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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狭路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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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乐熙回到御膳房时已经淋成个落汤鸡了。
还远远不够!见院中没人,又跑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从头浇到脚,这才足够痛快!
痛快过后,就是一阵阵的寒颤了。爬上床的时候,头已经开始有些晕晕乎乎,乐熙钻进被窝,老天保佑,明儿可一定得躺下。
自己病一场避开此事,好过拿命去给贺兰下药。钟粹宫两位主子若是看自己是个派不上用处的奴婢,也许就不会再打她的主意...
一切,等醒了再说吧!
这一觉,怎么这么漫长。全身烫呼呼的不是滋味,想爬起来喝口水,又是半点力气也使不上,“娘...”乐熙喃喃唤了声,“乐儿渴了!”
然后一口热茶就灌进了肚里,舒服了不少,接着睡吧。
乐熙从未觉得这么累过,真想一觉睡去就不再醒来。提心吊胆的在御膳房过了个把月,日日睡的是囫囵觉,可就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过活,也没少被人虐。
——佟太妃甩在脸上的千层蜜酥,唐妙音对自己的威逼利诱加恐吓,刘姑姑的狮吼功...乐熙耳边一阵嗡嗡,忍不住哆嗦起来。
“冷...真是冷呢!”
还有柴绍逼自己吃的那一勺莲子芯...
前世被害死,今生难道是被虐死的命!乐熙梦中都替自己觉得委屈。
梦中她看见了自己的弟弟周长安,正在院子里和守门的薛贵斗着蛐蛐,长安顽劣,也不知道长进了没,没有了长乐婕妤,周家上下只怕也没了指望。
“爹...”乐熙看到了书房坐着发呆的父亲,与母亲对坐着抹着眼泪。
“长乐难安啊!”周青叹息道,“哪有什么长长久久的安乐!”
“长乐...难安...”乐熙哼了哼。
“什么长乐难安!你林乐熙该是熙享安乐才是!哪儿来那么多胡话!!”
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一早起来铃铛就觉得乐熙不大对劲,戳了戳她也不哼哼,掀开被子一看,整个人蜷缩在褥子里瑟瑟发抖,再摸摸额头,更是惊得收回了手。
“一定是昨夜淋雨得了伤寒!”刘姑姑皱紧了眉,“抬到我隔壁那屋,可别染给了大伙儿!”
本以为歇歇也就会好些,可直到铃铛忙完了晚膳的杂活,乐熙那屋还是没有动静。铃铛端了碗水进去,乐熙已经烧得不省人事了,双颊通红还说着胡话。
刘姑姑也怕自己这儿出人命,赶忙让人请了个小太医过来。不过是个末等宫婢,小太医摸着黑过来也是一肚子不情愿,随意开了几帖药就走了。
铃铛边熬着药边求着菩萨,宫里头奴才的命不值钱,前几日内务房就病死了个太监,连个动响都没有,人就殁了。
林乐熙一病倒,刘姑姑顿时觉得御膳房像是少了好几个人,这人手陡然就不够使了。顾不得铃铛还在熬药,招呼着她赶紧往乾元宫去。
“姑姑,您差人看着点火!”铃铛哀求道,“乐熙等着喝呢!”
“知道知道!快去!皇上那里耽误不得!”
乾元宫
大婚三日已过,李梦瑶总算是搬进了永寿宫,柴绍顿觉清静了不少,看着奏折嘴上还哼起了小曲儿。
昨天和李梦瑶耗了一夜,这两人也真是耍狠,柴绍死撑看了一宿的书,李梦瑶磨了一夜的墨,小奔子把这一辈子的哈欠都打完了。
和我斗!柴绍哼了声。不过今天倒是真困了,吃完宵夜就得去睡。
“林乐熙呢!又偷懒!”柴绍冷冷道。
“不是的...”铃铛跪了下来,“乐熙...病了...躺着。”
“病了?”柴绍一惊,“严重么!”
铃铛眼睛红红道:“奴婢觉得病的不轻,可大夫也没细看,说躺躺就好。可她昏睡到现在都没醒...”
柴绍怔怔发着愣,铃铛抽抽鼻子缓缓退了出去。
太医和刘姑姑都是指望不上,铃铛一个琢磨,往安德门去了。
柴绍睡意全无,外头的小福子已经等了许久,看着时辰也不早了,鼓足勇气敲了敲门,“皇上,今儿您头一回召人侍寝...凤鸾春恩车去接哪位主子?”
门打开,小奔子冲他招了招手。
柴绍也不言语,滴溜溜看了看他,对着小奔子点了点头,小奔子会意一笑,上前就扒了小福子的衣服。
铃铛去安德门找邓绥安报了个信,又匆匆赶回了御膳房,果不其然,临走时熬的那药汤,无人看守已经熬成了渣渣。
铃铛的眼泪流了下来,呜咽着倒了药渣,又拆了包汤药加水上火熬着,既然无人问津,可就更要相互扶持!铃铛虽没什么本事,但绝不是不讲义气的人!
