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十七章 康熙四十七年 ...
-
三阿哥胤祉告发大阿哥胤褆曾命喇嘛咒诅废太子胤礽一案,震惊朝野,与前次相面人张明德案不同,这次皇帝不再大张旗鼓地将案子交由议政大臣等审讯,而是迅速命亲兵营侍卫将三喇嘛及直郡王府的涉案护卫锁拿,交侍郎满都、侍卫拉锡查审,整个过程密不通风,外界只知抓了人,可到底抓了何人,又审出什么案情,就打听不到,以至流言纷纷,今日说谁谁被抓,明日又传谁谁被放,人心摇动。
宁寿宫花园,堆叠高耸的假山上隐隐传出阵女人的哽咽声,拾阶而上的胤祯听得头皮一阵发麻,他探头往上一看,就见到山顶耸秀亭里,一坐一站着两个人,坐着的是个翠绕珠围的陌生妇人,胤祯当即停住上山的步伐。方才向仁宪皇太后问安,九哥胤禟悄悄将他拉到一边,告诉他八哥胤禩在花园的耸秀亭等他。
前世时,胤祯一直觉得八哥孝顺尊长,关爱兄弟,是个光风霁月般的人物,遗憾的是他们阿玛对八哥一直存有偏见,以至八哥一步错步步错,积重难返。重生后,再次面对众兄长为争夺皇位引发的纷争,胤祯虽然有了与前世不同的看法,但前世时对八哥胤禩的那份敬重与亲近感,仍牢牢存于胤祯心中,所以今日听说八哥要见自己,胤祯毫不犹豫就来了,可这里怎么还有外人?还要是个宫眷打扮的妇人,在关防严密的禁宫当中,他们这些年轻阿哥最怕就是撞上这类妇人,因为她们往往都是皇父的妃嫔。
山顶耸秀亭里两人,这时亦发现胤祯来到,坐着那个妇人连忙转过头去,用捏在手里的帕子擦拭眼泪,而站着的男子则转身对胤祯露出个微笑,然后迎了下楼梯亲切道:“十四弟,可来了。”说完,又执住胤祯的手,将胤祯全身仔细看了番,才感叹道:“瘦了。”
胤禩这番亲昵的表现,让两世加起来将近百岁的胤祯有些愣了,胤祯很记得自己在康熙四十七年前,与八哥胤禩应该并没有太深的交往,一年到头未必见上几次的兄长,突然对自己如此热情,或许从前那个年幼的胤祯,还会被胤禩的热情冲昏头脑,觉得这个哥哥比其他兄长待他要好,可如今这具年轻皮囊里,装着的是个老鬼,就没那么容易被糊弄了,胤祯只觉得一阵膈应,对眼前这个八哥骤然感到有些陌生。
“八哥。”胤祯抽回自己的手规矩道。
胤禩将胤祯的举动理解成羞涩,并未介意胤祯的举动,甚至再将胤祯手拉起说:“额娘在上面,等着我们,我们赶紧上去吧。”
“良妃妃母?”胤祯诧异问道。胤禩喊那妇人额娘,胤祯自然想到胤禩的生母良妃卫氏,卫氏在宫里一直寂寂无名,直到胤禩长大成人,入朝办差,讨得皇父玄烨欢心,才惠及卫氏,年过四旬始封主位。
胤禩脸上闪过阵暗淡,不过旋即收起道:“不,是惠妃妃母。”
听说上面那妇人,竟是惠妃,胤祯大吃一惊,就想争脱胤禩拉住自己的手,转身离去。惠妃于胤祯,一不是亲生之母,二并无抚育之恩,作为人子,他怎能私会皇父妃嫔,这可是毁名灭身的大罪,别说是他,就是惠妃自己也要吃不完兜着走。胤祯怎么也没想到,惠妃竟会如此大胆!
“十四阿哥,本宫只是想知道大阿哥近况,还请阿哥看在本宫一片慈母之心份上,上来说话。”惠妃开口挽留道。
拉住胤祯的胤禩,贴近胤祯耳边小声道:“一会无论额娘如何问话,你都千万不要生气,也别怕,有八哥在,不会叫你受委屈的。”说完便硬是拉着胤祯的手往上走。
“阿哥,三阿哥告发大阿哥时,你可是就在现场。”惠妃幽幽问道。
这已是众人皆知的事,胤祯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回妃母,是的。”
“那你可知三阿哥为何要害大阿哥!”看表情,若三阿哥胤祉在跟前,惠妃是恨不得煎他的皮拆他的骨。
这话问得不成样子,胤祯根本无法回答,胤祉之所以告发胤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胤褆的确那样做了,这能怪谁?
