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爱情》桃三夭

5、转变

　　林碧落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晚一点回家，妈妈并没有说什么，嗯一声便挂了电话。她下厨做了点清粥小菜，连瑾瑜的胃虽然比她的强，但是也不大好，然后估摸着他快到了，便穿好衣服去楼下接他。
　　她后来总在想，他们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呢，才不过几年的时间。初中的时候他看起来离她们那么远，永远像大人一样，微笑地纵容着看他们玩闹，后来毕业，各自去别的地方念高中，他们也只是在回来的时候一群人聚一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后来上了大学，她陷进自己织的情网里，假装淡定的等辰逸回头，忘记了一切，她跟瑾瑜大二那年几乎都要老死不相往来了，她想，那样谪仙般的人物，应该不是她这种凡人可以接触的吧。后来到了大三暑假，她鼓起勇气去接近他，去硬逼着他跟人接触，死皮烂脸的程度连自己都汗颜，后来她一直在庆幸，幸亏他从小教养好啊，搁上别人早踢出去了吧。后来他们就开始经常联系，常常通话，直到她毕业后一年考了S大的研究生，他大四就考了本校N大的研究生，两个城市之间的车程，也就一个小时，他们就真正的熟悉起来了。她时常去他的学校玩，他就尽职地带她逛遍N市的古迹，那时候她对着那座古都时常觉得像是做梦，那是谪仙般的连瑾瑜啊，他虽然时常笑着，但是她却从未敢想能离他这样近，竟然能跟他做好朋友。
　　林碧落正发呆，被出租车的强光刺到回过神来，远远地就模糊看到连瑾瑜手撑在车窗上微闭着眼。
　　“你怎么下来了。”连瑾瑜远远地看到那样定定地发着呆还带着淡淡地微笑的林碧落微微怔了怔。她早已不是当年自己初见时那样青涩纯真、活泼开朗的摸样，她成熟了，安静了，竟然也在身上培养出了气质这东西。“穿这么少！”
　　“我就知道你快到了。你喝了多少呀这是！”林碧落一凑近就闻见连瑾瑜满身的酒味，再看眼神还迷离着呢。倒是意识还挺清醒。
　　“差点被灌死啊！”连瑾瑜夸张的比了个手势，惹来林碧落的白眼。“你就不会推推啊！”
　　“恩小落落，你还好吗？”连瑾瑜把手放在林碧落头上乱揉一气。
　　“比你好啦。赶紧上去！”林碧落打掉连瑾瑜不安分的手。
　　“来来来，哥哥抱抱！”连瑾瑜抱住要拉她上楼的林碧落，把她拢在自己怀里。怀里的人，有些呆，然后紧紧抱住他。
　　“我没关系，你不用特地赶回来。”林碧落闷闷的声音传来，连瑾瑜没说话，只是抱着她的手紧紧地拢了拢，他知道自己的风衣该洗了。可是什么都比不上能让她在他怀里哭，尽管可能她其实更想念另一个人的怀抱，可是怕什么呢，她怕另一个人自己独行，怕另一个人回头看不见人会落寞，他就只好站在她身后，等她终于累了，站不住了，让她倒下的时候不会那么疼。
　　林碧落教会他，爱情是心疼。尽管这种心疼是一厢情愿，尽管或许别人并不需要，但她仍然满腔热血的给予。他总是想，她的姑娘这么勇敢，可是她也一定想要一个人给她这样的爱情吧。
　　落落，没关系，我给你。
　　“嗨，金鱼，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已成了颤音，林碧落抓住连瑾瑜衣服的手越收越紧。
　　“没事了。没事了。难过就哭吧，我在呢。”连瑾瑜拍着林碧落的背，轻哄。
　　“瑾”林碧落紧紧抓住连瑾瑜的衣服，眼泪肆无忌惮的流个不停。
　　“落落可以了”连瑾瑜甚至觉得风衣都湿透了，这种默不作声的哭法，让他连安慰都不知从何说起。
　　“嗯，没事儿。”林碧落抬起头，挂着眼泪冲他笑，手忙脚乱的扶着走路仍不稳的连瑾瑜上楼。连瑾瑜看着这样孩子气的林碧落失笑，这是哪里成熟，哪里有气质了？
　　“去拿毛巾敷敷眼。”连瑾瑜拍拍低着头暗自唾弃自己的林碧落。
　　“哦，餐桌上有粥，你去喝点儿。”林碧落说着转身进了卫生间。
　　连瑾瑜坐到椅子上，餐桌上摆着小米粥，几样小菜，看着便爽口，他拿着筷子，听着卫生间的水声突然觉得温馨，他的家庭是幸福的，父母几乎没红过脸，从小父母恩爱，爷爷奶奶更是倍加疼爱他，他想要的几乎没有得不到的，长这么大，唯一一次挫折也不过是父亲提前退休，受了点白眼，他是幸运的，他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更不能了解碧落的心情，以及那样的家庭会给她带来的伤害，他只能尽量陪着她，至少不再让她一个人哭。
　　“还不赶紧吃，想什么呢！”林碧落出来就见到连瑾瑜坐在桌子前一副沉思的模样。
　　“落落，你很好，比谁都好。”连瑾瑜抬起头，脱口而出。
　　“……我知道呀，我这么漂亮温柔庄重大方的孩子”林碧落呆了呆，立即笑着说。
　　“那么落落，你为什么把自己放在这样的位置呢？”连瑾瑜看向对面低头站着的女子。有风吹进来，她海藻般卷曲的长发轻轻随风而动，他十五岁认识她，那时候她还远不如现在这般精致，却比现在有活力的多，她总是笑着的，开朗天真，他永远记得她刚走进来的样子，长发飘飘，穿一身淡蓝色的百褶裙，在那个校风严谨的学校里，硬生生开出一朵花来。