天色渐晚,刘姑姑的鼾声已起,铃铛守着微弱的炉火发着呆,忽见外头两个太监朝这里过来,为首的那个,不是小奔子么!
“奔公公!”铃铛忙起身迎了上去。
小奔子竖起食指示意铃铛不要出声,身后那人慢慢抬起头。铃铛捂着嘴惊出一身汗来,“...皇上..”直直跪在了地上。
“嘘...”柴绍摆了摆手,“林乐熙人呢?”
乐熙颤抖着指了指角落那间亮灯的偏房,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柴绍迈着步子就要进去,小奔子怯怯的拉了拉他的衣角,“皇上,伤寒可是会传染的,您千金之躯...”
“朕像是小鸡子样儿的么!”柴绍不悦道,“你在门口守着!”
小奔子吐了吐舌头,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两个纸包,递给铃铛道:“路过内务府顺了点伤寒药,总好过你炉子上熬得那些。”
见铃铛含泪说不出话来,小奔子低声道:“林乐熙一个小小宫婢,皇上也不便对她过于亲厚,免得惹了旁人的眼害了她...就辛苦你多加照应些。还有今夜皇上过来的事,万万不能对旁人透露半个字!”
铃铛重重的点了点头,话都不会说了。
柴绍走进屋里,心中涌出酸楚来,林乐熙面容苍白,气如游丝,嘴里喃喃自语着,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好像喊渴了!柴绍拿起床头的茶碗,扶着她起身喝了口,她身子软软的靠在自己臂弯里,轻飘飘的如同一张纸。
可怜...柴绍瞅着她紧闭的眼,再摸摸额头,还是烫。本就不聪明,可别烧成个傻子。
柴绍想起和母亲在相国寺的时候,平日还好,若有个头疼脑热病倒在床,就愈发显得悲苦,花若最后的日子和林乐熙这会儿也差不多。花若得的是猩热病,顺妃怕被传染就不再来探望,消息递到了先帝那边,可这一拖再拖,先帝也没见得上花若最后一面。
你可得好起来!柴绍拿着湿帕子擦了擦她的额头。
“长乐...难安...”乐熙晕乎乎哼了声。
柴绍按下帕子,“什么长乐难安!你林乐熙该是熙享安乐才是!哪儿来那么多胡话!!”说着站起身,怨恨道,“你难安,朕日子也难过!”
柴绍进去也有了一会儿,小奔子四处张望着又不敢去催,正踌躇着,一个人影急促的朝这边走了过来。
铃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慌张摇着头示意他别进来,可黑漆漆的一片,那人步子迈的又大,顷刻就到了二人跟前,看着铃铛不住的喘着气,压根没留意到她身边还有个太监。
“她人呢?”邓绥安急道,“要不要紧?”
铃铛冲他挤了挤眼睛,可心急如焚的邓绥安哪顾得了许多,正要往里走,小奔子阴阳怪气的咳了几声,“哪个宫里的?宫婢住处也敢乱闯!”
邓绥安见这公公也不是多老成的模样,可还是毕恭毕敬道:“在下安德门霍将军的人,御膳房生病的宫婢是在下的同乡,听说她病重,这才来瞧瞧...”
“同乡?”小奔子狐疑的打量着他。邓绥安神情自若,不像是扯谎,“那你说说,你籍贯哪里?”
“昌平随县!”邓绥安应道。
小奔子瞥了瞥他英武的身姿,“过了亥时就不能乱串,霍将军的人不会这么不懂规矩吧!”
“还请公公通融...”话还没说完,铃铛肘子顶了顶他,蹙眉摇了摇头。
“看在你是霍将军的麾下,今儿的事就算了,赶紧回去!”小奔子不耐烦道。
“...是!”邓绥安不情愿道,虽进宫不久,他也知道后宫太监不好得罪,卖个乖再说。才一转身,想起手上还拎着包药材,递给铃铛道,“这是我自备的药材,劳烦姑娘了...”
铃铛左手还抓着两包,右手又接了包过来。
邓绥安正要离开,屋门咯吱一响,柴绍走了出来。二人隔着半丈对视片刻,彼此都没有开口。
邓绥安见他穿着太监的服饰从乐熙屋里出来,只当是医室派来给宫婢看病的,冲他微微颔首,转身走了。
见他走远,柴绍疑道:“这么晚了,他是什么人?”
“回皇上的话,他是安德门霍将军的手下,林乐熙的同乡,听说林乐熙病了,过来看看。”小奔子回道。
“嗯...”柴绍见此人虽是个普通侍卫,可相貌堂堂也颇有几分气度,并不像是可以小觑的样子,“她的同乡...”
见铃铛手里多了个药包,柴绍一把扯了下来,“那人送来的?别什么都给她吃了,小心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说着便出了御膳房,小奔子忙不迭的跟在后头,还不忘叮嘱铃铛,“今儿的事可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走到池子边,柴绍把那药包扑通扔进了水里,“旁人对你的好,你都不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