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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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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希尔达对于瑞安的现状有微妙的困惑,但她并不询问,并不求解,甚至没将这种好奇表现出来。
皇储的贴身女官与侍从,绝对是能人,天然就得具备一种敏锐探知主人的一切需求、但又不过分探究主人隐秘的本事,换句话说,清楚对方所有的禁忌而不触雷池一步,不得不说也是种神奇能力了。
虽然瑞安是作为皇储的“消遣”留在这里的,并且不知为何皇储并没有碰她,但希尔达在自己的主子并没有对她表现出明显的厌弃又或者交代什么处置方式之前,仍旧对她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疏离与尊敬,以及绝对的警惕。
滴水不漏,死死盯紧,唯恐发生变故。
瑞安依然被迫与世隔绝,她甚至不被允许出门散步,女官的嘴巴闭得比河蚌还紧,坚信沉默是金的原则,门口又守卫得密不透风,连只蚊子都进不来。
她不知道外面的战事发生得怎么样了,西蒙那混蛋自个儿逃跑也毫无音讯,但在毫无着力的凭借点的前提下,瑞安还是具备足够的自信来面对眼前的危机。
——蒂特罗亚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她虽然因为瑞安表现出来的价值短暂地凭借理智抑制住欲望,但她忍不了多久。
紊乱狂暴的信息素随时随地都在冲击她理智的极限,她又习惯性依靠性来舒缓这种极端过载的压力,那么作为被她挑选中的猎物,瑞安的处境当然不能说安全。
蒂特罗亚的状态很不对。
黑暗哨兵蜕变的过程虽然难以估摸,但那必然是些绝望恐怖到极点的经历。
先痛不欲生,再置死地而后生。
就像卡洛琳……那位在意外遇见歌者的下一秒就遭到失去的哨兵,她的意识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已经注定面对灵魂永恒的孤独,年轻脆弱的精神完全无法抵御这种灵魂被割裂的痛苦,乃至于直接促使她二次觉醒,并转化为黑暗哨兵。
瑞安不可能忘记她那濒临毁灭、随时都将堕入永夜的精神世界——她的强大建立在随时会崩溃的钢丝绳索上。
而蒂特罗亚不可能有那般绝望的经历。
她走上这条道路的始末更像是一种特意的作死。
甚至也许是一时兴起,也许是过分自负,然后再难以踏下这艘开往死亡的轮船。
这种危险在于不可控。
但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
瑞亚长长地、刻意地叹了口气。
毫无存在感的、把自己站成雕塑的女官敏锐地抬起头,盯着她看。
瑞安就这么保持着忧郁的叹息的神情,说道:“希尔达,或许你不知道,我是一位调培师。”
对方拧着眉,一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精神错乱了。
瑞安精神恹恹的,补充:“野生的,但自认并不差劲。”
帝国科技发达,尤其是在对机甲、战舰等超规格武器的研发上,以冬宫为最,掌握了不少厉害的技术。
但是上层统治阶级垄断武器,对内实行高压政策,民用武器与之的差距就算没有天跟地,也有大海跟湖泊。
整个帝国的调培师就不多,因为绝大多数调培知识在帝国都是禁止流通的。
这些在异兽与魔植上挖掘出来的秘密,牵涉到武力与人体强化的密码,而帝国一向视民众的个体强大为混乱的根源,封禁某一类别知识在民间的流通也是理所应当。
所以在帝国境内,从事于该行业的人顶多只能是药剂师,而非专业的调培师。
但是有官方自然就有在野,封禁得再厉害也阻挡不住黑市的流通,治疗、强化乃至于增寿都是调培师的业务范畴,这是在黑市极受欢迎的存在,有调培药剂黑色交易,当然也有调培师本身的黑色交易。
希尔达的神情已经变得十分严肃。
她盯着瑞安就像盯着某种叫人触手不及的洪水猛兽。
她更期待看到的“安娜女士”就是帝国境内一位简简单单清清白白的小贵族,能够全然掌控的目标,而不是一位身份成谜复杂透顶、不但顽固不化而且随时都有可能出岔子的所谓调培师。
“您想说明什么?”她语气生硬,眼神甚至是强行克制着厌恶的。
那是一种对于不安定的、不可控的事物本能的憎恶,以及自己都无法觉察的恐惧。
“我的……'丈夫‘,”瑞安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因为这个词感觉有些发笑,“将我带到这里,大概也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遭遇。”
她又叹了口气:“我知道皇储的麻烦在哪,也知道如何缓解这个问题。无论如何,将我放在‘床伴’的位置上肯定是种浪费。”
瑞安慢慢道:“希尔达,这应该不是你能接触到东西了,找个能够做决定的人来吧。”
希尔达的心脏如缀铅石。
她猛然意识到眼前的女人又往不受控制的序列中迈进了两步。
瑞安能让那种状态下的皇储都冷静下来,这事本身就出人意料,表面上她对瑞安的话将信将疑,但她心中已经产生了几分相信。
这位女士的身份、来历、目的都将不是问题,如果她真的是调培师、并且是一位能够处理皇储问题的调培师的话!
