中,终于腾出一只手来帮助解开绷带,反向缠绕了几下后,那白色的布料缓缓的滑落了,他于是将它扔出窗外,任它掉进水里自由沉浮。

      “故人,不,或许只是假发罢了。”在烛光的照耀下,高杉缓缓睁开那只茶色的眼睛,如是说。

      三
      高杉晋助今天依旧以一种吊儿郎当的坐姿霸占着他那一整张木质的课桌,读着一本坂田银八最为憎恶的《赤丸JUMP》,他前面那个黑色长发的青年正在给座位旁边形状怪异的玩具娃娃浇水。

      银魂高中顶上的天空无比的晴朗,只不过道路两旁栽种的树木还没有到达开花的季节,在作为上课信号的钟声中显得有些空洞。

      高杉开始无聊的晃动着椅子,讲台上的服部平藏被自己过长的刘海遮住了视线,没有看到下面同学开小差的情形,他便更加的放肆起来,盯着服部平藏的嘴巴,确定了他压根儿就没有挨过题的口型,后者那无精打采的声音几乎都要传入高杉早已无比不耐的耳中——

      他就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走到窗边,一个翻身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来岛又子给他准备的气垫上。

      金色头发少女激动的尖叫传遍了整个一楼。高杉则一脸平静的从气垫上跳下,双手插着口袋晃悠着同远处的河上万齐他们会合了。

      他们在空旷的校园中慢悠悠的往集合地点走去,高杉还一边在脑内模拟着自己最新购进的木桌子摆在集合地的效果,他估计万齐应该在他旁边嘀嘀嘟嘟地说着些什么,当然自己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认为这是没有多大关系的——万齐一般不会提问什么,这样他也就没有回答的必要了。

      这么想着,高杉的肩膀却忽然重了一下,他的瞳孔因为事出突然而不明显的收缩了短暂的瞬间,过后他转过头看向一旁河上万齐的脸。

      “你在听在下讲话吗?晋助。”
      “没有,你刚才在说什么?”

      “银魂高中十大不可思议中唯一没有被破解的一项——夜晚空无一人的音乐教室传来的诡异歌声。你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河上万齐只好再一次重复了一遍,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一直架的高高的墨镜,敏锐的发现对方的瞳孔中出现了一个微小而复杂的表情。这就说明有戏了——毕竟河上万齐对于那个唯一没有被破解的不可思议事件也很有兴趣,他的节奏稍稍的雀跃起来了。

      事实上河上万齐估计的一点儿没错,高杉晋助几乎没有过多的犹豫,只是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简单的告诉他晚上十点集合。

      河上万齐还想在说些什么,高杉已经把头低了下去——他正在看手机。被眼罩挡住的左眼上都被投射上光线,手机的屏保是万齐听说过的有名的德国作曲家——贝多芬。这时他还发现高杉手机上的小插件中音乐播放器那一栏的唯一一首曲子就是其名作《欢乐颂》。

      但河上万齐始终没有想的明白为何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但是他明白。

      而他也会明白。

      高杉按照自己所说的时间如约到达了银魂高中的校门口,却无一人在此等候,他于是觉得正好,就这么轻快的翻过围墙独自进去了。

      夜晚的教学楼里很安静,没有老师,那些寄宿生也在不久之前回到寝室休息,只剩下走道见那老旧的白炽灯发出的微弱灯光,高杉借着那光线走进教学楼,他把旅游鞋随意的甩掉,穿着白色的袜子就这么走了进去,隔着薄薄的布料,踩在瓷砖地上的高杉感受到一种冰凉的意味。

      他就这样上了三楼,左转拐进了音乐教室所在的走廊,高杉站立在那扇门前,伸出一只手去触碰门的把手,那其中有着不易察觉的,十分微弱的震动。有点类似于错觉,高杉还闻到了什么食物传来的香味。

      有人在演奏,有人在唱歌。

      高杉却没有就这么顺畅的拉开门走进去,他就保持着无比沉默而旁观的态度站在了门外,高杉侧身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无所谓白色的墙灰会弄脏他的黑色夹克,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等待了许久,终于那声音应该是终了,身侧的门被拉开,一大股属于夜晚的清风灌了过来,吹动着高杉不算宽大的衣摆,吹动门内那不远处钢琴上翻动的谱页。

      第三世桂的长发也被吹动着,他站在门内,同高杉一样静默着。

      高杉晋助伸手摘下自己的眼罩,他恍惚想起上一世自己取下绷带时候的场景,他睁开自己本就完好的、墨绿色的左眼,视野之间除了模糊不清并无大碍。

      他又从裤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熟练的滑动着屏幕的解锁,那经由贝多芬屏保发出的荧光照在黑暗中高杉面无表情到不太友善的脸上,并没有如同日本贞子那种怪异的恐怖,桂莫名感到一阵凄凉。

      片刻过后,被夜色笼罩的教学楼中传出《欢乐颂》的曲子。

      高杉的手机屏幕亮亮的,上面的音乐播放器是打开的,他盯着那屏幕上不断流动的《欢乐颂》的字样,深的像什么地方什么样子的湖水。

      桂听着那缓慢流淌的节拍,他又用那有些滑稽的德语唱了起来。

      【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
      【我们心中充满热情,来到你的圣殿里】
      ……

      后来那播放器中的音乐声也终了。高杉把头偏向与桂相反的一侧。

      “假发,再唱一遍。”
      “……”
      “再唱一遍。”
      “……”
      “……我听不见啊。”

      【第三世的高杉晋助是聋子。是聋子的话便无法听到歌者的歌声,便无法解咒。】

      忽然一碗荞麦面被递到高杉跟前,他看见碗底浓稠的、散发着血腥味的汤。他回过头,看见桂一如隔世一本正经而逐渐透明的脸。

      鬼兵队小组的成员赶到的时候,高杉晋助正坐在三楼音乐教室最后方的墙壁旁边唱着《欢乐颂》的曲子,他手边是一个空了的瓷碗。窗户大开着,风从外面呼呼的刮进来,月光亮亮的。

      看到河上万齐等一干人的身影,高杉站起身,那之前被他摘下的眼罩不知何时又安稳的回到了本来的位置:“来迟了呢,你们。我说的是九点钟集合,你们整整晚来了一个小时。”

      河上万齐满不在乎的调整了一下自己耳机佩戴的位置,他走进教室对高杉说道:“是晋助你把九的音发成十了。”

      “或许吧。”说这话的时候,高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听见万齐的声音,窗外的风声,可能还有树叶彼此的摩擦,谱页翻过的声音,他都听见了,却还是没有听见桂给自己吟唱的欢乐颂的旋律。

      高杉晋助在恢复听觉之前,从始至终都只能听见经由骨传导传给自己的声音,他从始至终都只能听见自己吟唱的欢乐颂。

      他以为自己这一世是注定不能解咒,因为他纵使寻觅到了歌者,也听不见歌声。

      可是高杉还是自由了。

      喝了歌者自愿给予血液的人,就是歌者。

      【吃了这碗荞麦面,我算是收了你,若你学的好了,我就把刚才弹奏的那首《欢乐颂》教给你罢。】

      “呵。”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罪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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