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雨之殇（弘曕*雨萱）》宸岚

17、托付

　　雨萱依照弘曕的表述找到了古槐后的隐蔽小路，一路且行且下，抵达山腰的尽头处，是一道紧闭的铜门。拍响门环后很久，才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门内外的人同时一愣。雨萱没想到迎门的不是哑仆，而是一个以薄纱半遮面的苗装女子。那苗女看她的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敌意，对方下意识想关闭大门，被雨萱一把拦住。

　　“我要见哑仆叔叔。”

　　“他不在！”苗女没好气道，“你走！”

　　“我进去等他。”雨萱说着上前一步，打算来硬的。别人若对她客气，她必还以百倍客气，若不客气，那便怪不得她蛮横无理。

　　这时洞中传来哑仆嘶哑干涩的声音：“是雨萱吗？”

　　“哑仆叔叔！”雨萱开心地喊了声，推开苗女跑了进去。

　　苗女只好气急败坏地跟在她身后。

　　哑仆躺在一张竹床上，脸色十分苍白。雨萱见他想强撑起身体，赶忙道：“您躺着就好，不要动。”

　　哑仆仍是坚持坐了起来，他将雨萱叫至近前，随手在她肩膀上拍了几下，转头对苗女道：“怎地胡乱放蛊？真是不知轻重！”

　　苗女重重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们，转身进了一扇暗门，没过多久，里面就传来木质物件重重撞击的刺耳声。

　　“没事，她在拿那些傀儡出气，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哑仆对雨萱解释道。

　　雨萱见哑仆额头渗出了冷汗，赶紧扶他又躺下，担心道：“您身体怎么样？用不用我去请个大夫来？”

　　“我就是大夫！”苗女不知何时又跑了回来，她从怀中摸出个瓷瓶，倒出粒药丸塞进哑仆嘴里，恨恨道：“你干嘛将蛊引到自己身上？她就对你这么重要？我就知道，你不肯爱我，一定是因为她！”

　　雨萱吓了一跳，她听说过苗风开放，这下总算耳听为实。她也终于搞清楚苗女为何对她满怀恶意。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翻江倒海发醋威？

　　“你胡说什么……”哑仆一边忍受着药丸引起的痛楚，一边还要尴尬应付苗女的指责：“我已这把年纪，怎会与小姑娘牵扯……也包括你。”

　　“原来你不爱她！”苗女顿时喜上眉梢，且自动忽略了最后半句，可没过多久她又想起了什么，疑神疑鬼道：“那你为何总要那小子带她来见你？”

　　哑仆脸部刚硬的线条和无奈的表情其实很不搭。雨萱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能目睹一枚硬汉被胡搅蛮缠的小姑娘磨得全无脾气。

　　哑仆不知该如何向苗女解释，只好充耳不闻，转而对雨萱歉意道：“她是黑苗族长的女儿，自小骄纵太过，才成了这副样子，不过本质不坏。”

　　雨萱调皮地吐吐舌头，表示自己不在意。她其实挺喜欢率真的人。不过此刻有这么一双摆明打算各种找茬的眼睛在一边瞅着，她总还是有些别扭，有些话也不太好问出口。

　　“上次你落水之后，身体可有不适？”

　　雨萱一愣，看来那真的不是梦境，但她相信哑仆做的事肯定是为帮助自己。她微笑道：“身体倒没事，就是想不起被谁救上了岸。”

　　“什么上岸啊，是生魂归体好不好！”苗女对她的无知很是鄙夷，挑衅道：“我把你生魂招来，就是想让那些大家伙吓吓你！”

　　哑仆见雨萱听得皱眉，苦笑道：“我对这种法术只懂皮毛，也不知能否将你成功送回去，为此担心了许久。”

　　“你不插手我也会送她回去啊，多事！”苗女忿忿嘀咕了句，“让你乱用法术！把自己弄成这样很好受吗，活该！”

　　“到喝药的时间了吧？”哑仆忽然问。

　　苗女“哎呀”一声，慌慌张张又往暗门跑：“我把熬药给忘了！”

　　终于恢复了宁静。哑仆舒了口长气，终于能和雨萱好好说会话。他直入主题道：

　　“你别怪六阿哥，他选择离开，是不想牵连于你，又没有勇气对你开口，才不告而别。这次若不是皇上念他流放已久，令他必须回京，恐怕他一世都会待在远离你的地方。

　　可在黄山的两年，他一直念着你，做什么都无法专心。所以他只好骗自己，你会生他气，会忘了他。他天天对自己说，说得自己深信不疑。所以回来之后，才发生了那些误会。可他从没想过要真的伤害你。

　　你见过他哭泣的样子吗？有一晚他来找我，问我要可以抹去记忆的药。我担心他用在邪路上，不肯给，后来他哭了。他说做了没法原谅自己的事，今后都不敢再面对你。

　　这是他第一次流眼泪。他哭了很久。后来我心软了，将药给了他。可我听说他并没有用在你身上。他终于想通了，要堂堂正正求取你的原谅。他能这样做，我很高兴。我一直认为你是可以影响他的人，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我比你们先来这个世上，也会比你们先走。我最担心的，就是在我离开后，他只剩下孤独一个。那孩子太过聪慧，又太过偏执，容易误入歧途。可只要有你陪着他，我便不用担心。即便他犯了错，也会记得要回头看看，不会在那条路上走出太远。

　　他一直怨恨宿命不公，一直想着复仇，可总有一天他会明白，宿命对他很公平，虽然没有给他一个快乐的童年，但赐给了他世上最值得珍惜的姑娘。

　　同年同月同日生不算缘分，你们经历了这么多事，还能心里有对方，才是真正的缘分。”

　　哑仆说到这里，露出了长辈特有的慈祥而欣慰的笑容。

　　误会彻底揭开。雨萱终于确定，尽管两年以来，弘曕从外表到个性改变了不少，可那个愿意大口吃她做的点心的小小少年，一直住在他心里，始终未因岁月而稍离。

　　而哑仆最后说的那些话，借由苗女在她离去时于门口所做的示威，令雨萱恍然领悟，那是一种真正意义的托付：

　　“你抢不走他。我用连在苗疆也被称为禁术的‘伪生’之法救了他，代价是我一半的灵魂。所以他和我一样可以说话，可以行动，甚至继承了我的某些法术。但这一切都是虚无的，他没有心跳，只是一个伪生的死人。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让他恢复成原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