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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灵堂里,白色的帐幔铺天盖地。 ...

  •   灵堂里,白色的帐幔铺天盖地。
      我久久地跪着,望着祭坛上的烛火,忽明忽暗。
      为什么,非要等到失去了,才珍惜?
      眼前涌现出爹娘把我从小养大的一幕幕。
      娘抱着我数星星,爹伏在地上让我当马骑。
      娘叫我,“宝儿,吃饭了。做了你最喜欢的小笼包了。”
      爹拉着每个到访的朋友,没完没了地说着我写的第一首小诗。
      还有。。。我们仨的最后那个拥抱。
      爹娘抓得我那样死死的,抓住了我的生命,却放走了他们的。
      尖刀一下一下插进脆弱的□□,摩擦着骨骼,发出嗤嗤的魔音。
      温热的血,雨一样下着,淋得我精湿一片。
      “小姐,”管家低着头垂着手走过来,俯身在我耳畔说,“听说行凶的是反朝廷的贼子,人数还不止这些,正在全力清剿。”
      “知道了。”我淡淡道。
      “还有,令舅汪大人听闻变故已经从南京启程,赶过来了。”
      我略一沉吟,“知道了。”
      我跪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天清晨,东方微微泛起鱼肚白时,我才撑着地,试着爬起来。可是却感觉不到腿的存在了。我刚勉强站起来,就马上跌倒在地。
      管家忙赶过来扶我。
      我摇摇手,伸直了腿,坐了片刻,感觉到千万根针刺着双腿。疼,却格外爽快。
      待那感觉徐徐退去,我才重新撑了地板,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朝外面走去。
      听到身后跟来的脚步,我没有回头,只淡淡道,“不要跟。”
      ***
      我又来到了这片久违了的芦苇荡了。
      冬天的黎明,水面显得格外开阔。远处有两三棵树,枯槁的枝丫无力地僵举,衬着几朵灰白欲溶的云。
      我走进芦苇地里。芦苇稀疏了,叶子枯黄,点点白色的绒花给这冷寂的世界带来唯一的活力。
      萧瑟的冷风迎面吹来,吹得我一个激灵。
      我远远地看着灰白的河水。
      哦,入冬了,水寒。
      忽然,远处出现了一队人影,一人在前,五六个人在后,朝这里走来。
      我矮了身,躲在芦苇中静观。
      那些人全部一身素缟,脚步沉重,后面有两人肩头还扛着一口棺材。
      等他们的面目渐渐清晰时,我惊呆了:那扛着棺材的不是别人,正是端哥。他头低得很低,离得又远,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那,那个走在前面的,莫不是,邱伯父?
      邱伯父我小时候见过,印象中人很随和。算年龄,也不过五十多岁吧。
      但此刻那人,须发已经全白。长长的白髯,被冬风吹得飘起,仿佛雪上又添霜。
      他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走到岸边,稍一顿,就跨开大步,往河中央走去。
      刺骨的寒冷,顿时传遍了我全身,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叫嚣着竖了起来。
      河水哗啦啦地给他让道,待他在河中央立定,方才重新聚拢到他身边。水浅,才没到腰。
      他背对着这边,站了一会儿,俯下身去。
      “老爷!”“父亲!”岸边人齐齐跪下。
      长长的哭声拔地而起,化作漫天悲凉,摇撼大地。
      河中央的老人,缓缓转过身来,白发白须,全身素缟,仿佛一座冰雕。
      他该是冻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见两片发紫的嘴唇抖动了一下。
      但家人立刻就明白了。哭声渐歇。
      老人又转过身去,仰天长叹一声,低头望了一眼河面,便再一次俯下身去,把头浸到水下。
      须臾后,他的身体浮起来了,手脚不停地扑腾,身体在水中起起落落,摇摆旋转,他在水下猛烈地咳嗽,但他的脸始终没有离开水面。
      “老爷!”“爹!”岸边跪着的人齐刷刷匍匐下来,头重重撞在地上。
      哗啦哗啦----水也疯狂了,仿佛在天寒地冻中沸腾。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水中人的动作慢下来了,更慢下来了,终于安静了,漂浮在水面上,仿佛一朵白莲,悄然盛开。后背的衣衫都未沾湿。
      黎明静悄悄的。
      那几个伏地的人,背脊剧烈地起伏着。紧咬的唇缝中偶尔漏出几声悲鸣,在苍茫的宇宙中回荡。
      我急促地喘着,心脏怦怦狂跳,像要撞破胸膛跳出来。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谁?”一道目光扫过。
      我挣扎着站起来,拔足狂奔。
      背后响起沙沙脚步。有人追上来了。
      我更拼命地奔了。周围的景物飞快地往后退去。先是芦苇滩,接着是荒地,然后是枯枝满地的树林。头发奔散了,在风中乱飞。
      惊起乌鸦,鬼魅一般,嘎嘎叫着,在头顶盘旋。
      “别动了,” 那熟悉的声音响起。一把冰冷的剑搭上颈侧。
      “举起手,转过身来。”声音僵硬。
      我缓缓举起双臂,闭上眼睛,缓缓转过身去。
      只听哐当一声,剑落在地上,身体被一把拉过,紧紧抱住。我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把头靠在我肩头,抽泣起来,转而,抽泣变成呜咽。
      我睁开眼,看到他领口那个熟悉的针脚。我把手抚上他的背,轻轻地拍着,把唇凑上他的耳朵,柔声道:“哭吧,哭吧。”
      他的哭声变响了,渐渐地高亢起来,他终于嚎啕大哭了。泪水打湿了我肩头。
      我的手抚摸着他颤抖的背脊,觉得他变成了一个孩子。心头涌起无比的温存:我要待他好,待他好。永远爱他,护他,待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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