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理想国诞生于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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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温莎家宅邸待了一天，我将手中所有的情报尽数交给绮莉以后便和Giotto返回了巴勒莫，坐在车上，Giotto依然理所当然地攥着我的手，然后不停地叽叽喳喳说话企图让我放弃把手收回去的想法。
“……话说回来，把那些情报全给你妹妹，你舍得吗？你不是一向最讨厌她吗？”
眼睛看不见，也只能靠语气想象Giotto此时的表情，一想到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光明正大当着我的面开我玩笑就觉得难过：“当初她也算救了我一命，几年前我被赶出家门，如果不是绮莉，别说顺利脱离家族，多半会被悄悄的卖给某个比我父亲还大的老头子，所以，就这么点东西，不算什么。”
坐在车上无聊，Giotto不知道在用什么东西给我修剪指甲，想象了一下他专心致志的样子，不禁弯起嘴角。四周的喧哗声渐渐变小，大概已经离开镇上了，现在应该是白天，但总有种现在应该是晚上的错觉，从醒来到现在，失去视觉后感觉也连同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不过现在至少可以慢慢走路，我记得我昨晚洗完澡以后出来，就走回房间的过程就摔了好几次，差点没从楼梯上掉下去，多亏Giotto的房间就在我隔壁，才没在失明的第一天就摔死。
马车略有些颠簸，我昨夜因为摔的地方有点淤青，所以没睡好，这个时候就有点困了。
“想睡觉了吗？我看你眼睛都睁不开了。”
我点了点头，刚想说那就靠在你肩膀上睡一会儿，结果就被Giotto稍微用力按在他的腿上：“靠着肩膀睡估计睡不好，这样就可以安心睡了，你睡吧，到了我叫你。”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明明眼前是一片黑暗，我却在这样的黑暗中，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丝光，连黑暗也变得温暖起来，Giotto低沉轻缓的声音带走了我最后的忧虑。
意识渐渐远去，最后回想起来的，只剩下单调却让人安心的马车碾过路面的声音。
“到家了。”
昏沉沉的，被Giotto叫醒前我似乎还在做梦，梦中情景忘得一干二净，但那种让人心情愉悦的感觉却还记得一清二楚。
Giotto先跳下了马车，我摸索着马车内壁正准备也跳下去的时候忽然被Giotto出声阻止。
“我抱你回去吧。”
我吓得收回了脚。开什么玩笑啊！这里又不是陶尔迷，那里现在没几个人认识我们，就算看到了也没关系，但这里是什么地方？彭格列的总部，虽然我看不见，不过马车一般都是停在门口的，也就是说，现在大白天的，Giotto回来的话应该有人过来迎接，不远处大概聚集了不少的人。
“……Giotto，你后面是不是有很多人啊。”
Giotto的声音轻快：“对啊，所以你快点过来，我手都举累了。”
我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连连摆手：“不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走！”
跌跌撞撞地想自己走下去，却被Giotto一把按住了肩膀，他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语气带着淡淡的无奈：“你在担心什么？”
我停下了挣扎。
“你是我喜欢的姑娘，你不方便自己走回去，我便抱着你回去，这有什么不对？为什么要介意其他人的目光呢？”
虽然我看不得他，但我知道他此时一定认真的注视着我的眼睛。
“可是……这是在彭格列……”
“彭格列又怎么样呢？”Giotto攥住我的手，周围响起悉悉索索交头接耳的声音，“还有半个月，我就不是彭格列的首领了，你不用顾忌会给我带来麻烦，半个月以后，我就只是一个普通人，和自卫团、黑手党、贵族再也没有联系了。”
