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同人短篇集》神耶影

4、摩天轮

　　轻轻地从棋盒上取出一颗白子，平平地夹在指间，伸手，落在纵横的交错点。
　　“！”几不可闻的吸气声，在静得如同真空宇宙的幽玄之间里响起，暴露了对弈者的惊慌。
　　塔矢亮安静地垂目看着棋盘，计算接下来的棋步，哪怕刚刚的一手已让他处于不败之地。
　　永远认真，永远不轻视对手。这是父亲从小的教诲，也是他一直遵守的原则。

　　“我输了。”计时器过去两分钟后，对手的投了声就传了过来。
　　“谢谢指教。”塔矢亮微微低了低头，声音中没有苦战后胜利的兴奋，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收拾好了棋具，与对手及记录等工作人员相互致谢告辞后，塔矢亮才轻轻地吐了口气。
　　这是一场得之不易的胜利，如果不是对方一次致命的失误，他也不能确定自己能否赢得最终的胜利。看来进入了循环赛后的确是高手云集，后面的比赛只怕会更加的艰难。
　　（要更加努力才行了。）
　　塔矢亮一边想着，一边取下衣架上的外套，离开幽玄之间。

　　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塔矢亮拿出被调到静音的手机，意外地看到了十条未看的短信。
　　（怎么会有这么多？）塔矢亮疑惑地按开手机，虽然这一战的用时远远超过平时，但认识他的人一般都不会在手合的时候给他发短信的。
　　（是绪方先生找我有什么急事吗？还是说市河小姐有什么事？）塔矢亮有些好奇地猜测，不过很快就自己否定了，（应该不会的，真有急事应该直接给棋院打电话。）
　　为了专心，同样也不给对手及其它人造成困扰，棋士对弈的时候关闭手机或调静音已是共识，甚至可以说是规定。因此在手合时的紧急联络，一般都会通过棋院来进行的。
　　自己认识的人都是围棋界的，应该都知道这一点。
　　不过真实情况立刻就能揭晓。

　　“进藤？”
　　按开的短信目录上，一整排都是进藤光的名字，从一个半小时前开始，每隔十分钟左右就一条，最后的一条则是在五分钟前。
　　（进藤究竟在做什么？）塔矢亮奇怪地点开了最早的一条。”塔矢，你手合结束了吗？今晚有空吗？”
　　洁白背景上黑色的字体闪出，很平常的一条短信。
　　可是接下来的就有点问题了。

　　“塔矢，手合还没结束？”
　　“塔矢，还没下完吗？看到回我啊。”
　　“塔矢，怎么回事？都这个时候了，应该下完了吧。”
　　“塔矢，你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还是没带手机？如果看到了快点回我。”

　　一条比一条焦急的语气，塔矢亮暗暗叹了口气，手合的时间不是一个人能控制的，进藤光也是职业棋士，应该很清楚才对。
　　（看完了就给他回信息吧。）塔矢亮想着，正打算看接下来进藤光还胡思乱想些什么，却发现短信的内容变了。

　　“塔矢，我刚打电话去棋院，他们说你手合还没结束。啊，差点吓死我了。我问过绪方先生和市河小姐他们，你今晚应该没安排吧。那手合结束了可以去银座的车站旁那间咖啡厅吗，我在那里等你。”
　　看着这个根本没有给人拒绝余地的邀请，塔矢亮轻轻笑了笑。（真像进藤的风格。）
　　继续点开剩下的短信——
　　“塔矢，虽然我想你知道，但是还是提醒一下，要是手合结束了看到短信要回啊。我等你：）”
　　“塔矢，怎么这么久？我都喝了五杯咖啡了……”
　　“塔矢，手合还没完吗？我过去接你吧，你结束后在棋院等我，不要走哦。”

