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妾难为》浣*

3、有人欢喜有人愁（小改不影响）

　　自三小姐一句祖母偏心落地，东次间里人人都恨不得自个没长耳朵。
　　海棠等人早已被三小姐这一番言辞唬的面无人色，唯恐太夫人盛怒之下被殃及，各自缩成一团装鹌鸠，恨不得和地毯融为一体。
　　二小姐缩在奶娘怀里，脑袋疼的厉害，可她自小在嫡母手下讨生活，小小年纪却贯会察言观色，看情形不对，只死死咬住嘴巴，一声都不敢吭。
　　大小姐心里第一反应是暗喜不已，这个三妹，平日横行霸道，在母亲面前得了多少好处，嚣张了太久，终于有人收拾她了。
　　乐完大小姐又有点犹豫，依着平日做派，她或是要劝导训诫三妹几句，以彰显长姐威仪；或是替三妹求情，以示长姐风范。可此时……大小姐小心窥视了太夫人难看的脸色，最终识时务的一句话都没敢说。
　　山雨欲来风满楼，人人都提心吊胆，唯有一个三小姐哭的撕心裂肺，越发不能自抑。
　　一时东次间里气氛诡异，南华看太夫人额头青筋直蹦，想了想，到底开口劝解。
　　“太夫人切勿生气，为着二爷和小少爷，您须得保重身体。”
　　她的声音一贯平板无波，太夫人却被点醒。
　　想起张太医一再叮嘱她要静养，不宜大动肝火，不宜大动肝火，太夫人到底慢慢闭了眼睛，勉强收敛了怒火。
　　海棠见状，立即又捂了三小姐的嘴，再不让她嚎哭，这一次真是下了死力气，三小姐被困得死死的，再也折腾不出分毫动静。
　　人人都在等候太夫人发落三小姐，而此时，门外的月季突然弱弱的通传，“太夫人……夫人求见。”
　　屋子里气氛一变。
　　太夫人眉头一挑，看了眼大小姐。
　　母亲来了祖母看我干吗，大小姐欲哭无泪，我又没报信！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大小姐苦了脸，真是不该幸灾乐祸，报应来的太快了！
　　而此时，二夫人一进东次间，就看到了女儿的苦脸。
　　二夫人心里一跳，细看了女儿一眼，发现她不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就稍稍放了心。
　　“媳妇给母亲请安，”二夫人像没看到一屋子乱象，言笑晏晏的屈膝行礼，她今年二十有八，容色艳丽一如当年，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贵气逼人。
　　太夫人颌首示意她起来，“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二夫人一贯诚恳，当即老实交代，“有个小丫头跑来报信，说是母亲生气了，媳妇心里不安，就来看看是那个惹了母亲。”
　　“哟！”二夫人说完突然惊呼一声，从鞋底拨出一颗圆滚滚的珍珠，目露惊奇，“我踩到什么了，这不是母亲的珠帘吗？”
　　大小姐想起一个笑话。
　　猪是怎么死的，蠢死的！
　　大小姐简直不忍直视母亲的那一脸的惊奇欢喜，默默的去里间拿了个匣子出来，蹲在东次间门口，收捡被三妹妹扯落一地的珍珠。
　　所以说人在做天在看，你笑他人太疯癫，他人笑你被牵连。
　　有丫鬟想上前帮忙，被大小姐拒绝，她蹲在那里捡啊捡，数啊数的太过认真，没注意到身后那一阵诡异的沉默。
　　看她如此动作，太夫人心里暗赞这丫头随了父亲，聪明的很，眉头倒松了两分。
