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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四章. 别来无恙(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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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然没有去乔楠家吃饭,因为中午的那根鱼刺虽然折腾了一通好像下去了,可是到现在他还觉得喉咙不舒服,吞咽时依然有隐约的细小疼痛,然后他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那道清蒸鱼,也会不受控制地想起更多。就像是人身体里的一个隐藏至深的伤口,平常不碰触时没有感觉,可是一旦轻微碰触到了,疼痛丝丝缕缕传来,穿肠蚀骨,久久不能平息。这样反复下来,他对晚餐吃什么已经毫无胃口了。
和乔楠谈话结束后,他径直到了停车场,朝自己下午停车的地方走过去。可是放眼一望,有人闲闲地倚靠他的车门站立着,显然是特意在等他。那人耳畔放着手机,正在通话中,大概是那边说了什么,突然放声大笑,一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刚刚满脸的愉悦转瞬又成了似笑非笑,一副好整以暇等着他走过去的样子。
陈然看出来了那笑容里的淡淡讽刺,和下午在会议室里一样,那双看向他的视线也明显地带着嘲讽,明明白白地传递出并不是那么高兴见到他。
陈然脚步顿了顿,继而面不改色地迎着那双嘲讽的视线从容不迫地走过去。
“……那栋别墅?都跟你说了,那个案子不赶时间,我那朋友也不急,那栋别墅他压根都没打算今年住进去,对室内设计他也一窍不通,什么想法都没有,所以甩手全权交给你这个设计师来整,你按照自己的想法慢慢来,别有太大压力,等我们回去了再开始也不急……他当然不敢拿你怎么样……好好好,我知道你不会给我丢脸,你都说了慢工出细活,那就慢慢来……嗯,就这样吧,我现在有点事,待会儿再和你说。”
既然讲电话的人都不急着挂断电话,随意地当着他的面侃侃而谈,陈然也不介意当了一回听众,然而耳边听到的话和越来越清晰明白解读出来的信息,渐渐让他原本泰然自若的神态变得暗沉冰冷,最终面无表情,他也没发觉自己原本悠闲站立的身姿也越来越挺直绷紧。
等到这通电话结束,陈然的笑里也带上了三分嘲讽,不冷不热地说:“亦清——”
“陈先生,五年不见,别来无恙?”梁亦清打断他的招呼,淡淡地问候了一句,如同讨论今天的天气是好是坏一样。
陈然当然听出来了这句疏离冷淡的问话里暗含的尖锐讽刺,一时答不了话。
梁亦清把电话收了起来,一改刚刚散漫而慵懒的姿势,站定在他面前,气定神闲地笑道:“瞧我都糊涂了,这几年你是顺风顺水步步高升,眼下更是事业美满,爱情如意,怎么说也够得上双丰收吧。俗话说得好,人生何处不相逢。他乡遇故知,更是可遇而不可求。陈然,你可是个大忙人啊!好几回打家门过都不入,都快忘了北京在哪个方向吧?难得大家有幸在这里碰上了,你的助理说这辆车是你开来的,我等在这里是想知道有没有荣幸邀请你这个故人共进晚餐兼叙叙旧?当然,或者你不想叙旧,我们也可以顺便一起讨论下设计图?”
“好,没问题。”“他乡遇故知”都说出来了,陈然没有理由拒绝,虽然他知道“宴无好宴”,这顿晚餐也许不是“叙叙旧”那么简单,可是他依然想知道等着他的会是什么。
“那就在我们住的酒店,六楼的中餐厅。如果我没猜错,你也住那儿吧?”梁亦清干脆地说。
陈然点了点头,说:“没错,我就住那儿。”
梁亦清说定晚餐地点,连句客气礼貌的“待会儿再见”也没有说,直接走到左前方的另一辆奔驰车旁边,拉开车门坐进去。
“你和陈先生以前认识?”
“安可,你想知道什么?”梁亦清反问。
安可被他问得一愣。她刚刚一直坐在车子里等他,从她旁边的车窗里是看得见站在外面的他的,就算她并不是有心,但以她对他的熟悉和了解,仅仅是一个模糊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他和那位建筑师的对话并不愉快。她并非有心打探或者一定要知道什么,可是他坐进车子来后,她下意识还是问出了那句话。现在被他这样反问,安可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或许有难堪,或许也有失落,可是这些怨不得别人,更不是他的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她无所谓地笑笑,连语气也没变,正常而平静地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今天有点奇怪,刚刚在会议室里,你对他的态度并不好,这不像你。”
“那我该是什么样子?你对我又了解多少?”梁亦清勾起嘴角,脸上明明在笑,可是眼神里已经明明白白透出冷意,“对,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甚至曾经还是小学同学,还在同一个老师门下学过画画。但我和他的关系要比那点同学情谊深多了。我父亲和他父亲喜欢同一个女人算不算?而且那个女人既不是他母亲也不是我母亲。他们为了那个女人争了一辈子。更可笑的是,我母亲和他母亲还是远房表姐妹。从这一点上来说,我和他可以称得上是同病相怜。我们甚至曾经还有过同一个妹妹,这是不是也是有福同享?不过我觉得,我的运气还是比他好一点。”
安可受伤了。都说女人很奇怪,她们天生敏感,情感细腻,再粗心大意的女人有时候都会心细如发。当她们爱的男人什么都不肯对她们说时,她们会黯然神伤,觉得在那个人心底一点分量都没有,可是当那个人告诉了她,方式不是她期望的和想要的,她会越发受伤。
安可无疑就是陷入了这样的怪圈。她可以不在乎他不回答她,甚至是随便敷衍她,可是她不能不在乎他的轻视。当一个男人以一种满含讽刺而讥诮的语气对你讲起自己明明很在意的事,那是不是代表他根本就不在乎你会怎么看?他只是在宣泄自己的情绪。所以,她在他心底也是无关重要的,他会满不在乎地问“你对我又了解多少”,甚至他在说那一段话的时候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她会怎么想,他不屑于知道也根本就不在乎,因为完全与他无关。
安可淡淡说:“到了外面的路口放我下来吧,我不回酒店了,刚刚我在这里的朋友约我吃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