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虎（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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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两部车几乎同时到达院门，因走的是不同的路，在巷口狭路相逢，车头几乎相对。
欧宁下车，绕到如玉那边，打开车门，又为她解开安全带，低声道，“到了。”
如玉伸手抹了一下脸，干了又湿的脸上狼狈不堪。她抹了抹眼泪，发现没有什么效果，张了张嘴，念了几次清理的口诀，却怎么也念不对。
欧宁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弯下腰来，为她念了口诀，然后半扶着她下了车。
如玉轻轻挣开，扶着车门站稳了，她低着头，眼睛不敢看欧宁，又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哭的。”
欧宁放开了她，退了两步，院子前边的路灯昏黄，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好好休息。”她只说了这四个字。
孟非池将车停好，让出道路后，连忙走了过来。“如玉。”他叫道。
如玉没有回答他，只站在那里，低着头，让人无端想起犯错的小孩子。
孟非池停在离她两三步远的地方，没有再叫她，而是改唤道，“欧宁。”
欧宁转过去跟他说话，先是道歉，随即告别，“对不起，搅了你们的饭局。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说。”
她的语气很郑重，孟非池点头表示明白，仍是关心道，“天色有些晚了，你要不要在这边过夜，大家挤一挤，可以腾出房间的。”
欧宁拒绝，“我另有住处，离这也不算远。明天我再过来找你们。”
孟非池只好道，“好，开车小心些。”
欧宁颔首，嘴角弯了弯，算是谢过孟非池的好意，上了车，掉头走了。这一过程，她并没有跟如玉做任何交流。
孟非池猜到两个人之间大概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见如玉这般，只觉得心疼，他又往前走了一大步，放轻了声音问道，“发生了什么吗？”
他不问不要紧，一问如玉的泪水又下来了。
如玉伸手去捂眼睛，有些慌乱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想哭就哭出来。”孟非池一伸手，正好将她抱在怀里。
他比她要高一个头，肩膀厚实，很值得依赖。如玉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泪水再也刹不住。
孟非池努力回想幼年时曾祖母是如何安慰他的，犹豫了许久，终于抬起手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可如玉始终都只是小声地哭，不像小时候的他，一定要哭得很大声，好教阿太知道他受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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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
如玉大哭一场后便一声不吭回房间了，林少娜和酸梅汤不小心当了一会灯泡，也觉得尴尬，各自洗漱完毕后也都回房间了。
万物俱静，正是安眠的好时候。
孟非池洗漱后，终于在时隔六年后又躺回熟悉的床，然而却难以入眠。
如玉和欧宁到底怎么了。欧宁他是男人的话，男人和女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会哭啊？
孟非池掏出手机，将关键词输入了搜索栏，跳出来的网页满目都是那些小女生的失恋帖。
《告白被拒之后我哭了一天一夜.....》
《我再也不要为那个男人伤心了》
《擦干眼泪，我要重新开始了》
......
孟非池猛地坐起来，如玉不会是跟欧宁表白然后被拒了吧？不不，不会的，如玉认识欧宁的时候，欧宁是女生，现在应该不会转变那么快吧，可是欧宁颜值那么高.....
孟非池越想越乱，彻底无法入睡，干脆下床。他坐了一会，觉得口干舌燥的，便穿上拖鞋，准备去倒杯水喝。
一打开房间的门，却是被吓了一跳。
如玉正抱着膝盖坐在他房门口，黑发长长裹着她，在黑暗里，着实是有些渗人。
孟非池定了定神，陪着她一起蹲坐，“地上凉，想要找我直接进去就好。”
如玉摇了摇头，歪过头看他，“孟非池，我是不是很不识好歹。”
孟非池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么一句话，但还是第一时间否认了，“怎么会？”
如玉收回目光，低着头，露出雪白的脖颈，“我害死了我最喜欢的人。不，不是人，是妖。”
孟非池被这句“最喜欢”暴击，居然没有当场失态，紧接着开口道，“妖？”
“欧宁说，先生和师兄们都因为我死了。”她顿了顿，艰难地补充道，“连魂都没了。”
孟非池没想到她哭是这个原因，仔细一想，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或许她需要的，不是安慰？
果然，如玉没有等孟非池有所回应，哽咽，“是我害的他们，如果不是因为我招惹了简静茹，那就一定没事的，是我不识好歹，不听劝告，硬是要下山.....”
