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约定之秋》二夏君

2、第2Q

　　某大学附属医院，在一位叫高尾道子的病人的单人病房内。
　　绿间茜将旧的花束拿掉，清洗了玻璃瓶后换上了她今天早晨在花店新买的花。
　　她办了张凳子坐在床边：“前辈，明天就手术了，害怕吗？”
　　道子笑着摇头：“我怎么会害怕呢，有阿和和文乃陪着我啊。话说小茜你好久没叫我前辈了。”
　　“我可是不敢对前辈直呼其名的哦。”茜打趣道。
　　道子注视着茜的脸，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一般：“小茜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呢。”
　　“道子前辈才一直都是人……我什么都没说。”她差点就把人渣说出口了。
　　“那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吧。”
　　看着没有了往常生机活力的道子，茜也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落空的感觉弥漫着。就算是高中时代的吵架拌嘴也好，还是共同欢笑也好，这些久远的回忆在此刻都是刻在心头的尖刀。
　　病房的门被拉开，一个齐肩长发的小女孩径直跑到床边，身上还穿着附近幼稚园的连衣裙。
　　茜认识她，她还是那个女孩的老师。只见女孩用稚嫩的声音对道子叫着：“妈妈，我来看你了！”
　　那是高尾道子的女儿，高尾文乃。
　　道子把文乃抱到床上，把她侧边的头发拨到耳后：“这不是我们的小文乃嘛，今天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恩！我今天把学校里的午饭都吃完了，牛奶也喝掉了哦！”
　　“是嘛，这样文乃很快就能长高了哦。”
　　“妈妈也要加油，快点出院哦。”
　　“好。”
　　茜轻手轻脚地退出病房。她尽量小心翼翼地不让那两个人注意到她的消失，本想再轻轻地拉上病房门的，没想到在倒着退到病房门口时撞到了身后的来人。
　　没换上便服，身上还是运动衫的高尾就站在她后面。
　　茜白了他一眼，关上病房门：“真是的，原来是高尾混蛋啊，刚才干嘛不进去。”
　　“让文乃和道子多呆一会儿。”
　　“喂，我说。”茜煞有介事地瞥了下病房门，“前辈虽然明天的手术成功几率很大，但你也知道的吧，这样只是延长生命而已，并不能治好前辈的病，你做好觉悟了没？”
　　高尾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茜也没有继续说什么，楼底的小超市那里买了好几罐咖啡，经过高尾身边的时候还扔给他一罐。

　　当绿间和高尾刚考入京都大学的那一年，他们来到了道子所住的位于京都的静休庄。
　　不过绿间和茜是乘坐第一天的新干线到的京都，高尾是第二天才到的客人，据说他死活都不愿意和绿间坐同一天的新干线，已经没人会去追究他到底是不是没有做好见道子的心理准备所以才拖了一天。
　　京都大学的生活，就像当初在秀德度过的两年那样，每天虽重复的只是无聊的互损，却也不失为一种乐趣，更何况这就是四个人的相处方式。
　　高尾和绿间在京都大学的篮球队中依旧活跃着，作为主力，让京都大学那年在关西的院校中成功出线。
　　源自于对剑道的热爱，道子和茜也没有放弃自己的兴趣爱好，两人都在大学生个人业余赛中得到了可嘉的成绩。
　　至于道子，她自己也记不清，茜到底骂了几次“你这个不靠谱的人渣前辈”了。
　　但她可是看另外三个人比谁都重要，那是她生命中仅次于双亲之外最爱的三个人。

