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他们应该走的道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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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Giotto的工作，是在一个酒馆里帮忙。
这个贫瘠的村庄里偶尔会有辗转来此暂歇的旅人，他工作的小店生意还算不错，这也就是他为什么整天见不到人影，而且能够勉强养活那群孩子们的原因。
大概是好奇，我从小就很少出门更不要说去酒馆这种场合，安顿好一群成天闹腾的孩子，戴了一顶大帽子就跟着Giotto一起出门。当然，出门前不论是Giotto还是G都拦过我，但我从来就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想一出是一出，这大概也是我在那个贵族家庭里面养出来的坏毛病。
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中年妇女们牵着孩子挽起袖子与小贩们唇枪舌战，巷子边有带着弟弟妹妹的幼童沿街乞讨，混混们一脚踢开了年长的孩子，抢走了乞讨来的一丁点钱财，胖揍了他们一顿才扬长而去。
偶尔会有贵族们的华丽车辆经过，上面各种装饰名贵考究，衣着整齐洁净的车夫昂首挺胸的驾着，品种高贵的白马仿佛呼出的气都比这些人高上一等似的。马车的车身上用他们叫不出名字的材料雕刻着精致的家徽，车前悬挂着普通人家见都很少见的电灯，连电灯的四周都用镂空的金子装饰得华丽眩目。
光看马车，就能想象出里面坐着的是一位身份不凡、地位卓越的贵族。
与此相比起来，无论是妇人们沾满油污的衣裙，还是运载货物的木质小推车，都令人觉得寒碜。
在这里生活的人，五岁就能看见自己五十岁的样子。他们不相信上帝，他们只相信金钱和面包。他们的人生里，没有任何光明可言。
“西尔，现在的你能稍稍明白我的想法了吗？”
这个地方，的确需要一个能够代替上帝照亮他们的人。
但我只对他翻了个白眼：
“快点捡回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的那种礼貌啊Giotto先生！”
此时正是落脚的旅客开始密集的时刻，浓稠的夕阳飘荡在空气里。远方的船坞边有小船乘着白浪颠簸，血色夕阳透过金碧辉煌的塔楼和教堂，将这片养育着西西里最贫穷人民的土地，映照得让人似乎觉得这里铺满了干涸的血液。
透过玻璃制的大窗户，夕阳和着酒香流淌在酒馆的每一个角落。行色匆匆的旅人来到这里时总会停下脚步，在门前看着里面悠闲啜饮的人们，渐渐露出了疲倦的神色，然后不由自主的进来点上一杯廉价的小酒。
“嘿Giotto！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站在柜台前擦拭酒杯的中年大叔见Giotto推门而入，热情的和他打招呼。
Giotto同样熟稔的同他愉快的交流了起来：“好久不见，爱德华先生，这位是西尔维娅小姐，我新认识的朋友。”
被Giotto叫做爱德华的中年大叔有着典型的西西里人的特征，稀疏的头发，一双翠色的眼睛像西西里的小红鹰一样精明一样亮。可笑的是，他那一脸浓密的大胡子和锃亮的光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感觉格外的滑稽。也正是因为这样，他那可怕的啤酒肚以及打满补丁的衣服，才没能分去他给人带来的亲切感。
“嘿姑娘你可真好运，Giotto可从未带你这样年龄的姑娘在村子里到处跑。”他站出来亲昵的拥抱我和Giotto，这样我有些新奇——事实上，我周围的人表示友好通常只是相互弯腰鞠躬，再熟悉一点也就是吻手礼，这样实打实的拥抱我可从未领受过。
“嗯……爱德华先生，晚上好。”我下意识的打算提裙行礼，动作却又忽然顿住，然后仰起头给了这个和蔼的中年人一个真诚的笑容。
——对于这些人来说，需要的应该不是礼貌与规矩，而是真诚的态度吧。
爱德华也憨厚的朗声大笑，笑声浑厚爽朗，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他这样有点粗鲁的小声，不过听在我耳里却比那些唱歌剧的男高音顺耳很多。
“有你这样水灵的小姑娘帮忙，那些人应该也满足了，跟着Giotto去后面换衣服吧，你这样漂亮的衣服可不适合我这破旧的小店。”
他推着催促我们俩向厨房的方向走去。这样爽快的个性显然不是我擅长应付的，我颇有些尴尬，一旁的Giotto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拉着我快步的进了更衣室（它其实就是个仓库）。
“很抱歉，爱德华先生就是这样的性格。如果你肯耐着性子尝试一下，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的。”
Giotto对这样热情的爱德华也有些无奈，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很尊敬这个长辈。
或许人对于新奇事物都有一点儿好奇心，我没考虑多久就爽快的应了下来，去更衣室换上了普通的灰色长裙，没什么样式但穿起来很方便端茶送水。