孟非池不下十次听到简静茹的名字，觉得这女人神秘又可怕，问道，“简静茹那么厉害吗？先生，”他猜这位就是[最喜欢]了，“他也打不过她？”
这么一问，如玉呆了呆，一回过神就反驳道，“先生肯定打得过她！静茹诡计多端，一定是使了什么诈。”
孟非池懊悔自己问的那句，只好道，“那就是了，静茹那么坏，就算不是你，她也会有其他什么方法的。不过我一直都好奇，如果说静茹杀你是为了长生，为了某些术法，她都已经达到了目的，为什么还要去招惹比她厉害的先生呢？”
如玉被问得哑口无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怅然道，“人类的恶意常常没有来源，我不清楚的。”
她突然这么一说，就好像从天真烂漫的少女变成了白发苍苍的长者，孟非池对她的沉重感到震惊，只好去摸她的头发，“也有善意的，不要那么悲观。”
如玉不置可否，又道，“孟非池，还好你现在不是人。”
孟非池微微出神，轻声道，“可我觉得，我还是人。”
两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孟非池突然站了起来，说道，“要不要陪我去一趟博物馆？”
“嗯？”
“我阿太好像留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在那里，我们去看看吧，我记得你也说过那里有你熟悉的味道。”
如玉终于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点了点头，“好，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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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博物馆有着一种静谧的可怕。
孟非池和如玉懒得找路，直接穿墙而过。穿墙的感觉很奇妙，孟非池闭着眼睛，感觉到泥土和砂石向他压迫而来，他的指尖也感觉摸得到泥沙，味道也十分清晰，感觉清清楚楚，但却可以毫发无损地穿越过去。
想到会有监控，两个人便都披了黑色斗篷，戴了口罩，也不怕被拍下，顶多会被以为闹鬼。但主要原因却还是如玉又没有记住隐形术的口诀。
一进博物馆，孟非池先去了入口处，那里标着地图，很醒目地标着中心位置，画着一个雕像样的标志，上面写着四个字，“镇馆雕塑”。
孟非池被这个名字雷了一阵，打着手电去细瞧那个标志，形状很奇怪，但模模糊糊的是看不清楚。
如玉也过来了，一看地图，却是“咦”了一声。
“这是个阵法。”
孟非池连忙把手电的亮度转高，又举高了一点，好让如玉能看得更清楚。
如玉指着地图上的雕塑道，“这里是阵眼，”她的手指连连移动，“虽然隔了几道门，但其实阵眼与大门口遥遥相对，门口一般都是人气最旺的，现在灵气匮乏，人气在一定程度上能弥补灵气。而且这几个地方应该都摆了一些灵气的东西，这几个通道的走向在引导着灵气都聚向中心。这，这正好是聚灵阵！”
孟非池没怎么听懂，但平时也是看过一些小说的，对聚灵阵并不陌生，“所以是说整个博物馆都是个阵法，把灵气聚集到雕塑那里，是这个意思吧？”
如玉点头，“是。”
两人对视一眼，便一起往雕塑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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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的安保室内，今天轮到小李值班。
小李对这份工作很满意，工资挺高，工作也比较清闲，就是要上夜班。虽然说是安保人员，但博物馆里的安保系统相当完善，听说光大门就装了好几道什么锁，连苍蝇都飞不过来。小李工作已经有七八年了，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所以今晚夜班他也很轻松，大门锁上之后，开着监控看了一圈，又去巡视了一周，就回来守在监控前玩手机游戏了。
小李倒也不算是玩忽职守，游戏挺简单的，他每过一关就抬头看一轮监控，一连过了二三十关，已经到了半夜两点了。
小李打了个呵欠，决定再看一轮监控，就眯一会眼。他随意倒了回去，按着快进键查看，很快，他就目光就凝住了。
监控里面两个黑影慢慢地从墙里面钻出来，似乎交换了什么信息，随即轻飘飘地往入口处飘去。
小李暗念了两句“南无阿弥陀佛！”，吞了吞口水，然后放大了画面。
视频里的应该是一高一矮的人形，全身黑，还都蒙着脸，他们在入口处的地图边停了下来，似乎在看着什么。小李注意到，那两个黑衣人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只有一道，其中一个人是没有影子的。
“看错了吧。”小李又吞了吞口水，揉了揉眼睛，又去瞧。
这次那两个人又从入口处那里穿过了几个展厅的大门。小李看着他们的身体一点点消失在墙里面，又一点点从墙里透了出来，终于慌乱地去找电话。
“组、组长！鬼！有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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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非池之前对那雕塑抱了极大的兴趣，什么聚灵阵啊，什么一个亿，在看到那个雕塑的时候却想失笑。
实在是太萌了啊！