惠妃见胤祯不答,不禁冷笑,如今宫里谁不是在等着看她的笑话,想来自康熙二十年封四妃,妃位中就以她惠妃为最,更兼她是大阿哥生母,这些年来,她的地位一直远高于其他三妃,其后再封的妃位,更是不能与她比肩,可以说她惠妃自入宫以来,日子一直过得很顺遂,直到胤褆被胤祉告发,曾命人诅咒胤礽。
“额娘,您先别生气,十四弟年纪尚小,未必就能一眼看穿那些阴谋诡计,而且事到如今,我们再纠结这些早已没用,不如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帮大哥,还有额娘您脱身。”胤禩替胤祯解围道。
“脱身?事到如今,还奢望能脱身?本宫伺候万岁爷多年,知道他是个念旧情的人,但诅咒二阿哥,万岁爷是不会容情的。”惠妃凄凉道。
“不,额娘您别说这些泄气的话。无论如何,即便救不了大哥,我也不会让额娘您有事的!”
惠妃抬头望了眼,说得哽咽的胤禩,想到如今形支影单的景况,也只剩下眼前这个由她抚育长大的阿哥,还念着她了,回想从前,惠妃叹了口气说:“从前你大哥真是错待你了。”这话感叹的是,先前胤褆见胤禩得宠,故意在皇父玄烨捅出相面人张明德一案,令胤禩不但饱遭皇父玄烨诟病,还被削去封爵,一度无望再争东宫之位的事。
胤祯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是老了,心肠比从前冷硬了不少,站在一旁看着惠妃与胤禩母子情深,竟连一丝感动都没有,只觉得尴尬无比,甚至想不明白,胤禩特意将自己叫来的用意。不过很快胤禩便切入正题:“十四弟,听闻拉锡近来常去三所走动?”
为了聚宝堂刺客一案的收尾,拉锡确实去过三所找胤祯,不过所谓的常去,也就两次罢了,而且拉锡知道自己近来身份特殊,每次去三所都尽量低调,可仍是落入了有心人眼里。
“拉锡身负皇命,即便是对我,也没有透露过半分有关大哥案子的内情。”不必胤禩问起,胤祯主动答道。
胤禩似乎早料到胤祯会这样说,紧接着就问道:“那以十四弟你之见,满都、拉锡二人还需多少时日,才能审清此案,回奏皇父?”
朝中无人不知,满都、拉锡连日来抓拿多人,抓拿涉案人等的过程几乎是毫无阻碍,手到擒来,按这样的情况算,无需几日,此案定能审结。话说到这里,胤祯已经知道胤禩找自己来的目的,这是要自己来做黑脸,借自己之口将惠妃最不想听的告诉她。
“横竖也这几日了。”胤祯抬头深深望了眼胤禩道。
胤禩摆出副震惊的样子,望向惠妃:“这可怎么办,若果真如此,那大哥的事怕是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惠妃不是不清楚此案的前因后果,只是她既无法怨卤莽的亲儿,也不能恨决意要处置儿子的丈夫,只能下意识将所有仇恨转移到将一切捅破的胤祯身上。
“先前十四阿哥你病了,还是大阿哥求太后,为你传的御医,他对你这弟弟不薄,如今他有难,难道你这个做弟弟的竟连一点办法都没有?”惠妃责问道。
不等胤祯答话,胤禩在旁边插口道:“哎,事已至此,即便救不了大哥,也要想办法让额娘你脱身。”
“哪还有法子。”惠妃这时早已乱了。
胤祯在旁已经不吭声,就想看看他这八哥怎样将这场戏唱下去。
“法子不是没有,就是……”胤禩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咬牙接着说下去:“只是得委屈额娘和大哥。”
“什么法子?”惠妃追问道,眼看胤褆无法翻案,惠妃开始关心自身安危,她天真的以为,只要保住自己,总有一天能为胤褆翻案。
“只要额娘与大哥撇清关系,状告大哥不孝,求皇父严惩大哥,这样一来,额娘自然能与大哥撇清关系。十四弟,你说这办法如何?”胤禩转头再将胤祯拉下水道。
惠妃听了一愣,茫然望向胤禩,最后咬牙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那便按阿哥你说的办。”说完起身,狠狠瞪了胤祯一眼,愤然离开。
胤禩转身安慰胤祯了句,便也跟着追了上去。胤祯怜悯地望着惠妃的背影,不知这个可怜的女人日后可会明白过来,将大阿哥胤褆推下深渊万劫不复的最后一下,便是来自她这个生母,一个咒诅兄弟,又被生母状告不孝的皇子,宗室中哪还会有他容身之地,更别说还有翻身的一日。
等胤祯从假山下来,惠妃与胤禩早已离开,斜阳下,胤禛阴沉地盯着胤祯。
“四哥,你怎么在这?”胤祯惊讶问道。
胤禛走过来,将手里几页墨迹才干的稿纸,发狠地摔向胤祯:“记住我的话,你方才由我监督,在花园后围屋里抄经,今日在这宁寿宫花园中,你除了我,谁都没见过!”