　　“塔矢——”
　　明朗的声音，把塔矢亮从短信中唤醒过来。一抬头，才发现电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到达了底层大厅，眼前明晃晃的黄色迅速接近。
　　“进……进藤！”躲开进藤光扑上来的拥抱，塔矢亮小声地提醒，”这里是公众地方，不要乱来。”
　　“谁让你弄这么久，我等得都要发霉了。”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进藤光还是仔细地环顾了一下，才拉过塔矢亮的手。
　　今天的手合都早已结束，棋院大厅除了两个在聊天的售货员阿姨，基本没有人出入。
　　“塔矢，今天的手合很困难吗？怎么要这么长时间？”
　　“嗯。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或许是因为歉意，塔矢亮乖乖地任由进藤光牵着手，没有制止。”你今晚找我有事？”
　　“啊……”进藤光愣了愣，看到塔矢亮拿着的手机才恍然大悟。”你看到短信了？”
　　“嗯。有什么事吗，这么焦急？”
　　“没有事不能找你吗？”进藤光稍稍嘟起嘴，似乎很不满意塔矢亮的反应。然后靠到塔矢亮耳边，”我想你了不行？亮——”
　　“进藤！”塔矢亮脸红了红，赶紧打断进藤光的话，还慌忙地向四周看去。幸好声音不大，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进藤，在外面不要随便这么说！”
　　“嘿嘿，现在不是没人嘛。”
　　看到进藤光恶作剧般的笑容，塔矢亮不知该说什么。
　　进藤光二段，在外人眼中他们是亦敌亦友、相惺相惜的好对手，可实际上，他们是一对不为人知的——恋人。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见塔矢亮窘迫地要把他推开，进藤光也没有继续开玩笑，”外面很冷，快把衣服穿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十二月的夜晚来的很早，才五点太阳已经收起了锋芒，一半的天空被余辉染成橘红，而另一半则已被墨色统治。
　　进藤光拉着塔矢亮走在热闹的街道上。
　　虽然还有一段时间才到圣诞，但这条不算太宽的街道上已经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红红绿绿的挂饰吊在临街的商铺前面，即是商品，又担负着招揽客人的职责。
　　也许是周末，街上随处可见一对对约会逛街购物的情侣，连露天咖啡馆也摆出了甜蜜情侣套餐的牌子。或许是被这样的气氛感染，塔矢亮也意外地没有拒绝进藤光的牵手，任由他拉着自己向未知的地方前进。

　　“进藤，你要带我到哪里去？”一间间店铺或是餐厅被抛到了背后，塔矢亮终于忍不住向进藤光询问。虽然他相信进藤光，但对未知的好奇和不安还是让他开了口。
　　“就在前面，到了你就会知道了。”转回头向塔矢亮笑了笑，拉紧了点他的手，进藤光瞅了一眼路边店铺挂在外面的时钟后，加快了脚步。
　　塔矢亮却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看到进藤光明朗的笑容，感受着从左手传入的温暖，塔矢亮心中刚刚升起的不安情绪立刻就消融殆尽。
　　（进藤，这次又在玩什么花样呢？）

　　就这样带着些许的不解与好奇，塔矢亮随着进藤光走过了热闹了商业街，穿过放置了巨大圣诞树的小广场，来到一个小小的码头。
　　“看，塔矢。”
　　顺着进藤光手指着的方向，塔矢亮看到了一座几十米高的巨型摩天轮。
　　在已如墨般漆黑的天幕下，摩天轮挂满了灯饰的枝架和车厢犹如一朵绽放的花火，在黑夜中释放灿烂而又梦幻的光辉。装饰着不同颜色彩灯的车厢缓缓移动，在空中划出一个流转变幻的圆环。
　　那是一个开在东京湾上的嘉年华，而这座号称世界最大的摩天轮则是嘉年华的中心。

　　“那是……摩天轮？”塔矢亮曾在报纸上见过和这个一样的像是立在地面上的巨大车轮的游乐设施，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时的注解确实是写着”摩天轮”。
　　“嗯，我们去坐吧。”
　　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来过，进藤光带着塔矢亮一路穿过在其它嘉年华设施游玩的人群，毫不犹豫地冲到了摩天轮脚下。
　　远看灯光璀璨的摩天轮在这时才真正显出它的巨型身姿，抬头也几乎望不到顶的圆如果不是有着亮丽的光，或许就和天空融于一体了。在它身下走动的人们就如同是巨人脚下的蚂蚁，以带着些许震撼，或许敬畏的目光仰视，认识自己的渺小。
　　“这就是……摩天轮……？”站在地面看着那钢铁铸造的身躯，那变化流动的光亮，塔矢亮不由得定住了身形，轻轻感叹。
　　“是啊，这是摩天轮。走吧，塔矢，上面的景色更好看。”拉了拉看得有些呆的塔矢亮，进藤光说道。
　　“嗯。”收回目光，塔矢亮跟在进藤光身后，走到了摩天轮的入口。

　　只在夜晚开放的摩天轮刚刚才开始运行，入口处就已经排上了几十人的队伍。幸而这座摩天轮有着比一般摩天轮更多的车厢，因此不需要等多久就能排到尽头。
　　但是，只要回头看看身后那越来越长的队伍，就能知道进藤光之前的焦急是多么地有依据。