　　“瑾，我其实一直在想，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呢。有人说人生是旅行，有人说人生是修行，如果我们把人生当做旅行，那么看起来好像所有的人都是过客，这种感觉太孤单了，我不能把以前所经历的一切都忘掉，那样太残忍，十八岁的林碧落死了吗？十八岁的夏辰逸呢？如果连我也不记得，那么谁还记得他们？我们没有在演电影，也不是在演话剧，没有影像资料，也没有观众会记得，假设我是名人也好，百年后也许会有无聊的后人来考证我年少时的爱情，提起来，总会把我和他联系在一起，可惜我不是。……所以瑾，我把人生看做是修行。因为修行是苦的，所以现在所经历的这些比起修行，好像也不会苦到哪里去，我喜欢他，我也知道没有我他一定会过的更好，但是瑾，人生这样漫长，也许，也许某一天他就需要我，那时候，我不希望他找不到我。”林碧落蜷在沙发里，嘴角是笑着的。连瑾瑜不知道她的心情，又或者，男人的直接不能让他理解这是怎样的感觉。
　　谁都不知道林碧落其实很懦弱，她所有的勇敢都给了一个人。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什么叫心疼。他只是觉得有趣，那个小女孩怯生生又理直气壮的看着他，连瑾瑜，我们班同学聚会，你必须去！从来没有人这么心疼过他，他们都以为他无所不能，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考个年纪第一，他可以让那些骄傲到骨子里的男生都对他服气，他可以轻松的投进一个三分球，他也可以连干两杯白酒都面不改色……但这并不代表他什么都很强大，他做什么都不费力气。
　　第一次有人心疼他，怕他也会累，撑不下去，却是因为友情。
　　他的落落，一直是这样心地善良的孩子啊。
　　却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那个名字像个魔咒，她那么不畏艰险，勇往直前的燃烧着她的生命。为了他一个笑容，为了他一个肯定。她真的努力了很久。可是假如这么努力还是得不到，放弃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吗，为什么这个孩子连放弃都学不会呢。
　　他知道她真的认认真真的看了很久的诗词歌赋，因为夏辰逸说，你不是学生了，要有气质，没事多看些书。
　　他知道她真的看了很多穿衣打扮的时尚杂志，因为夏辰逸不止一次的说你应该多看看晚晴是怎么穿衣服的。
　　他知道她真的每天都在努力学习，学习各种技能，为了夏辰逸能低下头对她说，落落，你真棒。
　　他也知道，她没有等到。
　　“瑾。你不知道他对我有多好，他曾经连着一个月给我送早餐，因为我起不来床，他曾经穿着皮鞋陪我逛了一大圈公园，你知道他有多懒，他走十步路都会喊脚疼的，他陪我看电影，给我买好吃的，陪我去逛街，他做过很多很多让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温暖的事情。我走在路上，全都是我跟他的回忆。从十八岁到二十四岁，六年的时光，全是他在陪我走。我没办法若无其事的丢下这些，告诉自己还会有更好的人来。”林碧落直了直身子，把抱枕放在腿上，手指在上面画圈圈。她微低着头，说“瑾，我从前跟他在一起，做过很多的错事，他为了跟我在一起，尽了很多的努力，我却没能对他好。我总是跟他吵架，嫌他工作忙不陪我，他只是为了休息跟朋友打一局游戏，我也念叨叨了很久。我把自己的世界放满了他，却要求他的世界也只有我。我没有给他好的爱情。”
　　“我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即使很努力很努力也做不到的事情。也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即使很喜欢很喜欢也不能在一起的人。瑾瑜，我只是并不想成为他的过客。人们管这叫做命运。我从前不相信，我以为我有苦情痣，我以为那四年就是我的坎坷，我把我们相处中所有的不愉快当做是磨难，百度百科上说，有苦情痣的人最终都会得到幸福，我相信了。但是如今，我都知道，他是我的奢求。”
　　“落落。我们不要一直顺着一个思路想，你说你把人生当做修行，那么修行修的是什么？他是你的爱情，但是就是唯一的吗，修行就像通关一样，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最后一关？你并没有经历过别的爱情，你现在所悟到的也不过是他带给你的道理，假若你把一生都放在这第一关上，你又怎么好意思说你在修行呢？”连瑾瑜起身倒了两杯牛奶，他知道她总有一些奇思怪想，他没办法阻止，只好跳进她的逻辑里，然后找弱点反驳，所幸他是个不错的辩手。
　　他把牛奶递给沉思的她，“落落。你有没有想过人生其实只是经历呢，你所经历的，都是生命要告诉给你的。生命让你遇见他，让你经历这一场爱情，是让你知道以后你该怎样做，才会更好。有的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付出，他们不懂得付出的喜悦，有的人一辈子只知道给予，他们不懂得得到的欢喜。落落，你看，你已经知道了付出是怎么一回事，接下来，为什么不尝一尝得到的感觉呢？”
　　“也许你说的对，瑾瑜，但是，我需要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