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狐》春浅浅

5、冰封

　　什么？阿娇死了？怎么会？阿娇可是九尾狐。

　　难道丞相也是妖？法力高强？可是我怎么感觉不到？

　　我立即看向卫菁。

　　“丞相跟阿娇密谋造反，事情败露，阿娇被灭口。百姓的叛乱也是丞相煽动的，借口就是除妖……”

　　他将我拉到一堵僻静的宫墙下，托起我就往墙上抛。

　　“卿卿……”

　　他忽然唤起这个久违的名字，我一下子就怔住了。

　　“快走吧，别再回来。”

　　他在底下看着我，忽然又将我扯回来，抱住，再放开，认真的看我。

　　我也看着他。

　　火焰与烟火或交错，或辉映，照在他脸上，是说不出的目眩神迷。

　　摸了摸我的脸：“他们都在找你。卿卿，快逃吧……”

　　“那你呢？”我忽然开口说话。

　　他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你会说话。”

　　笑，笑意有些迷离：“你的声音真好听……”

　　爱惜的捏了捏我的断指，将我重新抛到墙上：“好好照顾自己。”

　　“不，我要和你一起！”

　　我从墙上跳下来。

　　“胡闹！”

　　他生气了。

　　这么久以来，我还是头回看到他对我生气。

　　他拔出宝剑：“还不快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是……”

　　“卫菁……”

　　我忽然跑到他面前，对着他的黑眸仔细的看：“你的紫色没了……”

　　“什么紫色？”他莫名其妙。

　　我高兴的跳起来：“没了，没了……”

　　眼泪却掉下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落泪，我只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哭泣。

　　“快走，否则我就……”

　　他的语气突地一顿。

　　他神色一凝，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下方。

　　我亦随着看去。

　　一道紫光从丹田处升起，隔着厚重的铁甲，萤火一般，渐渐向上，然后，离开……

　　我骤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的转到他身后。

　　阿娇收起手中的紫光，冲我妩媚一笑：“不管他是为谁卸下了防备，总归紫云丹是我的了！”

　　“阿娇，把紫云丹还给他！”

　　可阿娇只是一笑，飞身远去。

　　“阿娇……”

　　“卿卿……”

　　卫菁在身后唤我。

　　我急忙转身。

　　他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卫菁……”

　　我连忙扶住他。

　　他握住我的手：“卿卿，你告诉我，你接近我，是不是就为了我身体里的东西？”

　　我先是点头，又是摇头，喉中哽咽，说不出一句。

　　他仔细的看我，终于露出释然的笑：“我刚出生的时候畏寒，却没有死，巫师说，是因为我体内有一样东西护住了心脉。只要那东西在，我就不会死。但是会有许多人觊觎它，而且我有一劫，就在二十岁……”

　　“然后我遇到了你。”

　　看着我，眸中再无浓紫跃动，只是一片静静的黑，却犹如寂海漩涡，将我深深的吸了进去。

　　“我明明看到一只狐狸落在了山坡，滚下来就变成了你……”

　　我心头一跳，原来打那时，他就知道了……

　　“当时你从上面滚下来，就像一团燃烧到极致的火焰，惊艳了整片雪海，我一下子就被你吸引了……”

　　想到当时的狼狈，我忍不住想笑，却掉了一串泪。

　　“我那时只是后悔，怎么没早一步，接住你。只是早一步，我就看不到这场惊艳了。有人说，越美的东西越毒，可是我仍旧将你带了回来。其实也是不信命的，想要搏一搏。”笑：“只是到底没那个胆量。我也怀疑过你，但你始终没有对我做过什么，还千方百计的讨我喜欢，而我……”

　　“我以为我只是贪恋你的温暖……”叹息着：“卿卿，我好冷……”

　　我抱住了他：“卫菁，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仿佛没有听到，目光在渐渐放空：“我试着找别人替代你，可是终做不到。我也想过杀了你，这样一了百了，可是依旧做不到。我不应该这样，我是一个王，是应该无情无爱的。我预感到，你就是我的劫。我也想过，既然杀不了你，就放你走，可是我能做的，是把你锁在宫中……”

　　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身子渐渐冷下去。

　　“卿卿，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是卿卿，你喜欢这个名字吗？你喜欢吗？”

　　我放开他，缓缓拂开自己的长发：“我忘了我曾经叫过什么，可是这个名字，我很喜欢。”

　　我拔下那根红发，感受热量从发心一点点的散失。

　　红发在我手中渐渐变成了一颗火红的丹丸，看起来就像早晨的太阳一般鲜艳可爱。

　　而在光芒的照耀下，我的手渐渐变回了爪子，飘逸的纱衣也一点点的恢复成身上的皮毛，只可惜再无曾经的光泽。

　　“我来找你，是为了避劫。却原来，你才是我千年的劫。或许让你历了这生死劫，重归天庭，方能弥补我的过失，可是我实在不忍心看你在我眼前死去。所以，我果真是你的劫，因为我要用我的法子留住你。你为我，倾尽天下，就让我，还你个太平盛世！”

