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重冥录》炼之蜻蜓

10、第十章

　　今日的课既不在课堂，也不在演习场。
　　一个脸蛋红红的小童将玄冥院的弟子们都带进一个小院子。

　　这间小院子不在玄冥院之中，桑桑从来没有来过。
　　这里也如其他院子一样，白墙青瓦，紫阳花密密紧簇。

　　不同的是院子半空横七竖八地拉着很多结界用的编织红绳，绳上拴着许多精巧的铃铛。
　　每间紧闭的房门上都贴着符咒，也同样拦着红绳和铃铛。

　　桑桑瞧着其他弟子一个个故作镇定却又掩不住忐忑的神情，似乎很多人都已经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

　　她转头看看青冥，青冥也转头看她。
　　平静而一无所知的一张脸。
　　无知得特别坦然。

　　他们这组组的可真好啊。

　　她只能戳戳乱华，“这里面是做什么的？很危险吗？”
　　乱华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小场面，不用怕。”

　　可别人的表情不是这样啊？
　　桑桑环视四周，无意间瞥见早上在餐堂见过的三人，两个黑衣少年依然一左一右，隐隐地将梅子绛红锦衣的少女隔离在人群之外。
　　少女也瞧见了桑桑，视线相对，勾唇冲她笑了笑。

　　高傲，艳丽，像一支绛红色的鸢尾花，妩媚又帅气。

　　桑桑又戳戳乱华：“早上那三个人是谁？”

　　乱华向三人瞥了一眼，啧一下嘴。
　　他只知道两个黑衣少年是巫家的，可是小兵小卒的说实话他也不太去注意。
　　这问题他答不上来，便去戳云之岫。

　　云之岫很无奈。他旁边这三个也算是奇葩到一块去了。
　　玄冥院总共就二十个弟子，日日一起上课，你们倒是记一下同修的名字啊。

　　“早晨跟你们有些不愉快的那个叫巫晓，另一个叫巫滕，两人在巫家这一代也是刚声名鹊起。那女孩……”
　　云之岫发现自己也不知道两人中间的少女叫什么。

　　巫晓和巫滕平日里把她护那么紧，不让人靠近，也不让她出面做什么事。
　　可也没听说巫家这一代出了什么地位特殊的女孩子啊？

　　既然连云之岫也不知道，桑桑便作罢了。横竖她的好奇心也就那么点，不会过多关注。

　　她瞧荆无孽已经悠悠然地进了院子，弟子们便立刻挺直端正地站好。

　　荆无孽脸上一直是挂着笑的，今日的笑容尤其美艳些。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笑得越美艳，弟子们的脸色就越不好看。

　　桑桑不太懂。她没听过玄师轩流传在外的各种八卦消息，一直觉得荆无孽老师挺温柔可亲来着。

　　“你们进了心魔院，也该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了。”

　　荆无孽的嗓音悠悠扬扬，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例行说明道：
　　“玄门中人沟通阴阳，手握常人所不能及的力量，最忌讳的便是欲念蒙心，误入歧途。玄师轩历来维护正道，更容不得玄师轩走出去的弟子将来为非作歹祸害一方。”

　　“所以你们在这里的三年，每六个月就要过一次心魔阵。
　　心魔阵会将你们的心结，欲念，化成实质摆在你们面前。让你们时时保持自省，扫除心瘴。
　　你们照旧两人一组入阵，是要互相帮忙还是各自过关都随你们。连心魔都除不掉的人，就没有必要留在玄师轩了。”

　　荆无孽笑容愉悦地解说完，便招红脸蛋小童给他搬来桌椅茶水。

　　桑桑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面对关乎去留的考验，这样也算是“小场面”？

　　再看其他弟子脸色也是难看得不行。
　　心魔阵的确是玄师轩一直以来的传统，这点他们早有准备。
　　但是心魔当是很隐私的东西，就这样把内心隐秘的角落摊开来摆在别人面前，不跟公开处刑一样么？

　　很多老师会体谅弟子们的心情让他们单独入阵面对心魔，而在荆无孽这里却从无体谅二字。
　　据说被他无情祸祸的弟子不在少数。前辈弟子们总结，因着这种怕被人窥探的羞耻和不安，人极易心境不稳，便更不容易过关了。

