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面》锦瑟笙歌

2、幻象

　　我又一次做梦。
　　迟暮，无垠的深蓝色海面风平浪静，沉重的紫色的飞碟飘荡在海面上，空无一人，诡异的安详。
　　我渐渐醒来，才不过拂晓。
　　我又一次轻手轻脚地打开行李箱，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带的东西不够齐全，又总觉得，带的东西毫无意义。
　　我还是把外公的书装了进去。其实我也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可是拿出来又觉得不好。索性还是带上了。
　　今天早上，我们一家将要各奔东西，我要赴IPS的工程，萱要回大学，爸妈要去办离婚手续。我倒希望我早些离开，我到底还是不想亲眼看到这样的结局。
　　我把行李箱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又全部装回去，还是觉得有些空落落的。罢了，我还是提起行李箱预备离开。
　　“你要走了？”萱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我没有回头：“嗯。”
　　“这么早就走？”
　　“是的。”
　　尴尬的沉默停滞了时间。她还是又开口了，她说：“颜依，再见。”
　　我愣了一下，仍然没有回头，我说：“拜拜，颜萱。”
　　我或许不能说再见了。
　　我并不后悔。
　　我早早地抵达了汇合的地点，其他的人都还没来。这时候我倒才感觉到有些困倦，我闭上眼睛，反倒想起了儿时的一些琐事。
　　我想起外公还在的时候，我娇贵的像个公主。我每天晚上一定要含着巧克力入睡，巧克力融化了就醒了，闹着还要。有的时候正好家里的巧克力都被我吃完了，外公即便是在半夜也会跑到24小时营业的店里去给我买回来。
　　我想起外公去世之后，妈爸并不待见我，我也就不再能当一个任性的小公主了。只是我依旧开朗，妈说婶婶有次故意当着我们的面，一直直夸忆萱漂亮，我却对她回首一笑说，妹妹漂亮我可爱。其实我也记不清为什么我还能那么开朗活泼。
　　我想起有段时间我痛恨“姐姐”这个身份，做姐姐要谦让什么的最讨厌了！我闹着要妈妈给我生个哥哥或者弟弟，她问我理由，我说，哥哥和弟弟绝对不会和我抢裙子或娃娃，她哭笑不得。
　　我想起我和忆萱去少年宫上课，我学素描，她学古筝，时间段正好是错开的。那天我的公交卡正好刷完了，于是妈给了我们四块钱。萱说，交给她保管吧。她比我早下课，于是就先去玩了。等我下课的时候看到她，她耷拉着脑袋靠着墙壁，眼睛有些肿。我问她，你怎么了？她就突然扑到我身上放声大哭，她说，对不起，我玩去了，回来时发现钱不见了，怎么办，我们回不去了。我当时真想狠狠地骂她一顿，可是骂她管什么用呢?看她哭得那么可怜我没来由的就心软了。我说，算了，我们先去公交站，如果人多的话，我们可以跟在大人身后装作是他们的小孩。
　　不巧的是，那天车站只有我们两个。
　　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车，有模有样地刷卡，听到提示没钱的时候，装作不知道似的说，诶呀，居然没钱了，然后一本正经地坐下来。心中其实极为忐忑不安，所幸司机什么也没说。到家我便如释重负般地狠狠数落了她一顿。萱始终笑着挨骂。
　　我想起妈妈又一次打扫卫生扫到一只虫，她说那虫的俗名叫放屁虫，她非要我们看一看，然而我们对此表示无语，说踩死它就是了，有什么好看的。她硬是不同意，说它壳上的花纹很好看，要拍下来，还说它又不是什么坏东西，甚至跟它说起话来，说，小虫子，就是因为你的名字不好听，她们都嫌弃你呢，你好可怜。我们竟无言以对……
　　我想起爸爸曾经带我们出去旅游，晚饭他明明吃了许多，回来时都已经午夜12点了，他居然还说饿了，又上大排档买了两斤龙虾，硬拉着我陪他吃，开心的像个孩子。
　　我想起了许许多多的过往琐事，明明细碎的不值一提，却在此刻充盈满脑海。
　　“颜依……”我仿佛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唤我，又一时说不清究竟是谁的声音。我慢慢的睁开双眼，却遍寻不获任何人的身影，我低头瞄了一眼手表，有些纳闷，我似乎记得，我闭眼之前已经到了6点，可是手表上现在却显示是5点半。兴许是我记错了。我不再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时间还有多，我决定找些事做做打发时间。
　　我并不想费尽心思去在研究这项浩大的工程，不是厌倦也不是畏惧，只是不想，现在不想去想。我又拉开了行李箱的拉链，拿出了外公的书。封面上落满了灰，书页里开始爬上蠹虫。因为忙于科研，我已经六年不曾碰过这些了，除了我也在没有谁愿意为这些驻足细赏。
　　一种苍凉的悲悯油然而生。这便是外公苦苦琢磨了一辈子的结果吗？
　　那么我的这一生究竟又留下了些什么呢？
　　“忆菱救救我！救救我！”是萱的声音？！
　　“HELP！HELP ME!”是Dr.Howard的声音？！
　　我从书中抬起头，却见滔天的浪如同一面墙，甚至阻挡了飞碟的去向。海面上四处是骇人的漩涡，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那每一个漩涡的中心是黑色的金字塔，散发着神秘而恐惧的死亡的气息。而我们的飞机和船在一瞬间就被如若黑洞的漩涡吞噬殆尽。巨浪似是要毁尸灭迹般地铺盖下来，只在一秒之内，一切恢复如常。
　　即使我曾无数次听说过这番景象，可当我亲眼目睹时仍旧说不出一句话来。我不得不再次被自然折服。与此同时，冷汗顺着脊梁流了下来，我不可置信的盯着我的手表，我看着它飞快地逆时针运动起来。不，这不可能。IPS人员的手表都是特别制造的！
　　我丢下书，飞快地跑起来。我们原本计划好在距离我们的飞碟和船1公里的临时避难暗舱集合的，然而此刻仍然没有人来。我飞快地向我们的飞碟所在的地方狂奔，1公里变得额外的长。
　　我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我刚刚听到的声音，不祥的预感盘旋在心口，压抑得令人窒息。
　　不，这不可能。我们明明已经证明出，在不考虑平行宇宙的可能性时，时间绝不可能倒流，只可能穿梭到未来，绝不会回到过去！
　　刚刚那些声音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会听到忆萱的声音！
　　我忽然停下脚步。我的脚像在这土中生了根一样，无法动弹。
　　我看见滔天的浪遮天蔽日，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了一切。
　　我发现我向着飞碟停放的方向跑了近乎20分钟，现在居然正站在我刚刚所在的暗舱的入口。
　　“颜依……颜依……”熟悉的声音从背后由远及近。我的脑海一片空白，熟悉的声音也变得令我毛骨悚然，我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