　　红光大盛，渐渐没入他的口中，运至丹田，忽的一闪，消失了。

　　我最后抱了抱他，一任坚硬的铁甲刻入自己的肌肤：“卫菁，今生今世，你再也不会畏惧寒冷了……”

　　卫菁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紧皱了眉头，想要抓住我：“卿卿，卿卿……”

　　我捂住他的眼，施术使他沉睡。

　　我跃起身子，冲到叛军中，一爪挠掉丞相的头。

　　主帅死，叛军顷刻变成了没头苍蝇，又见是一只硕大的红狐狸跳出来大开杀戒，结果这工夫也不嚷着除妖降魔了，个个吓得屁滚尿流。

　　我回头，最后望了望那寂静宫墙的一角，长嚎一声，向着雪山冲去。

　　灵力在一点一点的散失，后来，我已经落在雪地上奔跑了。

　　路上，我看到一只没有尾巴的雪狐。

　　她静静的躺在那，美丽的眼睛半开半合，好像在看着我，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她的爪上，沾着一撮黑毛。

　　我认出，那是老丁的。

　　原来我们都上当了，想要那三万年修行的，是老丁。

　　他过够了被众仙鄙视的日子，如今的修为，足够他自立山头了。

　　只不知，天帝知了他的鬼祟，要如何处置。

　　我们各自应了各自的劫，然而谁也没有猜到这最终的结局。

　　我向着雪山飞奔，忽然忆起，刚刚进宫时，卫菁给我说的故事。

　　“你知道那片山为何终年积雪吗？听说是一只白鸟来凡间历劫，却被凡间男子所骗。她心如死灰，一头冲进了山里。那一刻，冬日的天空忽然响起一声巨雷。据说，是百鸟的心碎了，她用自己最后的伤心将这片山脉永远的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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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年来了。

　　又一群人来了。

　　其中有个人器宇轩昂，英风朗烈，只需看上一眼便终生难忘。

　　然而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的印记，风卷着雪粒拂过他的面前，更添萧索。

　　只是一双黑眸却闪闪发亮，急切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陛下，还是不要找了，小心龙体。”

　　“陛下，您年年来，可是十年前，这里的飞禽走兽便绝了迹……”

　　“陛下，人都说……又何必呢？”

　　“你们都退下吧。”他忽然开口。

　　众人嗫嚅，只得退下，却不敢离得太远，都在远处站着。

　　他东走走，西看看，撅了根树枝，也不知在地上描画什么，然后走到一处山坡，坐下。

　　“卿卿……”

　　他在地上画了个圈，好像是人的脸。

　　“我知道你在这。”

　　他又勾了眉毛。

　　“只是你不肯见我。”

　　画了鼻子。

　　“你这个没心肝的！”

　　有些生气，嘴便画歪了。

　　“我找了你十年……”

　　慢慢勾画眼睛。

　　“不管怎样，你倒是出来见见我啊。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只要看你一眼，便好。”

　　继续勾画。

　　“我坐在我们当初相遇的小坡上，我等着你从上面滚下来，这一回，我一把就能将你接住。”

　　他张开怀抱比划了一下。

　　他长臂舒展，这样一来，仿佛在拥抱天下。

　　然而，他动作一顿，仰头看着枝上飘落的雪花，喃喃道：“卿卿，今年的雪好大。你，冷吗？”

　　他就这样停了许久，忽然拿掌捂住脸。

　　风轻轻的呼啸着，卷起浮雪，扬在他的身上。

　　他就这样坐着，直到天色昏沉。

　　那群人又过来了。

　　不用他们劝，他便站起来。

　　再次向四周张望一番，目光是比夜幕还要浓重的沉郁。

　　有人要将一袭狐皮披风裹在他身上，被他一把扯落，丢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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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渐渐走远了，远得终于听不见踏雪之声，只有枯枝偶尔掉落在地的轻响。

　　我从狐狸洞里走出来。

　　暮色沉沉，将我的影子同样萧索的映在雪地上。

　　我的皮毛有些枯糙，即便隆冬也不能使它变得厚一些，有几处还掉得露了皮。而我引以为傲的大尾巴只剩了尾巴尖的一小丛，我怕冷的将它夹在两腿间。

　　即便如此狼狈，却也算幸运了，因为这里的妖，只有我活了下来。

　　天帝被骗，大发神威，一息之间剿平了这一带所有的妖，连个活物都没剩下。

　　而我尚算迷途知返，便留我一命，只是灵根被断，终生再不得修行，也再不入轮回。

　　身死，神灭。

　　我再也没有见过老丁，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不过有关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尽量将毛抖得蓬松些，这样会比较暖和，然后缓缓的走着，来到卫菁坐过的那个小山坡。

　　我鼓了鼓勇气，到底没能从上面滚下来。

　　老胳膊老腿，经不起折腾了。

　　我慢慢走下来，嗅了嗅他坐过的位子，然后走向那张“人脸”。

　　是我吗？

　　我看不出，我只是沿着“脸”慢慢的走，慢慢的看。

　　嘴……鼻子……眉毛……

　　怎么只有一只眼？

　　我歪着头瞅了会，然后走过去，躺在那个空白的位置上。

　　望了望四周熟悉的雪色，就像他在张望一般，然后，闭上眼睛。

　　夜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