我突然惊醒，眼前的这个人，即将脱离这个复杂的世界，他不再属于彭格列的所有人，他……
将只属于我一个人。
不得不说，难怪阿诺德都承认Giotto天生就是个说客，也难过他的身边能聚集这么多能干的人。叹了口气，我顺着他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故作冷静的说：“那就麻烦你抱我回去啦，不准嫌我太重！”
Giotto笑出了声，然后手臂抬起我的腿，就这样抱着我穿过四周被吓傻的人群，一步一步，故意放慢脚步，似乎有些得意一样，直直地走了回去。而我的后脑枕着Giotto的胳膊，本来看不见的情况下我就盘不好头发，这么蹭回去走到一半头发就散了。
“西尔。”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他说话，我才疑惑地恩了一声。
“以后就不盘头发了吧。”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Giotto思索了一会儿才说：“因为你看，你看不见也盘不好头发啊，彭格列里面大多都是男人，也没人帮你盘发。”
虽然理由牵强又不充分，我还是没拒绝，之前盘发是因为打架的时候不方便，现在我都算不上战斗力，每天早上起来就随便梳一梳头发就行了，也省了盘发的麻烦。
“少找借口了，你就是觉得我盘头发看起来不像女孩子对吧！”
“啊？我没这么想真的……”
我大笑，搂住他的脖子：“嫌弃也没办法，这么多人都看到了，现在你想甩掉我也没办法啦！”
Giotto也低声笑了起来，低头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
“那还真是……求之不得。”
回到彭格列总部的当天，跟大家解释我失明的事情就花了很多时间，虽然是暂时的，不过听蓝宝的声音都难过得快哭了，害得我还要反过来安慰他。回到这里的日常生活肯定要顺利很多，再加上日常洗漱换衣都有法兰卡帮我，在摸清地形以后我基本能在这幢楼里单独行动了，不过Giotto仍然不允许我一个人走到外面去，理由各种各样，我也不爱听。
但是我也偶尔趁法兰卡没看着我的时候出去了几次，的确，Giotto不让我出去是正确的，因为一旦离开室内，我的方向感就全部消失了，四周没有任何可以扶的东西，地面也太过平坦，反倒还无法安心，不像室内，再怎么还是贴着墙走。
法兰卡也有工作，在这个权力交接的繁忙时刻总有兼顾不到我的时候，眼看大家都挺忙的，我却什么也做不到，不免有些抑郁，最关键的是我连看看书打发时间都没办法，不过一周时间，我觉得我都快崩溃了。
至于Giotto的话，他基本没怎么来，问法兰卡也只是说Giotto这几天都很忙，深夜都还在办公，也和守护者他们出去应酬了几次，基本上这几天整个彭格列总部都在熬夜加班。
我每天也很晚才能入睡，因为不想打扰他们，所以就一个人待在屋里面，也在胡思乱想，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我正在换衣服，怎么也扣不了背后的扣子，正心烦，猜想大概是法兰卡来了，平时这个时候她都会来帮我换衣服。
“进来。”
房间铺了地毯，我听不到脚步声，料想她应该在我后面了，于是松开手任后背露在外面，刚才一直在够扣子，够了半天手都没力气了。
“法兰卡你来得正好，所以说下次还是别给我准备裙子了，多麻烦，你看衬衫我一个人穿就没问题……算了你还是先帮我扣扣子吧……”
隔了半天没人回答我，我正准备出声问问，就感觉有人靠近我的后面，开始帮我扣扣子，不过今天法兰卡倒是格外的笨手笨脚，扣了半天才扣好。
“……你跑着来的吗？怎么还有点喘……”
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有点不对，这个喘气的动静仔细听不像是女孩子的声音，我立刻反应过来，手肘狠狠地锤在身后人的胸膛，然后借力拉开距离，在床上半跪着爬到床头，从枕头底下翻出我习惯准备的匕首，正准备拔出来的时候却被一只手按住手腕，匕首顺势滑回刀鞘，眼看这个男人的力气太大，我也管不了我穿的是裙子，抬脚就朝着前方乱踢，使了十足十的力气，没想到一脚踢空，顿时绝望，我忘了我现在失明了，什么也看不见，有人想杀我易如反掌。
