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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事实 ...

  •   所以,这两年里,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只是乐呵呵地打工挣钱喝酒,偶尔也会鼓起勇气去听一两门课,但大部分时间都在盯着课桌发呆。干过很多份工作,坐滑梯一样地不停降级:从俄文课的助教降级到本科生宿舍的舍监,因为我数次在课上得好好的情况下突然起立,梦游一般地走出教室,留台上的老师和一群小孩面面相觑;再从舍监降级到系里秘书的跑腿,因为我不是带领大家彻夜不眠地打牌赌钱,就是痛殴躲在洗手间里吸毒的小孩;再从跑腿降级到城西日本店里的跑堂,因为我弄丢过不止一份文件和不止一串钥匙;再从跑堂降级到在家发愁,因为我的车烂了,发动机的毛病,没钱修。

      开始去系里耍赖,为了减免学费。

      开始跟信用卡公司借钱。

      过着拆东墙补西墙的日子,经常一顺手就把室友的啤酒喝掉。

      我们的厨房里有一块小黑板,我的室友用它来提醒我交房租和其他杂费。说实话我真不记得自己到底交过几次……有一天,他留了一句话,我以为是“再不交钱就灭你九族”之类的,走过去却看见:“图书馆东亚部在找人做日文编目”。

      馬鹿,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我的母语啊。

      第二周,我顶替了因为生孩子而辞职的前任。从此,每天和一群面目灰暗的人混在一起。仍然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塞着耳机,为了不必同人说话。但是,音乐的间隙,还是能听见他们的闲聊。

      原来,楼下管磁条的那老头的腿是六几年被防暴警察打断的。

      原来,每天中午来收拾垃圾的大婶是从南美偷渡过来的。

      原来,做中文编目的那人是借着某场运动拿到的血卡。

      原来,我的前任辞职回家只是为了生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原来,新来的这个日本小子,不光家里破产,还是个爱上自己老师的同性恋,更有甚者,那老师死了。

      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我默默地告诫自己,一边把Ipod的音量越开越大,是Radiohead的Creep:

      When you were here before/Couldn\'t look you in the eye/You\'re just like an angel/Your skin makes me cry/You float like a feather/In a beautiful world/I wish I was special/You\'re so fucking special.

      But I\'m a creep/I\'m a weirdo/What the hell am I doing here/I don\'t belong here……

      谁说福无双至?在图书馆里安顿下来后不久,芙莱娅就给我找了个给人补习日文的活,是五六个热爱漫画的本科小孩,觉得学校里教的日文太枯燥,要我带着他们读漫画。我们在图书馆里找了间group study的房间,每周聚会一次。有一次,一个小孩带来一套被揉得就要烂掉的书,连封面都没有。

      “什么东西?”我拿起来翻了一下,像是那种很古老的热血格斗漫画。

      “圣斗士啊,很久以前很风行的。”小孩们争先恐后地摆出各种出拳的姿势。

      “没听说过,我这么有文化的人,才不要碰这种小儿科。” 我抱起胳膊,对他们的热情嗤之以鼻。

      “里面有个人的名字和你一样呢。” 他们锲而不舍地热情着。

      “我这么独一无二的人怎么可以被侵犯?”我把他们一个个地拎起来往座位上摔,然后推开那套破书,逼他们读小学馆的日本历史漫画版,害得他们怨声载道。

      但无论如何,这个漫画学习组进行得很顺利,据说几个小孩的日文课成绩还因此而升了级。为了表示感激,他们凑钱买了一张书店的gift card,托芙莱娅带给我。

      芙莱娅已经毕业了,因为男朋友还在这里,就在本地暂且找了工作等他。那个男孩和她一样,都是北欧过来的,忘了是挪威还是丹麦,叫做哈根,被我加个后缀,变成哈根达斯,而芙莱娅自然就是冰淇淋店老板娘了。艾萨克还没回来,已经从莫大混到巴黎去了,偶尔会通电话,依然是没讲上几句就要容忍他flash过去转接美女的电话。

      似乎只有我人间失格呢。

      芙莱娅约我吃饭。

      我埋头吃,一边笑着埋怨:“那帮小孩,送什么gift card,不知道我不读书嘛,还不如给支票。”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我笑:“你有病啊?”

      她转过头:“你别笑了行吗?”

      我喝酒:“你别误会,我不是强作欢笑,我是真的每天乐呵呵傻乎乎的。”

      “这样才让我难受。”她还在哭。

      我只好暂时放弃对食物的全神贯注:“你别哭了行吗?”

      “是啊,我为什么要哭,”她抹眼泪,“对着一滩烂泥哭!”

      “对阿,既然明白这个道理,就别把眼睛哭肿了,都不好看了。”我伸手想摸她的头发,被她没好气地甩开,只好讪讪地低下头,“喂,你别跟别人说啊,过完这个夏天,我就没地方呆了。系里要赶我走,逼我秋天就考资格考,唉,我哪里考得过啊……”

      “你活该!”她哭着大叫。

      “轻点……”我捂起耳朵,可眼角的余光还是瞥见了整个餐厅的人往我们这里望的情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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