女官希尔达悄无声息离开了,瑞安继续盯着镜子思考问题,不久后,出现在房间中的是那位高大挺拔但面无表情的侍卫官。
这才是最受皇储信任且依仗的下属。
瑞安看了一眼,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地位够格,于是开门见山道:“我知道皇储的问题在于精神力蜕变不完全。我侥幸见过黑暗哨兵,并且接触过相应的研究,就皇储现在的情况而言,恕我直言,皇储必然缺少了成为黑暗哨兵的核心条件,她无法转变,也无法退回,而目前这个状态不但会污染她的精神力,而且会将她完全逼疯,这个过程不可逆。”
话语中巨大的信息量猝不及防砸下来,就连侍卫官都茫然了片刻,反应过来的瞬间手就按在了剑柄上,神情肉眼可见地改变了,两眼凝重的杀意。
“你……竟然……”
在发现皇储的秘密暴露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将威胁消灭掉。
但出手的冲动能被强行克制,无非是对于皇储的关心,因而能暂时容忍住暴怒的情绪。
瑞安的脸上带着笃定又平静的神情,她并没有笑,也不显得轻松,反而是一种疲惫:“黑暗哨兵的转化是不可逆的,也完全无法预测方向,我相信以帝国皇储之尊,要是能解决这个问题就不会恶化至此。”
“我猜测你们的目标大概是不顾一切寻求转化,这么一来,现在的所有糟糕情况都会转变为另一种形式的顺服。但我并不看好。”她重复了一遍,“皇储缺少成为黑暗哨兵的核心。”
顶着侍卫官凌厉到似乎能切割血肉的视线,她把最后的话说完:“及时止损控制精神才是最重要的事——我能调培出一种药剂,能够暂时稳固精神世界,或者说,凝固恶化作用。唯一能让她的情况好转的方法就是绑定向导,但在那之前,我想我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侍卫官浑身冷硬如一块石头。
盯着她的同时,那种凌厉又冷酷的眼神在也不断评估她话语的可信度。
“一个普通人教哨兵怎么做?”他的声音平静,但话语异常嘲讽。
“反正选择权在你们。”瑞安耸了耸肩,“我只是一个俘虏而已。”
侍卫官没再说话,他的沉默中有种极不安定的危险性,若说下一秒就直接拔剑结果掉她,都是有可能的。
瑞安说:“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别伤害我。”
她从容、但是倔强地说:“我可以展现更重要的价值,但你们必须排除任何对我的威胁,包括你们自己。”
*
瑞安只希望西蒙跟联盟给力点,把她的身份再瞒得紧实一些,这样她的新人设就立住了。
查不到她的身份,对方多半就会被她带进沟里,认为她真的是一位黑市的调培师,意外被捕获去做某件事——然后幸运地又被皇储截下。
她当然不会调培。
但她过去经手的一些研究与之也有重合之处,也算是知道不少性质、原理与现象,更重要的是,她确实捏着不少有用的配方。
糊弄外行她是绝对够格的。
皇储这方未必没有资源招揽到调培师,但帝国境内最好的大师都在冬宫,就算皇储有资格调动冬宫的人事,她也不会将自己的状态暴露于人前——而且据说她的胞弟,皇子与冬宫闹的极僵,她就更不会把自己的把柄递上去了。
赌就赌对方不会舍得放过她这么个诱惑。
就算不能全然信她,也会先掂量掂量她的成色,这不就能显出破绽了么?
她甚至不用动弹,只需要给别人送动手脚的机会就够了。
瑞安始终相信,西蒙与卡洛琳没有坐以待毙,他们所做的或许比她能想到的还要多,只缺少一个切入的机会。
那她就创造这么一个机会。
*
皇储没有出现,希尔达没有来,但是侍卫官又来了。
这个表情冷肃的家伙立在瑞安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医生打开密封的冷藏箱。
医生与助手穿着白大褂,戴着面罩,单纯从外表看不出来什么端倪——冷藏箱打开,温度极低的气体与常温的空气碰触,发散出稀薄的烟雾,瑞安可以看到箱子里安静地嵌着三个瓶子。
两个试管瓶,一个透明,一个深棕色;另一个是水晶瓶,其内深红色的液体看上去如血浆般浓稠。
显然,这是在试探她的能力。
他们不需要验证她是否真的是“调培师”,只需要知道她能不能对皇储发挥作用。
所以眼前的三瓶溶液多半是对皇储较为重要的东西。
瑞安不动声色地抬起头,先与侍卫官对视了一眼,微微挑了挑眉以示不屑,这才低下头凑近观察。
她的心理素质足够表现出淡定——即使心内确实有些紧张。
这些到底是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