　　测量体温和血压这类的杂事都交给了这次与自己一起担当的广田实习医生，此时绿间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重复地阅读着高尾道子的病例。
　　茜坐在办公室的另一把旋转椅上，一脸呆愣地仰望着天花板：“真太郎，你都没怎么去过道子前辈的病房。”
　　“那些操作都不用我去，交给广田医生就可以了。”
　　“但好歹也去看看吧……”茜突然瞪着绿间。
　　绿间停下手中的活，摘掉眼镜揉了揉太阳穴，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也让他吃不消：“茜，我有很多病人，不是只有前辈一个，所以我很忙。你看，今天晚上又要加班了。”
　　“……”听他这么说，茜只好失望地垂下眼帘。一想到绿间要以医生和后辈的双重身份面对道子，他的为难之处茜也能够体会得到了。
　　绿间抬起手腕扫了一眼手表：“不早了，你先回去吧，都十点了。”
　　“你也不要太累哦，那我走了。”
　　随着一声门阖上的声音，办公室里就剩绿间一人。他戴上眼镜，重新开始浏览道子的病例。
　　其实他今天有去找过高尾和成，就在茜去餐厅吃晚饭的时候，他去了道子的病房，高尾和文乃都在。高尾手中的咖啡罐和自己办公桌上的那一罐似乎是同一种，不用想都知道是那个人喜欢喝的牌子。
　　这段时间他所见到的高尾和往日有明显的差别，好像更专注于沉思，话变少了，令他有点不习惯。
　　高尾任教的高中那里听说他请了三天的假，暂时由别的老师来代替体育课和篮球部顾问的职务，虽然道子有劝过他让他按照平时的作息来上班，但实在是拗不过高尾。
　　“绿间叔叔，你能治好我妈妈的病的对吗？”文乃仰起头看向比自己高很多甚至比自己的父亲还要高的医生。
　　绿间没有办法回答文乃。
　　尽管能治好这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可以算作是善意的谎言，可是作为医生的绿间就是没有办法说出来，没有办法用医生的身份说出来，因为他明知道是不可能痊愈的。
　　就算是善意的谎言，也不能说出口。
　　作为回应，他只是十分僵硬地伸出手抚摸着文乃的头，轻轻地、慢慢地。
　　他看到了从道子眼里流露出的悲伤。
　　不知道高尾有没有看到。

　　“真太郎这个大笨蛋。”抬脚踢飞了脚边的小石子，茜鼓着脸颊有些生气。
　　早就知道绿间已经探望过道子，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他的掩饰功力在茜眼前是完全失效。
　　明明也十分牵挂道子，十分关心道子的，他却总是喜欢把这些想法藏起来，其实茜早就看出来了。
　　她担心的还是明天高尾道子的手术。
　　现在她要把今天问过高尾的那个问题拿过来问自己。
　　对于前辈的未来，我做好觉悟了吗？
　　她突然间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什么嘛，明明是自己问出来的问题结果最没有心理准备的人是自己啊，亏她还很有气势地让高尾迷茫了一下，结果自己才是经不起考验的那个人。
　　嘀嘀——包里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绿间真太郎：“喂？”
　　“到家了吗？”
　　“没有，快到了。”刚才心里的一系列抱怨和犹豫在接起电话的时候统统被扫光，“真太郎，虽然加班但也不要硬撑，明天还有手术呢，一定要记得早点休息。”
　　“知道了，你也是，明天要上班的吧。”
　　“恩。”原本茜打算请一天假待在医院里，但是后来硬是被绿间赶回去上班。况且高尾文乃也在她工作的幼稚园里，受高尾之托让她照顾一下文乃，她也有了回去上班的理由。没走两三步，茜就到了他们所住的公寓：“我到家了。”
　　“那我挂了，高尾说文乃拜托你了。”
　　也不给人留回复的时间，电话马上就被挂断了。啪的一声干脆又利落，茜只有对着忙音发呆的机会。
　　这样的事故，对于只有四岁的文乃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茜想着。
　　五年前道子通知她已经怀孕的那个时刻还好好地存放在她的记忆之中，一转眼居然已经变成了过去的事情，唯有止不住的感叹。
　　茜走进电梯，整个人倚在电梯墙壁上，喃喃自语着：“才四岁就要体会到亲人的离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