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雨之殇（弘曕*雨萱）》宸岚

5、离别

　　秋去冬来。转眼又是几月过去。

　　雨萱依然每天来找弘曕，她想尽一切办法让弘曕的生活更新奇有趣。她带他去云湖渡钓鱼，去桃花林摘野果，还胆大包天地溜进白莲观寻宝。每新到一处地方，就那里的朋友们介绍给弘曕认识。

　　但弘曕依然没有放弃研制火器，只尽可能使行动更隐蔽。他清楚雨萱每天的课业安排，总会提前藏好东西并清洗掉身上的硝石味。当雨萱下课赶到他这里时，什么异样都感觉不出来。

　　而肉圆也依旧惧怕弘曕。食物是它缓解精神压力的唯一方式，所以这段时间它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小胖球。

　　雨萱终于对它严重走样的身材看不下去，果断宣布要帮它减肥。

　　肉圆吓了一跳，拼命摇头示意自己一点也没有这种可怕的打算。

　　雨萱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我们去散步！现在，立刻，马上！”

　　“等等，我给肉圆做了一辆代步木车。”弘曕停下手中木工，指着院中角落道：“我平时就用它带肉圆散步，很好用的。”

　　雨萱气结，大声道：“散步的意义是——”

　　“我知道。可它从不肯乖乖走。”弘曕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的委屈。

　　雨萱在原料堆中寻了条柔软韧性好的绳子，按住看呆的肉圆，三两下就捆住了脖颈。

　　等肉圆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已经为时已晚，雨萱尽显彪悍本色，打算用蛮力拖它出去。

　　肉圆本能地用胖胖的屁股落地，重心向后四爪乱蹬以示抗议。

　　“别费劲了，连哑仆用食物诱惑它都不肯走……”弘曕试图劝说雨萱，被气势全开的女汉子拿眼冷冷一扫，只得乖乖噤声。

　　“我就不信我弄不动一只猫……两年武艺不能白练……”雨萱自言自语为自己打气。

　　弘曕忍无可忍：“没有猫能长到这种尺寸，这是只老虎好不好！”

　　雨萱忙不迭扔开手中的绳子，一下蹿到弘曕背后，很快又钻了出来挡在弘曕之前，这时她才从震惊中找回自己的声音，颤声道：“你说什么……老虎？”

　　弘曕无语。这种天然呆的长相，这种奇特的纹路走向，难道还用他作更多的解释吗？打从雨萱将它带来的一刻，他就以为这是雨萱和他的共识！

　　一个时辰后，三人一虎的怪异组合出现在官道上，肉圆优哉游哉伏在小车里，被脸色苍白的雨萱推着走。弘曕靠坐着设计奇巧的轮椅，不需要任何外力便能自行向前，此刻哑仆只需肩负保镖一职。

　　雨萱显然被吓坏了，可她坚持要亲自推着肉圆。虽然嘴里没说，可弘曕知道她是怕肉圆凶性大发伤着自己。他很想说，小姐，你时隔半年才有这种担心会不会晚了点……

　　弘曕说带雨萱去一处他很喜欢的景致。行至仙女岭山顶，视野豁然开朗。落日斜晖，云烟缭绕，断崖绝壁之中，涌出三千尺银河直落，当真是一处人间妙地。

　　一直恹恹欲睡的肉圆忽然竖起了耳朵，警觉地站了起来，发出阵阵低吼。

　　风声鹤唳。雨萱从空气中感受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波动。弘曕催动轮椅，有意无意挡住了她蓄势待发的身形。

　　眨眼之息，数不清的黑衣人跃空袭来，刀光缭乱，齐齐袭向弘曕。

　　几乎同时，哑仆已闪电般迎了上去，腰间长鞭挥出，霎那间抽翻了当先的几名刺客。藏蓝色衣袍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穿梭于黑潮之中，扑倒在地上的刺客越来越多。

