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の倾诉》西钥夜泉

15、方氏(七)

　　一缕轻风拂过，她觉得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托住，荡了两下，脚随即落地。
　　右肩火辣辣地烧灼着她的痛觉神经，双腿一软，即使她奇迹般地突然习得绝世轻功也没用处。
　　朔夜迟疑了一下，还算有良心地没有退开。
　　柳汝雅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吁出：“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嗯……”他抬头看着楼上窗台上冒出的一堆人头，“死了就订不成契约了。”
　　什么？先生你想干什么？
　　如果现在她有力气的话，她绝对会跳起来质问他，但目前来看不管他以后想干什么，他的出现都让她很感动。
　　觉得胸口好像湿湿的，他低头一看，雪白的缎子被染红了。
　　“你受伤了。”他以就事论事的语气说。
　　“难不成是你么？”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应该留在地下室的，我找了一段时间。”虽然是类似散步的步调。
　　“谁教你上次没说清楚。”所以才要自救的，结果还是失败了。
　　他耸肩，“上面那些人，你想怎么办？”
　　她警觉道：“你想干什么？”
　　他对着方明丽惊惧交加的脸眯起眼，“他们给我找了不少麻烦。”
　　“你该不会想做掉他们吧？”
　　“不……”楼上的人掏出枪来对准他，他冷笑了一声，柳汝雅忍不住要为他们祈祷。
　　然后，她第一次听到朔夜说出类似咒语的话。
　　“时间，依约听从契约人的嘱咐，前进的齿轮，停下，回转。”
　　没有奇怪的不知名语言，只是简简单单的语句。抑扬顿挫，悠然缥缈仿若天籁的声音，语尾结束的瞬间，空间仿佛停顿了一下，有种涟漪般的扭曲晕开。
　　他接着吟道：“此令，仅限于敌方，记忆的交错，回溯，一切归于初始。上述以夜为名，契约成立。”
　　一缕烟雾般的光随着“嘶嘶”的声音形成，散去后一个巴掌大的透明钟面悬浮在指尖之上。
　　柳汝雅在那回音出奇之大的“嘀嗒嘀嗒”声中瞪着那走得悠闲的唯一一根指针，那竟然是倒着走的！
　　一圈晚了，当细长的指针再次停在数字12时，“叮——”的一声撞钟声回荡，充斥在耳边的回音中一个细柔庄重的声音宣示着契约的成立。
　　这是什么状况？
　　柳汝雅怔愣地看着，周围一丁点儿的杂音也没有。她有一种时间停止的错觉，楼上那些人的眼神空洞、茫然。
　　朔夜五指一收，钟面噗地消失，所有的声音突然之间又回来了。
　　“走了。”
　　“那些人怎么了？”
　　“记忆消除了。”他简单地回答。
　　那么好心？
　　“只不过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能会有些记忆错乱而已。”事不关己地补充。
　　“我个人认为，好像漏了个人……呀啊啊！”一阵天旋地转，她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站在夜之屋那熟悉的起居室里，她头一次觉得原来这里是如此的可爱。
　　原来瞬间移动是这样的感觉，可是她的头很晕啊……
　　摇摇晃晃地跌坐在沙发上，眼睛已经开始呈现蚊香状。朔夜看了她一眼，“失血过多，跟瞬间移动没关系。”
　　这一说她才想起被人射了一枪，麻木了的伤处又开始火辣辣地烧起来。
　　“你没事提醒我干什么呀……”她小声吸气，不知道胳膊会不会废掉？
　　朔夜想了想，“不会。”
　　还真肯定。
　　“现在要怎样？去医院的话肯定会报警，那倒无所谓，可是要通知家人啊。”难道要她说因为夜之屋的缘故被莫名其妙卷进去？
　　“其实，只要能把子弹取出来，剩下的我可以处理。”
　　“咦？你会医术？”她惊讶地挑眉。这样的话就方便多了，哥哥现在应该还没到——只要林灵别大惊小怪她失踪了——那她也许可以打个电话告诉他不用来接了。
　　“不会，不过可以试试看。”
　　试试看？
　　她差点没吐血，惊恐地往后缩：“你你你是不是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没有。”他站起，“我去准备一下。”
　　“等等，我没答应……”她欲哭无泪地唤道。
　　她被人绑架也就算了，现在还要被始作俑者以做实验的心态整死，有谁比她更惨的吗？
　　也许，朔夜潜意识里有强迫症。
　　柳汝雅胡思乱想着，朔夜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个托盘。她往托盘里一看，用力咽了一下口水，“你不会想说，就用这个吧？”
　　朔夜点头，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惨绿着脸，猛然跳起往门外跑。可惜虚弱的身体不允许她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臀部才刚离开沙发，就被一只苍白的手搭住，轻易拉回。
　　啊啊啊！她不想死在这里啊！！！
　　被人牢牢摁在沙发上，柳汝雅又痛又怕。随即肩头一凉，她终于明白跑不掉了，只好老老实实地趴在扶手上。
　　冰凉的指尖轻触在肌肤上，忍不住缩瑟了一下。朔夜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迟疑了一下。
　　是血。
　　他也是有的，可是不会流动、没有温度。
　　只有活的生物才会有这样滚烫温度的液体，他像是第一次认识到眼前鬼气森森的女孩子是个活生生的人（难道你之前不知道？）。
　　不是魂魄、不是物品，她是有生命的。
　　生命的活力和死亡的冰冷是极端的。
　　他们终究不是同类人。
　　“我说，你快点行不行？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勇气已经快没了……”
　　下面传来可怜兮兮的声音，他回过神，忍不住说道：“你很冷静。”
　　柳汝雅抬眼看他：“我哪里冷静了？”她从头到脚都冷静不下来好不好！
　　“我是说，被抓了以后，受伤了也很冷静。”
　　十七岁的富家少女，能有这种程度的冷静和胆识有点不正常，何况平时她在夜之屋胆小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有胆子在手枪底下逃跑，却没胆子呆在这里？
　　“反正只是收点皮肉痛，他们再可怕也不过是人类而已，又不是妖魔鬼怪。”
　　“……我懂了。所以，我是妖魔鬼怪？”
　　她一惊，连忙赔笑道：“哪里哪里，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那一副面对洪水猛兽的模样又出来了。
　　原来他那么可怕，朔夜垂下眼睫，轻笑出声。
　　他的声音很好听，笑的时候就像流水的声音一样。
　　他是想让她放松吗？
　　柳汝雅闭眼想到。下一秒，她就知道这个想法错得离谱了。
　　“啊啊啊啊啊！！！”
　　不！那是要她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