难道是巴利安的人？Sivnora现在应该没理由杀我了，那就是斯佩多？很有可能，最近因为退位的事情，巴利安的重要成员大多都来了总部，里面有斯佩多的人我一点也不奇怪。
大脑高速运转的时候我仍然在反抗，这人力气太大，为了防止我再踹他，他用腿夹住了我的脚，一只手就钳住我的两只手，我挣扎不开，干脆放松，大声说：“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我现在就是个瞎子，你想杀就杀！”
话说完的瞬间，我感觉他手上用力小了些，我立刻全力挣脱他的手，然后直接用脑袋撞他——
“西尔！”
疼得眼冒金星的时候，眼前的人忽然大叫我的名字，我一愣，简直想骂脏话了，这不是Giotto的声音吗！难怪我说这个人怎么来偷袭我怎么还这么绅士，力度恰好没把我弄疼，原来是Giotto！
“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Giotto捧起我的脸轻轻地揉着我的额头，“疼不疼啊你怎么使这么大力气……”
我额头疼，又觉得委屈，眼泪就出来了：“你无不无聊啊！开这种玩笑干什么，我真的以为是有人要来杀我啊！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都提心吊胆，怕彭格列出事，怕仇家找上门来成了你们的拖累！我刚刚都在想万一被人当成人质我干脆就用这个匕首割喉算了！你有病啊！你没事不知道去工作啊！”
劈头盖脸地冲Giotto发了火以后心情半点没好，反而更难过了，也顾不上穿鞋，就爬下床夺门而出，在这里面走了一周，即便是这种情况我也不会摔跤，不过一路上还是撞了不少人，冲到外面的时候我就停下了，庭院太宽，四周什么都没有，这种情况太可怕了，我虽然想走却还是一步都迈不开，走又走不了，又不能回去，我只能站在这里一个人忍着不哭出声。
“西尔！”身后传来Giotto的声音，我刚想跑，却被他拉着手扯住，“鞋都不穿，昨天女仆在门口打碎了一个花瓶，要是踩到碎渣怎么办？”
Giotto不容分说地牵着我走到一边坐下，然后蹲下来帮我穿鞋。我什么也看不见，更觉得没办法思考，就觉得刚才被这么多人看到哭的样子有点丢脸，只好用袖子遮着眼睛哭。
大概是我哭的架势有点大，Giotto手足无措，除了道歉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对不起西尔，我只是想开个玩笑我没想到你会把我当成敌人……”
“你知道什么啊！我什么都看不见枪也没办法用，你又一直没来找我，我以为又出事了……我每天晚上都不敢睡，生怕有人闯进来……”
被他突然这么一吓，我脑袋里面那根紧绷的弦顿时断了，从回来以后一直压抑的恐惧一起爆发，Giotto和其他人一周都没来找我，我怕打扰他们也不敢去找他们，一个人没事做就瞎猜，猜是不是斯佩多又干什么事了，是不是Sivnora背后又设计等Giotto退位就暗中对他不利，一整天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提心吊胆得要命，Giotto还这么吓我！
Giotto久久没有说话，他叹了口气，缓缓搂住我说：“是我忽略了你，因为这段时间忙着退位的事情，还有应酬，我以为有法兰卡陪着你，你这么坚强，不会有事。”
我不依不饶：“那你也应该告诉我一声让我放心啊！”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我很久很久没这么大哭一场，没一会儿就觉得累了，靠着Giotto有点打瞌睡，边打瞌睡边想，我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啊，以前最讨厌这种无理取闹的人了，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不过总觉得我们两个人就这么靠着，心里就比握着枪、别着剑更加踏实。
头顶上有清越的鸟鸣声，空气中有清新的花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过来的，其余什么声音也没有，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隔了一会儿，我轻轻推开Giotto，然后认真地说：“我都整整一周没有出来过了。”