　　可当太夫人收回目光，看了眼二夫人望着繁姐儿错愕直愣愣的样子，心里再一次后悔当年答应了这门亲事。
　　这老二媳妇生不出儿子不说，城府也没有半分，可惜了这一身好皮囊，真真是中看不中用！
　　越想越不平，太夫人心里烦躁，只想二夫人消失在眼前，于是干脆利落的开口吩咐：“既然你来了就把二姐儿三姐儿领回去吧。”折腾了半天太夫人也累了，“给二姐儿请个太医看看，至于三姐儿，罚藤条二十，跪佛堂三日，禁足半年以观后效。”
　　藤条！跪佛堂！禁足两年！三小姐见此又要挣扎，却被太夫人的一记眼风扫的怯在当场，再不敢动作。
　　“是，”二夫人笑嘻嘻的应道，“儿媳领命。”
　　“还有周氏，”太夫人瞥了眼三姐儿，眉目阴沉，“当年既是她自个求了三姐儿教养，如今却又教成了这样，可见是没有用心。”
　　“母亲说的是，”这一点二夫人倒是无比占同，“苏姨娘成日里忙着打扮去了，是有点顾不上三姐儿。”
　　忙着打扮！这句话戳中了太夫人的心，她想起了三姐儿暴怒不堪的样子，脾气这般无法控制，可见平日里也没个人教导指引，若周氏平日里有五分用心教养，她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自己不喜欢这些孙女是一回事，可孔家的骨血，岂容他人糟蹋。
　　太夫人一瞬间就做了决定。
　　“既然她无心教导三姐儿，那留她有何用处。”
　　二夫人心里有点抖，太夫人一向心狠手辣，“母亲的意思是？”
　　“送到庄子上仔细看管，从今以后，只当三姐儿没这个姨娘。”
　　还好还好，二夫人松了口气，这个结果还能接受，太夫人最近终于知道积德了，不动不动就下死手。
　　“祖母，”这时大小姐已经捡好珍珠，把她捧到太夫人面前，“孙女数过了，一共一千八百颗，一个不少。”
　　太夫人望着大小姐赞许一笑，手下轻柔的的摸着珍珠，嘴角一缕笑意却如幽潭深水，凉的渗人。
　　她的目光慢慢扫过屋里的每一个人，一字一句，若淬了毒，“今日之事，若我在外面听到有关三姐儿的半点流言，下场自不必我说。”
　　于氏还在外面躺着呢，众人噤若寒蝉，纷纷应“是”，这时只恨不得指天发誓以表忠心。
　　“好了，”太夫人摆摆手，“都退下吧，无事便不要来了。”
　　最后一句是望着二夫人说的。
　　二夫人在心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想来，脸上却阳光灿烂的行礼告退。
　　众人纷纷离开，屋子里只剩个百合跟南华。
　　“王妈妈怎么了，”太夫人让百合把二儿子送的珍珠仔细擦拭干净，收藏妥帖，手里捻起了佛珠，“半天没露面，可是摔着了。”
　　王妈妈扶着腰慢吞吞的挪了进来，她本想装的正常点，可每动一下都痛的想骂娘，生生露了痕迹，“回太夫人，老奴在。”
　　“可还妥当。”
　　“妥当，妥当，”王妈妈谦卑的不行，腰痛的只恨不得立时去找个大夫推拿一番，嘴里却若无其事道：“谢太夫人关心，老奴无碍。”心里却恨不得给三小姐两巴掌，这个孽障，害苦我也！
　　哎呀，我的老腰啊！
　　这好差事怕是保不住了！王妈妈心里呕的滴血，果不其然，太夫人吩咐南华，“赏王妈妈二十两银子。”又对王妈妈说，“你既然伤了腰，那便安心休养吧，宋氏那里，便先由乔妈妈去照看吧。”
　　王妈妈能说什么，王妈妈只能真诚的道，“谢太夫人体恤。”
　　小丫鬟又传了乔妈妈进来，太夫人嘱咐她几句，便任由王妈妈和乔妈妈下去交割了。
