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雨之殇（弘曕*雨萱）》宸岚

6、烙印

　　从此，每月的第一天，雨萱都会特意安排冒险行程，只为到天机府看看是否有弘曕的消息。这一等便是两年过去，天机府的家丁已经换过了几批，但她得到的消息始终如一。

　　这期间她结识了许多朋友，也开始学习红花会的帮会管理。忙碌的生活中，那些记忆被渐渐冲淡。只有在看到火光之时，梦魇般的画面会清晰涌上脑海，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另一个后遗症是她真正的、疯狂的迷上了木工术。弘曕不在了，她将自己变成了弘曕。

　　曾经笨手笨脚的姑娘如今有如神明附体，充满灵气的作品在珍宝坊独家出售，很快便声名鹊起。她的每件作品都以篆刻的“烙印”二字落款。这是她的独家标识。很多好事者纷纷揣测这两字背后的故事，进而对这位大师的真实身份也穷极探究，但都一无所获。

　　雨萱不在意名气，她的作品每双月出一件，从未因珍宝坊老板富大婶的循循善诱而增加产量。她也不注重报酬，从处女作开始，她的作品一直没有改变寄售价格，哪怕富大婶转手后的价格早已随着行情水涨船高。

　　雍正十一年底，富大婶如期来取雨萱的新作品。这次雨萱做了一只醉葫芦，外部雕工之精巧自不必说，通过底部暗藏的机关还可进行拆解，里侧别有洞天，落日斜晖与悬崖银带相映成趣，栩栩如生到令人如身临其境。

　　富大婶赞叹不已，收了货便喜滋滋要走，想起一事又折了回来，赔笑道：“前些日子姑娘家办白事，我未能抽身过来拜祭，一直心感不安，这份随礼还请姑娘收下……”

　　“不必了，白管家，送客。”雨萱起身便走，不想在一个外人面前落泪。

　　一个月前，她的四伯在易镇遇害，临终时将一卷《金刚经》交给她。这件遗物必是追查凶手的线索，她到观音庙求教若多白杰大师，对方直言这乍看是佛家典籍，内中却暗藏凶险，恐怕并非善物。

　　可雨萱研读许久，却始终看不出错乱无序的文字有何玄机。后来她辗转请教过许多人，一直毫无头绪。

　　念及四伯离去时的情景，更让她难以自已的回忆起两年前的那场刺杀，心绪所念无以排解，便打造了这件作品以慰逝者。

　　“啊？等等，我还有话没说完……”富大婶急急喊住雨萱离去的脚步，狼狈道：“有位贵公子想约你切磋木工之术！”

　　原来这才是富大婶与她套近乎的真正目的。自从一年前富大婶支支吾吾说有个富商想邀她出席寿宴增辉，被她冷颜拒绝后，富大婶担心断了财路，便再也没敢触犯禁忌。不知这次的无聊之人塞给富大婶多少银两，才让这视财如命之徒不惜拿随礼当借口，好向她进一步试探。

　　雨萱连话都懒得回，直接摆摆手了事。富大婶只得在白管家的催促下悻悻走了。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不想第二天富大婶再度来访，白管家在雨萱授意下闭门谢客。富大婶情急之下以曝光雨萱身份为要挟，这才如愿被领到内堂。

　　雨萱悠然自得地擦拭新入手的龙啸剑，她的动作很专注，半分也没为杵在几步外的胖硕身躯移开目光。

　　富大婶这才想起，她的财神爷不止是陈家小姐，还是红花会京城分舵的副舵主，听说最近在与丐帮结盟后，又升任为联盟的主事，执掌万千手下的生杀大权。

　　阅人无数的富大婶不相信自己会被眼前少女的气势所慑，可她解释不了为何从骨子里感到恐惧。她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雨萱，明明唇边含笑，笑意却丝毫进不到眼睛。她毫不怀疑雨萱手中利剑下一刻就会刺向自己的脖颈。

　　冷汗慢慢自额间渗出，聚拢在眉梢，然后一滴滴淌了下来。

　　雨萱这才慢条斯理开口：“我很好奇。”

　　“你……您的身份，我怎可能泄露，要见妹妹是真有急事……”富大婶赶紧亡羊补牢，可话未讲完她就住了口，雨萱根本没听，自顾自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有通达人脉，不然也不会有今日商界地位。我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人物让你都不敢得罪，上赶来自断财路？”

　　富大婶嘴巴张了张，脸色青白交替许久，终于选择了沉默。比起雨萱，那位公子她更加开罪不起。

　　雨萱状似无意，其实一直在留意她神色。看到富大婶的反应，她心中已有数。富大婶在黑白两道中都很吃得开，能令她连开口也不敢，唯一的可能是对方必为皇亲国戚。

　　她已经达到目的，又没有真动手的打算，便不再多纠缠，淡淡道：“即便我开罪朝廷，剿灭红花会绝非一朝一夕，但要你的命却不过瞬息。该怎样答复那人，想必毋庸我多言。”

　　富大婶终于找回了说话的勇气：“姑娘误会了。其实我今天来，只为问个出处。”说着她从怀中摸出一张洒金笺，交给白管家，又道：“那位公子昨晚收了姑娘的作品，不知何故，当夜便急急差人找上我，问里侧这几句题词出自何处。”

　　雨萱扫了一眼笺上文字，确是题词无疑。她激动的手都在发抖，因为这些语句是她随手抄录自四伯遗留的《金刚经》。原想若天意冥冥，以作品为媒介，说不定能让她找到新线索，不料这么快便心想事成。

　　“请代我约这位公子，不妨当面细谈。”雨萱的语气陡然一转。

　　富大婶被突如其来的转折砸昏了头，直到离开陈家大宅老远，才如梦初醒般嘀咕了声：“莫名其妙！”

　　一想到她被一个年轻少女几乎吓破了胆，富大婶愤愤难平，暗自打定主意，这场被雨萱期待的会面她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拖延，不但可以出口恶气，还能一箭双雕地从那公子处多捞几笔好处。姜永远是老的辣，死丫头总有一天会明白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