胤祯愕然地抱着那几页稿纸,望着已不愿再多望他一眼的胤禛,想起刚才温柔耳语,待他如春风拂面般的胤禩,与眼前胤禛这堪称恶劣的态度,但两者对他做的事,又截然相反,胤禩至他于险地,胤禛则不顾自身安危替他掩饰,胤祯心中不觉一阵悲凉,想来从前的确是自己太不懂事,体会不到他这四哥的用心。
“四哥。”胤祯叫了声,眼圈便红了。
别开头的胤禛,听到带上哭腔的声音,不自觉转过头去望了眼胤祯,又连忙将头转开责备道:“你要实在想找死,大可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我了断,别尽是莽莽撞撞,被人利用,害己害人。”
胤祯低头认错道:“四哥,我错了。”
“够了,人也不小了,还学那小孩儿哭鼻子,也不嫌丢人。”胤禛唾弃道。
守在一旁的胤祥,听了这话,知道胤禛虽然嘴硬,但是方才骂过算是出过气,心里早已原谅胤祯,走过来劝合道:“十四弟还小,往后慢慢教就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咱们还是先回去再说。”
“嗯。”胤禛哼了声,瞅了胤祯眼,便领前走开,胤祥连忙拉起胤祯跟在后面。回到阿哥所,胤祥再小声告诉胤祯,四哥先前得到消息,便派人守住假山周围,还盯住着胤禩派出守在四周的人,今日之事,除非惠妃、胤禩二人有心散布出去,要不是绝不会再有其他人知晓,想来惠妃与胤禩亦不会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对今日之事胤祯大可不用太过担心。
一直在他们前面的胤禛,听到胤祥安慰胤祯的话,气得跺脚,回头发狠道:“十三弟,你这样纵着他,他何时才能懂事!”
“四哥,你看八哥对着弟弟们那叫一个和蔼可亲,四哥你这般严厉,就不怕把亲弟弟也吓跑了?”胤祥怕刚才胤禛的话,令胤祯心里有结,故意引导道。
胤祯听出胤祥言外之意,又知道今日的确是自己太过鲁莽,连忙表白,顺胤禛的毛道:“我知道四哥是为我好,四哥是兄长对我严厉些也是应该的。”
胤禛听了这话,深感安慰,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
说过这些,胤祯正颜道:“对了,今日听八哥的话,我觉得他有想至大哥于死地的意思,想来或许大哥手上还握有他什么把柄,令他对大哥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不至于吧。毕竟八哥是由惠妃抚育长大,小时他也仰仗大哥不少。”胤祥有些不信。
“如果大哥有老八的把柄,他现在就该用了。还留着,那不是在说笑嘛。”胤禛也不认同胤祯的看法。
“怕就怕,便连大哥自己也不知道那物件的要命之处。”胤祯前世在朝堂宫闱当中活了一辈子,已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猜度任何人。
“此事我会留意,不顾眼前最要紧的是收拾那几个曾经伤害过你的人。”胤禛一锤定音道。
胤禛话里指的是那三个喇嘛,胤禛一直误以为胤祯的散魂症,是受他人诅咒。胤褆几次三番想通过太医院,抓到胤祯病况诡异的痛脚,也就怪不得胤禛把帐算到他头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