事实上这也不是什么难学的工作，不过就是将酒水端到指定的桌上。送去的酒通常都是一些劣质的白兰地，我偷偷尝了尝，里面兑了不少水。
当然，这里出售的东西相对来说也并不贵，大部分人连劣质白兰地都喝不起，讨一杯水坐在那里，和老板旅客们聊点西西里的八卦，抱怨西西里的混乱与诡计，谁家的土地又被那个缺德的地主骗走，哪家的女人和外面的婊子厮混夜不归宿，今天狗娘养的黑手党杂种又来闹事，昨天某个富得流油的贵族又他妈的在征税。
这些人穿着并不光鲜亮丽，看起来邋遢懒散，一甩嘴皮说的全都是听着都粗俗的地痞脏话。相比之下，Giotto是个出身良好的少年，五官精致得像是教堂里神圣的弥赛亚雕像，举手投足之间有种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而且我相信这和出身教养关系不大，大概是他高尚的道德修养造成的。
就是这么一个文质彬彬思想境界都和这些人完全不同的少年，一边端着盘子在酒馆里忙碌，一边还能在他们之间插上几句话。并且这些长辈看起来都对他礼貌有加，即使他的每句话都带有说教性质，但他们也都还能和他安安静静的交流。
我也不是没见过那些混迹市井的狡猾流氓，他们同样满嘴脏话抱怨世态炎凉，但若是有人向Giotto一样对他们絮絮叨叨的说教——当然，Giotto的说教还是很风趣的，我说的是如果有人依照世俗方式说教的话，他们第一反应该是“这蠢蛋吃错药了吧”，然后就应该活动一下手指关节准备把那人胖揍一顿。
西西里人还有个特点就是不会对人说真话，在这个充斥着阴谋与谎言的西西里，人们的淳朴已经被消耗殆尽，想让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某某人推心置腹的侃人生侃思想，圣母玛利亚在上，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Giotto做到了。或者说，是在这个气氛温馨的酒馆的带动下，他做到了。
“我要的冰水里加的为什么是一块抹布？爱德华先生，这是你们推出的新花样？”
一个最多十八岁的红发少年哭笑不得的指着被塞入玻璃杯的抹布，轮廓分明五官隽秀的脸上表情丰富，这使他即使在这种场合让我有点尴尬，看起来也不太讨厌。
我冲他耸了耸肩，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很抱歉……不过如果先生您愿意试试这样的花样或许也不错。”
酒馆里的其他客人爽朗的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科札特，请别欺负我的朋友，她有点害羞。”Giotto一边端着掉漆的旧托盘，一边回过头来对着红发少年友好的微笑，将新的冰水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过身来有点抱歉的笑了笑，“别介意，西尔。”
听到Giotto叫他科札特，我想了想似乎有点关于他的印象。
这养伤的几日，G和蓝宝偶尔会提到这个少年，当时我顺着他们的话随便问了几句。据说，当时Giotto所在的地方受到了一些人的侵袭，死伤了不少人。借着这个契机，科札特·西蒙这个当时只有14岁的了不起的少年，提议Giotto成立一个自卫团。
就此，Giotto才开始认真的考虑在这个贫民窟里发起一次改革。
我站在后面细细的打量这个少年，并不出挑的穿着，鲜艳的红发，脸颊似乎有点伤痕，乍一看会觉得简直就是另个Giotto，但当他微笑的时候，我还是能发现他们之间的不同。
Giotto是悲天悯人的圣母在世，他的笑容澄澈明净，能体谅包含这个世界的一切罪与恶，能让每一个见到他微笑的人真正的有种安心的感觉。但他不同，干干净净、纯真无邪才是他的笑容带给我的感觉。
——他似乎生来就站在云端，笑容纯粹得没有沾染一点世俗的污浊。
这在西西里可不是什么好事。通俗一点来说，他就像个什么都不懂的被人卖了都还乐呵呵帮人砍价的傻瓜。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老实单纯的少年，却比Giotto还早察觉到他们应该走的道路，找到在这个黑暗的时代，开拓他们的疆土，守护这个村庄的方法。
——Giotto的身边总是会聚集一些奇妙的人。
“去他妈的政府警察，那群见到贵族、黑手党还得低头哈腰的婊子养的王八蛋，巴勒莫那边现在乱得黑手党都能横着走，让那群贵族都见鬼去吧！”
“那位艾琳娜不是在哪儿管着的吗？”
“她怎么会知道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儿，巴勒莫主导的黑手党是那个老板。”
“你瞧我，居然连这个都忘了。”
「现在的西西里已经沦为贵族和黑手党敛财作恶的地狱，和Giotto一样，我们都爱着这个城镇，所以我们才会想借助您的力量，说是理想主义也好，不现实的乌托邦也好，即使西西里已经不爱我们，但我们还得试一试。」
外面的夕阳自换日线的位置如血一般的蔓延，映照着整片船坞，似乎真的想要将这个城镇沉浸在地狱业火里一样。
我一开始坚定不移的理想，无形之中已经因为这些看似天真傻气的青年而扭转了即行的轨道。
因长年呆在艾琳娜身边而学来的理智，也似乎在渐渐动摇。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他们应该走的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