　　不过一会，人们走的走，散的散，东次间里便只身个百合和南华。
　　太夫人的目光落在南华身上。
　　南华倒不必太夫人开口问，自己便开始禀告，“宋姨娘早膳用了一个酸菜包加一碗碧梗粥；上午叫了两次点心，用了两块萝卜白玉糕，两块杏仁酥，一盏酸梅。中午用了一块酸笋，两碗鸡汤，一筷酸菜鱼。”
　　吃的这么少，太夫人沉下脸，“跟个猫似的。”
　　如果此时宋满在这里一定会喊冤，比起平日里，她已经算是努力了好吗？
　　南华不吱声，待太夫人嘀咕完，果不其然又开始发问。
　　“她近日里爱用些酸的吗？”
　　这话太夫人每天都要问上一边，南华恭谨点头，“是，临走前听见宋姨娘交代要吃酸梅汤和杨梅，不过被王妈妈劝住了，说是太过偏食，对胎儿不好。”
　　王妈妈精心准备了一大通说辞，准备三面讨好邀功的事情，自个却没机会借题发挥，就这样被南华轻描淡写的说出。
　　不过她这样平淡，反而多了两分真实。
　　太夫人默默的回忆了一下宋氏最近的食谱，想想她身上除了肚子，其他地方依旧瘦弱的身姿，在心里默默的承认了这个说法。
　　“提醒乔妈妈，宋氏的食谱该变变了，可不能老随了她的性子。”
　　“是，”百合接了话出去，使个小丫鬟到乔妈妈处传话。太夫人摩挲着手里的佛珠，想到今日王妈妈说的宋姨娘梦境，想象着盼了十来年的孙儿该是何等摸样，居然慢慢笑了。
　　“南华，”太夫人眼角眉梢都显出了细细的纹路，看起来居然颇有了几分慈祥，“你说，梦境这种事，能做准吗？”
　　南藏在袖子里的手几不可见的一抖，开口时已是一如既往的平稳，“奴婢不信这个。”
　　不得不信啊，太夫人捏紧佛珠，一个人做梦不信，那两个人呢。
　　太夫人想起昨晚梦到的，那个圆滚滚的小哥儿。
　　他那一双眼睛，可真是像极了老二，扯着自己衣袖撒娇的样子，可爱的真是恨不得连心都掏给他。
　　一切的一切都这样美好，太夫人仿佛可以看见他出生时的样子。
　　立刻便觉得有点坐不住了，太夫人迫不及待的想看见自己的孙儿，道，“走，去无澜阁。”
　　“太夫人，”此时回转的百合惊了一惊，觉得太夫人去一个姨娘的院子里，实在不妥当，传出去成什么了！试图阻止，小心道，“天气这么大，您身体才刚好，怎么经得起折腾，不若传了宋姨娘来吧。”
　　声音在太夫人地不悦的目光下越来越小。
　　太夫人岂能理会她，自从二儿子复起后十余年，她便在后院里说一不二，想干什么干什么，经年下来，愈发容不得别人有分毫违逆。
　　太夫人冷冷看了百合一眼，收回视线，却突然想起百合一贯爱说二夫人好话，心里一厉，不知阴谋论多远，目光横向她阴冷道：“明知前三月胎像不稳，你却出得如此好主意，莫不是对我孙儿心怀不轨！”
　　“奴婢不敢！”百合服侍她多年，哪里不知她起了疑，慌忙求饶，“太夫人明鉴。”
　　太夫人不理她，回头看了眼南华。
　　南华和其他的丫鬟不同的是，不论太夫人吩咐什么，她都照做，从不分辨。
　　是以尽管太夫人去一个姨娘的院子里大不合规矩，惹人诟病，而且哪怕此时并不适宜太夫人出门，可南华还是蹲下替太夫人穿好鞋，乘了小轿，一行人向无澜阁去了。
　　而另一边，虽说过了时辰南华王妈妈还未回来，可厨下的酸梅汤雪梨早已送到。
　　宋姨娘画到兴起，早将那一碗酸梅汤遗忘。
　　天气炎热，蒹葭的眼睛一转，掉进了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