　　“塔矢，以前坐过吗，摩天轮？”看到坐在对面椅子上的塔矢亮稍稍带着紧张的神情，进藤光问道。
　　“没有。”塔矢亮诚实地摇摇头，”小时候有去过几次游乐场，但都没有摩天轮。”
　　去游乐场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当塔矢亮懂事的时候，父亲行洋就已经是围棋界的头衔持有者，每天都非常忙碌，母亲则为照顾家庭和父亲的起居的劳作，自己也确立了与围棋为伴的生活，而没有时间再去游乐场玩耍。
　　所以摩天轮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从图像上获得的概念，真正的摩天轮也是今天才第一次见到，更不要说坐在上面了。
　　“塔矢……”
　　原本只是想缓解一下塔矢亮的紧张，没想到他诚实的回应让进藤光感到一阵心痛，难道说塔矢亮的童年除了围棋，其它的回忆就什么也没有了吗？
　　“进藤，怎么了？”见进藤光唤了一声后就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塔矢亮有些奇怪地问道。
　　“唔，没什么。”进藤光慌忙摇头，”塔矢你看，那里是棋院啊。”
　　随着摩天轮的转动，车厢已经升到了一定高度，视界变得开阔起来。进藤光为掩饰尴尬而随便乱指的方向，却正好吸引了塔矢亮的注意。
　　“真的吗？在哪里？这里可以看到棋院？”
　　“真的，就在那里，那边红色的霓虹灯不就是棋院旁的那座大楼嘛。”
　　“啊，真的是棋院，进藤，你的眼睛真是尖啊。”在进藤光的指向下，塔矢亮也找到了日常频繁出入的棋院，平日看上去十分雄伟的建筑在此时显得格外地小巧。
　　“知道大概的方向就不难找到。”进藤光抓了抓头，”你看，那边就是我家，还有叶濑中学。那里是棋会所的方向。”
　　进藤光在玻璃上点着大概的位置，”塔矢的家应该是在那一带吧，海王中学也是。”
　　“嗯，太高了已经看不清楚了。”兴致勃勃地跟着进藤光的指点去寻找，但低矮的住所已经淹没在了点点灯光之中，看不到具体的建筑。

　　夜空之下，城市离得越来越远，就仿佛是灵魂抽离了□□，升于半空俯瞰地面。一向只在地图上认识的城市区划如今看得一清二楚，就像是在看缩小了的立体模型，把林立的高楼、纵横交错的道路都一览于眼。
　　“进藤，东京的夜景原来是这么地漂亮啊。”贪婪地看着窗外被霓彩笼罩的城市，塔矢亮感叹道。除了工作，他很少在夜晚外出，也很少驻目于城市的景象。
　　“塔矢……”车厢外彩灯的光芒从窗户透入，照亮了塔矢亮惊奇而专注的侧脸，进藤光心中升起了一阵冲动。
　　“亮。”起身轻轻地从后面抱住塔矢亮，进藤光低声唤道。
　　“进藤！”被进藤光的行动吓了一跳的塔矢亮下意识地挣扎，”你干什么？”
　　“没关系的，亮。这里没有人会看到。”从背后亲了一下塔矢亮的脸颊，进藤光更抱紧了些，”你这段时间太累了，今天就放松一下吧。”
　　“进藤……”感受着从背部传来的进藤光的体温，塔矢亮也松下了神经。进藤光说的没错，一连几场的头衔资格循环赛，确实让他感到疲惫，可是，”进藤，你明天也有比赛。”
　　“没关系，我会赢的。所以暂时不要再说围棋了。”进藤光伸手转过塔矢亮的身体，”亮，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带你来这里？”
　　“……为什么？”塔矢亮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记得吗？”
　　“……名人循环赛第三场的比赛日。”似乎知道不太应该说这个，但塔矢亮犹豫了许久，还是做了这样的回答。
　　“你啊，除了围棋就不会记其它事了吗？”进藤光无奈地看着他，叹了口气，”亮，难道连自己的生日你都会忘记吗？”
　　“生日？”塔矢亮愣了愣，”今天？”
　　“是啊，今天。”进藤光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放到塔矢亮面前。
　　亮起的屏幕上，”12月14日”的日期清晰可见，那的确就是塔矢亮出生的日子。
　　“进藤……”连自己都因为赛事繁忙而忘得一干二净的生日，进藤光竟会记得，塔矢亮重新看回进藤光的笑脸，心里被一股暖流所包围。”谢谢你，进藤。”

　　窗外，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下起了小雪，六角的晶莹雪花从高空飘落，在风中翻舞。在这些犹如小天使般圣洁的晶体围绕之下，摩天轮的车厢转到了最高点。
　　进藤光拥着塔矢亮，望着窗外难得的景色，想起了之前听到的传说。
　　“每个摩天轮上都住着一位天使，他会给予到达顶点的生日者永远的幸福。”
　　（天使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请给予塔矢亮永远的幸福吧！）
　　进藤光暗暗地许愿后，低头轻轻地吻上了塔矢亮的嘴唇。
　　“アキラ、誕生日おめでとうございます！”

　　—摩天轮•FIN—
　　2008-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