面前的是一个小老虎，全身金黄夹黑的锦纹，前额上刻着黄褐色的“王”字，下面则是一双黑色的眼睛，正滴溜溜盯着眼前的蝴蝶，嘴巴微张，那白胡须轻轻翘着，露出一口乳牙，尾巴翘到一边，举着肉乎乎的雪白爪子去扑前方的蝴蝶。
这个雕塑栩栩如生，一眼看过去，真的像是一只小老虎在扑蝶玩耍。
孟非池看着津津有味，想起了如玉的那剪纸，似乎和这个雕塑是比较像的，只是一个栩栩如生，一个只能勉强辨认而已。
“如玉，原来你那剪纸剪的是这个吧？”孟非池一边问，一边回头看如玉。
如玉大半张脸被口罩挡住了，只露出了一双灵动的眼睛。而此时此刻，这双眼睛眼眶发红，盈满了泪水。
“如玉？”孟非池愣住了，怎么又哭了呢。
如玉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去摸那只小老虎。她的手指又长又细，白润莹光，放在小老虎额头的“王”字上，那小老虎便浑身散发出了淡淡的金光。
孟非池仿佛看到那只小老虎伸了个懒腰，发出了一阵“嗷嗷呜呜”的声音，然后毛茸茸的脑袋在如玉的手下蹭了蹭。
如玉的泪水如珠，一滴又一滴地落在了小老虎的头上。
孟非池默默看着，只觉得如玉十分难过，难过到他不敢去打扰她。他只能站在原地，给予她某一种无声的支持，在她泣不成声的时候扶她一把。
外面隐隐约约听到了脚步声，有人在赶过来。
孟非池没有动。
如玉也听到了，她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指，恢复了神色，淡声道，“孟非池，我们走吧。”
许是因为哭过，她的声音变得嘶哑，孟非池想起了刚刚开始见面的时候，她的声音便是这样的，虽然嘶哑难听，却莫名让人心安。
如玉伸出手来，牵住了孟非池，十指相扣，然后穿越墙壁，彻底消失在博物馆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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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带着组长匆匆赶到博物馆最中心的展厅时，馆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影，甚至没有脚印，任何痕迹都没有。
组长是刚刚被小李从被窝里叫醒的，明明抱着老婆睡得正香，却要跑过来“捉鬼”。他刚才看过了监控，确实有两个人溜了进来，但如果说是什么鬼，他却不信。
世界的一切都可以用科学解释，那两个人一定用了什么办法才弄成那样的。
“找一找，他们肯定藏起来了。”
他和小李又找了一圈，仍是一无所获。
组长一拍脑袋，“回去看看监控，看一下他们躲哪里了。”
两人又赶回监控室，把刚才的视频调了出来，然而画面上什么都没有，只有静悄悄的展厅。
“再往前一点。你别那么慢。”组长以为是还没有调好。
小李便一点一点往前倒，然而一直倒到闭馆前，都没有什么黑影。
小李抖着声音，“组长，你刚才也看到了的吧？是有的吧？”
组长有些烦，“看到了。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把监控系统黑了。我这几天报告一下，看能不能升级一下安保系统，再安排多一些人值守吧。你先看着，别再偷懒了。”
小李连声答应了下来，却已经在心里不停祈祷，并打定主意，要回去烧香拜佛转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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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非池和如玉回家，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言。
孟非池张了几次嘴巴，却始终没有问出口。如玉她，不想说的吧？
一直等回到家中，如玉在客厅里与他话别，“去睡觉吧，明天我们有重要的事情做。”
她这一天的情绪起伏太大，孟非池实在不放心她，“如玉，你呢？”
如玉笑，“我也睡啊。”
孟非池一咬牙，“要不要一起？”话一出口他就连忙补充道，“不是，我是说，我们同一个房间，你睡床，我睡地下，你今天这样，我得看着你，不然我不放心。”
如玉看了他一会，问道，“孟非池，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孟非池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问，立刻红了脸，结结巴巴道，“你、你为什么问这个？”
如玉又笑，笑容很灿烂，孟非池却恍惚觉得，她离他比之前要远了。
如玉说，“我也很喜欢你。”
霎时间，孟非池觉得自己的心如沐春风，被吹得满满涨涨的。
如玉接着道，“我也很喜欢林少娜和小老板。你们都挺好的。”
她认真地看着他，不见喜悲，拒人千里，“孟非池，不要喜欢我。你会很难过的。”
那股春风在他心里戳了个洞，带走了所有的暖意，只留下黑漆漆的洞口，空荡荡的，让人无缘由地恐慌。
孟非池挤出一个笑容，答应了她的要求，“好。”
“晚安，孟非池。”
她慢慢走上楼梯去，拐进了房间，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只余下他一人，在逝世的曾祖母家中空荡荡的客厅里。
“晚安。”他轻声道，声音只有自己听得到。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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