　　一道橙色身影紧随着混入其间。小车上空余一段被咬断的绳索。

　　“肉圆，回来！”弘曕与雨萱齐声大喊。

　　肉圆扑咬正起劲，对呼唤充耳不闻。可一只幼虎面对众多武林高手无论如何也占不到便宜，在最初的惊诧过后，那些训练有素的刺客重组好阵型，攻势如浪潮，一波强过一波。

　　哑仆既要兼顾攻守，又要分心照料顾头不顾尾的肉圆，渐渐便显出劣势，身上接连被几道兵刃伤了皮肉。雨萱想上前相助，跨出一步又退了回来，她无法放心只将弘曕一人留在原地。

　　弘曕紧盯战况，他本打定主意在雨萱面前再不展露火器，可如今形势不允。

　　他将攻击档位调至最高，打了个响亮的呼哨。哑仆不再恋战，一把扯住肉圆颈背的皮肉将它抛到了雨萱脚下，自己也连挥长鞭暂时逼退围攻，几个起落退至弘曕身侧。

　　“嘟嘟嘟嘟……”刹那间，轮椅射出了一团团密集的火球，灼热气浪翻滚而起，将一众刺客尽数卷入。沾染上火星的草木轰然灼烧，火光映红了半壁天空。

　　雨萱目瞪口呆地看着火海中哀嚎挣扎的刺客，不知弘曕做过什么手脚，这种火焰只要沾身，便再无任何办法扑灭，只能在痛苦中坐以待毙。

　　哑仆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伤口处涌出的血液将身下草地染成了墨汁般的深黑。弘曕附身想翻过他身体，犹豫片刻，先搭上了他腕间脉搏。

　　正在这时，一名全身浴火的刺客腾地冲了过来。雨萱顾不上多想，反手抽出长剑全力掷出，可这也只是阻挡片刻，刺客凭着一股执念，如同火焰中生出的魔鬼一般，无视心口伤痛，厉喊着飞扑而来。

　　雨萱咬了咬牙，沾火就是死，可她不能什么都不做。而她也没有能力同时带着弘曕、哑仆和肉圆逃跑，所以只能选择同归于尽，用自己换取他们生的希望。

　　她最后看了一眼弘曕。刚好弘曕也正转头看她，他们都从彼此的眼中捕捉到一种决绝的信息。

　　弘曕毫不犹豫拉住了她，继而用上了全身的力量，将她远远推开。

　　千钧一发之际，哑仆撑地而起，直直撞上胜利在望的刺客，他抱住他翻滚着，燃烧着，直到崖边，就此消失于他们的视野。

　　火光依旧未退，四周横尸遍地。

　　肉圆小心翼翼靠近断崖，哀嚎着向下张望，三千尺银河垂落的尽头，是望不尽的水雾蒸腾。

　　雨萱先一步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急切道：“我找找有没有路能下去，说不定他还有救……”

　　“刺客的兵刃上涂了剧毒。”弘曕脸上没有泪水，但任何人都能从他表情中，看出他哭得撕心裂肺：“他早已断了脉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他说不下去了。

　　雨萱重重跪了下去，朝断崖处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对哑仆，她从未正式行过拜师之礼，甚至没有真正喊过他一声师傅，如今天人永隔，才发现过往亏欠太多。

　　火光映在弘曕脸上，静如金色石塑。他拍拍雨萱抽动的肩膀，低声道：“弹药已经用尽，我们最好尽快离开这里。”

　　雨萱应了，她知道此刻弘曕比自己更需要安慰，可眼前的弘曕太过于冷静，尽管毫无疑问这是强装出的假象，因为从背后看去，弘曕的样子简直一碰就会破碎。

　　她想等回到天机府，确保安全后，再想法帮弘曕。情绪积压得太深，一定得发泄出来才行。可她没有等到这个机会，一进门弘曕就以天晚为由，安排家丁送她回家，并第一次无视了她的抗议。

　　而等第二天一早她再度来到天机府时，那里已是人去楼空。

　　经历此劫后，雨萱终于明白，为何弘曕要热衷于凶险的火器。

　　他只是为了活下去。

　　她也终于明白，有些事情一早便已注定。能抹杀的不是契机，只是它呈现的形式，它终会以另一种形式再度降临。

　　弘曕走了。即便留下，也不再是她熟识的弘曕。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盼有朝一日，他疲惫归来，会发现有一盏灯火仍为他守候。

　　不谈所谓救赎，只有无悔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