Giotto轻轻笑了：“都是我的错，我道歉。”
其实也并不是怪他，最近是非常时期，该道歉的其实应该是我，如果我没失明，还能帮上一点忙。不过这种时候我却觉得，听着Giotto这种无理由包容我的话，心里还是偷偷的有点高兴。
“对了，你在前面帮我指路吧，你走在前面，我跟着你，往Sivnora办公室那边走。”
Giotto不太相信我：“我以前蒙着眼睛试过，即使有人指路，在这种地方也很难自己走的。”
“我也没试过，试试看吧，听说Sivnora那边在整理彭格列的武器库，走熟了以后我也可以过去帮你看着他。”
前面不远处传来Giotto的低笑声：“这种事就不劳烦你这个伤员了，好了，试着走走看吧，前面什么都没有是平地，过来吧。”
我站起身，略有些紧张，之前自己一个人走的时候压根动不了半步，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走熟这条路。
“过来吧，别怕，我在这里。”
听到不远处Giotto的声音，我缓缓地迈出步子，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一次真的不怎么害怕了，我甚至加快了步伐。
“Giotto？你在哪里？”
走了一会儿没有碰到Giotto，我又觉得害怕，四周什么都没有，站在这么空旷的庭院里，我完全找不到方向。
而这次，Giotto的声音从更远的地方传过来。
“我在这里！你前面还是平地，跑过来吧！”
我没有动，Giotto的声音在空旷的庭院里听不太清，我能分辨方向但却不太敢跑过去。那边的Giotto大概是看我还在犹豫，又说：“没关系，如果你快摔倒的话我会接住你的，所以放心的过来吧——”
心脏，剧烈地跳动。
那一霎那，感觉血液的流动都突然加快了一样。
一开始缓慢的步伐逐渐加快，从慢跑到狂奔，我听见耳边风声急速掠过，努力睁大眼睛，虽然仍旧是一片黑暗，却没因此而放慢速度。
我依然看不清眼前的路，也不知道会到什么地方。
但我知道眼前这个人绝不会离开我，就算什么也看不见，也可以想象他对我温柔笑着的模样。
就像现在这样，就在此时此刻。
伴随着朦胧出现的光影，我在隐约之中看到一片模糊白光。
在我迷茫无助的时候，只需要相信他，就像无数个爱情故事里描绘的那样，那个人至始至终，无论发生了什么，仍旧坚定不移地站在我所能触及到的地方灿烂明媚地笑着，包容着一切，保护着一切。那样纯粹真挚地神色足以让我丢盔弃甲，放下所有防备，即使跌跌撞撞，穿越荆棘与绝望，也坚定不移地朝着那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奔去。
逐渐清晰的视野中，金发的青年带着慌张的神色向我跑来，那样的眼神，像是要把眼前的人放在手心小心保护，半点痛苦也舍不得她经受。
当我落入他的怀抱时，耳边一个欣喜欢快的声音响起：
“我接到你啦！”
“……你要勒死我了……等、等一下！怎么这么多人在看啊！”
“啊，阿诺德、雨月他们一直在楼上看着的啊，其他人的话……大概是我声音太大了才把他们引过来的吧哈哈哈哈哈……咦西尔你能看得见啦！”
“这个不重要啦我们快回去吧……”
“等一下西尔，我还有很重要的话没告诉你哦。”
Giotto像麋鹿一样温润的眼睛明亮如晨星，从口袋里忽然掏出一枚指环后单膝跪下——
“你愿意嫁给我吗？西尔维娅小姐。”
像是幻术一样，无端的，在六月的夏季，不知从何处飘下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肩头，在那样的美景之中，Giotto扬起英俊秀气的脸庞，深深凝望着我。
牵着我的这双手，曾带着我踏入这个混乱不堪的地下世界，也曾带着我穿越尸横遍野的修罗场，曾带给我披荆斩棘的勇气，也曾无助地拉着我请求安慰。
此时我望着那双清澈不变的眼眸，在落泪的瞬间，涌入喉间的只有一句话——
“我愿意哦，Giotto先生。”
——西尔，我到最后，依然没有建成当初大家所期望的理想国啊。
——你在说什么傻话，不是早就在这里了吗？
其实从一开始，它就已经存在了哦。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理想国诞生于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