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约定之秋》二夏君

3、第3Q

　　第三次的拨打依旧是忙音，可见绿间并没有把手机带在身边，茜平静地合上手机放进口袋。
　　本来在幼稚园里是不允许老师使用手机的，所以茜这算是偷偷摸摸地拿出来用，并且还躲到了阳台上，不过就算被看到了也没有人会说她。
　　她想给绿间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但好像他已经在给前辈做手术了。
　　绿间从不在工作时间接电话。
　　手术这样高精度的工作也不允许医生在动刀之时有半点分心，不带上私人物品进手术室是所有医护人员达成的共同的职业守则。
　　刚冒出把第四个电话打给高尾的想法很快就被她否决。
　　……这种事还是不要太强人所难地挤进去比较好，相信他已经被自己给自己的压力逼得很紧了。

　　他不是医生，但他是她的家人，高尾觉得他现在的角色也很重要。
　　——“其实我不想做手术呢，真的。”
　　昨天道子说的话，被高尾装糊涂给忽视掉了。
　　无非只是在担心万一手术失败而已，高尾用这种表面的理由催眠自己。如果沿着道子的思路深想，恐怕他会被道子的想法牵着走，一时冲动带着她体验最后的世界，踏上纪念的旅途之类的。
　　可笑的想法，他还想带着她走完余生，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就停下。
　　文乃还只有四岁，对她来说道子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一家人绝对不能在这个地方失去一名，任何一名成员。
　　他更希望道子有机会在家里烦恼文乃不喝牛奶的问题，而不是在医院里消耗生命。
　　——“呐，阿和啊，你说文乃也真是的，小茜总是跟我说她不喜欢喝牛奶。牛奶可是好东西啊。”
　　他脑海中浮现出曾经道子露出的哭笑不得的脸庞。
　　——“文乃她……居然把牛奶送给我作生日礼物，她到底是有多讨厌牛奶。”
　　仿佛是害怕这些往日的记忆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高尾不停地在脑内回放着以前的片段，这些让他怎么也放不下紧握在手中就怕在哪一个瞬间会从指缝中溜走的过往。那是他和道子的羁绊，是他和道子的回忆，是他最珍贵的宝藏。
　　就算他不相信有神明的存在，但此时他却愿意向神明祈祷道子手术的平安。
　　高尾还等着继续实现五年前和道子结婚时许下的誓言：
　　与你一起走到世界的尽头。

　　幼稚园放学后，茜直接让文乃留下来一直到自己下班。
　　现在东京的街道上来来往往都是下班回家的工薪族，步履匆匆，脸上透着一股疲倦。
　　牵着文乃步伐缓慢地如同饭后散步一般的茜在人群中略微有些格格不入，只不过她的视线在路边的餐厅之间游离：“文乃晚饭想要吃什么呀？”
　　“那个……拉面！”
　　“拉面，找找这里有没有拉面店呢……”
　　高尾把文乃托付给了她一个晚上。除去在牛奶这方面有着莫名执着的抵抗，文乃还是个比较听话的孩子，平时在幼稚园里就是个文静的家伙，照顾起来自然是不用很麻烦。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就有一家拉面屋。拖动移门走进去，室内室外的温差虽然不明显，但还是能感受得到拉面屋里热闹的气氛与拉面冒出的热气。
　　茜选了个面对着料理台的位子坐下，把还不是很高的文乃抱起来坐在高脚凳上。也不知道文乃以前有没有来过拉面馆，亦或是虽然吃过却没有记忆，她对料理台里面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文乃想吃什么？”
　　“小茜老师，那个叉烧什么拉面，好吃吗？”文乃指着标牌上的叉烧豚骨拉面问道。
　　“啊，这里的拉面都很好吃的，文乃想吃吃看吗？”
　　“恩！”
　　“两碗叉烧豚骨拉面！”
　　料理台里的师傅应着：“好！”
　　等待着拉面上桌的期间，文乃一直盯着料理台里师傅的手看。在她看来，面条下锅到捞出来就能吃好像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她总是忍不住发出赞叹的声音，引得拉面师傅会心一笑。
　　手机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高尾打来的。茜浑身一颤。
　　“高尾吗，前辈手术怎么样了？”
　　“……已经结束了，你们吃晚饭了吗？”
　　“在吃，你呢？”
　　“一会儿我和小真去医院食堂吃，等一下你直接带文乃过来吧。”
　　“好的。”
　　“就这样。”电话被切断了。
　　这个不超过一分钟的通话过程，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道子手术的情况，茜现在只是知道手术结束了而已，但她总有不好的预感。
　　“两碗叉烧豚骨拉面，请慢用！”两只碗放在他们面前，蒸腾的热气伴随着飘出的香味让人食欲大开。
　　她捞出一点面吹散热气，凑到文乃面前：“来，文乃，小心烫。”

　　越往医院的方向走，人群变得逐渐稀疏。文乃向茜身边缩了缩。
　　“怎么了吗？”
　　文乃甩甩头：“没什么……”
　　或许她也知道医院是个不好的地方吧，茜握着文乃的手紧了紧。

　　坐在高尾的对面，他所有的心情都写在脸上，绿间心里感到略微不爽：“吃不下就回病房吧，总是在这里发呆不吃饭要坐到几点啊。”
　　高尾叹了口气：“想吃也吃不进啊。”
　　“那就回去陪道子前辈，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可是这些都是既定的事实。”
　　高尾知道他怪不得绿间，道子手术失败并非都是医生的错，而且他也没法把绿间和其他医生的努力全都视作无用之物。虽然他心底里有个声音在责怪着绿间，但是理智不允许他做出过分的事。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坦然接受事实之外，不论做什么都不能改变现状，就算他发泄出来，道子的手术也不会成功。
　　他就算责怪别人又能怎么样，他自己还不是什么都做不到。
　　有气无力地站起来，高尾还掉托盘后离开了医院食堂。
　　八点之后的医院走廊没有白天这么多人，高尾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空旷地回响，即使他已经很放轻了脚步。
　　走进道子的病房，她还在熟睡中，麻醉药效还没过去。这里已经是他来过许多次的地方，每次下班后都是双腿自动带着他走到这里。高尾的身体已经记住了医院，记住了这间病房。他苦笑着想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回过神才想起，手术失败了。
　　但在刚才给茜的电话里没有说，他觉得茜应该能有一点预感。
　　从病房的窗户往外，能望见住院部后面的庭院，在月光的覆盖下，似乎在沉睡着。虽然在白天，那里会有前去散步的患者。高尾能够想象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间的道子，天天看着这重复无新意的景色，简直比在家里面对着做料理用的调料罐还要乏味。
　　但只能说明一点，道子是个病人。
　　他印象中，道子从来没有下去散步过，每次他来探望，她都好好地坐在床上，望着窗外。或许是在看庭院，或许是在看天空。
　　他问过护士她的活动频率，几乎没有人看见过她出病房，虽然不是一直在床上坐着，但是活动范围也仅仅是下床后在病房里绕一圈。
　　甚至连病房都没有出去过。
　　住在单人病房的她，也很寂寞。
　　在家里总是抱怨着没有时间出去闲逛的她，现在就算有机会也没有出去闲逛过。
　　——“这个时候和那个时候的心境不一样，总之，我是没有心情去散步，感觉这个箱庭就像是刻意为一些将死之人建造出来的。”
　　她只有在说出这种话的时候才特别消极，但只是一瞬间的事。
　　这些都是过去，高尾心里一沉，都是过去，回不来的过去。
　　“阿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