　　是以弟子们虽然在荆无孽面前通常不敢有什么异议，却也有人硬着头皮道：“老师……这样是否有些不妥？”

　　“哪里不妥？”
　　荆无孽敛了笑容，凉凉地抬起眼皮子，“你们当真生出心魔的时候，心魔也会跟你们有商有量的么？所谓考验，难道是为了送你们过关而存在的？”

　　“可是……”

　　桑桑觉得这些世家子弟们都快哭了，想来世家大派，面子都是很重要的。
　　幸好她倒没有太多感觉。她只关心能不能过得了，脸那种东西，有命重要么？

　　荆无孽脸上残存的那点笑容有点飘渺，仿佛漫不经心似的说道：
　　“你们就当这是对你们搭档间的考验，心存默契自然可以君子协定互不探究。倘若有人能互相帮忙，也不妨交心一辈子了。”

　　说完笑容终于回到他脸上，弯起狐狸似的眼睛，美艳又妖娆着，在前五组弟子入阵前提醒：
　　“对了，如果发现有人心存邪念，记得向我打小报告。”

　　五组弟子认命地推开一扇扇门，关上门，就是两个世界。

　　桑桑还想不出把自己的内心的阴暗摊开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感觉。
　　她偷偷看看青冥，觉得是他的话应该没关系。

　　她有的，不过是那点想活下去的执念。
　　想活下去又不丢脸。
　　是青冥的话，不会随便评判她。
　　也许，他也能够理解呢？

　　（不，青冥一点都不理解。）

　　荆无孽又是那副低头品茶的悠闲模样。
　　心魔阵里的时间流逝跟外面不同，没一会儿一扇房门上的小铃铛随着红绳开始颤动，发出清脆的叠响。

　　荆无孽抬了一下手，放出四个使役小童冲向那扇门，直接破门而入。
　　片刻之后小童抬着两个昏迷的弟子从里面出来。

　　荆无孽抬手指一下这间院子里唯一一扇没有红绳符咒的房门，小童们便抬着两人进去。
　　门一开，桑桑瞥见屋里整齐摆放的两排床位。

　　下一刻，另一扇门上的铃铛也响了。
　　小童来来回回，竟是抬出来好几个不省人事的。

　　桑桑开始感觉到了压力，心魔阵这么难吗？她能过得了吗？？

　　第一扇主动打开的门里，走出了东方乱华和云之岫。

　　云之岫看起来脸色有点灰白，扶着额头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东方乱华却神色如常地走在前头，摇着扇子，一如平日里高傲的花孔雀一般。

　　在看到前几个被抬出来的弟子之后，桑桑竟然对他生出一股肃然起敬的感觉。
　　难怪人家有底气说是小场面呢！

　　她忙朝东方乱华招了招手，等他走近问道：“你看见心魔了？”
　　还是他根本就没有心魔？这样的人说不定也是有的吧？

　　“心魔？”
　　东方乱华眉毛一挑，啐一句：“个屁！”

　　他倒是瞧见了个什么玩意儿。
　　长得跟他一模一样，一副狂妄自大，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欠抽样。
　　敢在他面前说自己才是最厉害的？
　　他直接一脚给那玩意儿踹飞了！

　　搁小爷这横？
　　呵呵你老姆！
　　小爷的脸是什么玩意儿都能用的吗？？

　　荆无孽此时翘着腿斜靠在椅子上，用手支在脸旁，微微眯起眼睛看了看东方乱华。

　　东方阙一直觉得这孩子心境不稳，是个容易走歧途的。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倒是他们比较看好的云之岫，心境一向很稳的孩子，现在脸色却难看的要命。

　　桑桑看着云之岫灰白的脸色也不好视而不见，问了句：“你没事吧？那边有床，你要不要去躺躺？”

　　云之岫摇摇头，“没事，就是被全家长辈围住念叨了一顿，不是什么大事……”
　　但他丢脸的是，最后是东方乱华跑过来冲着他全家长辈大吼一声：“滚！”
　　还揣了他太爷爷，硬把他拉出来的。

　　他这算过关了还是没过关？
　　自己什么都没能做啊？他现在有种考试作了弊的压力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