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狐》春浅浅

4、阿娇

　　醒来时，卫菁已经走了，我倒好端端的躺在床上，昨夜的一切，恍若一梦。

　　晚上的时候，卫菁又来了，据太监说，是翻到了我的牌子。

　　我终于正式成了他妃嫔中的一员，封珍妃。

　　我也过起了雨露均沾的日子。

　　卫菁好像变了，不再跟我说一些让人脸红耳热琢磨不透的话，我们变得相敬如宾。

　　他眼里的浓紫还在，只是不再跃动，而我投射在他眼中亦只是静静的影子，偶尔闪动一下，我想那应该是我的错觉。

　　然而不知为什么，大臣们依旧在弹劾我，让卫菁将我驱逐出宫。

　　卫菁的脾气开始变得暴躁，有一天在藏珍宫砸了只杯子，然后拂袖而去，再也没有回来。

　　宫里又开始举办宴会了，我跟所有的妃嫔一样，按位次坐在卫菁的身边。

　　说起来，我的等级还不够高，离他最近的还是丽妃。

　　因为丽妃是丞相之女，而我只是外面捡来的野女人，妃这个称号，是卫菁为我争取的。

　　我看着他被众女团团围绕，看着他笑意邪魅的亲亲这个，抱抱那个，我忽然觉得，我该走了，因为这才是他理所应当的生活。

　　在我没有出现之前，他应该是快乐的，自在的，至少没有那么多大臣上奏，而近来，我很少听到他的笑声了。

　　再说，秋天已至，冬天不会远了，我的劫，就在眼前。

　　他吃了丽妃送到唇边的草莓，顺衔了她的指，惹得丽妃娇笑不已。

　　我低了头，不自觉的搓弄左手断了一截的小指。

　　曾有多少的夜晚，他抚摸着这根断指，在我耳边叹息：“卿卿，当时一定很痛吧？”

　　其实当时那么惊险，是感觉不到痛的，事后痛过一段时间，在后来漫长的日子里，我只有在看到它的时候，才会想到曾经的恐怖与为时不远的天劫。

　　而现在，它居然在痛了，为什么？天劫将至？

　　我惊恐的抬头，却见宫人引着一个待斗笠的女子前来。

　　斗笠下垂着长纱，遮盖住女子的容颜及身段，可是甫一搭眼，我就觉得此人透着一股熟悉的气息。

　　听了奏报，得知此女又是某大臣献上的。

　　我不由看向那个跟我穿着一样火红衣裳的美人，她如今孤零零的坐在我们这些人的最末，美丽的眼睛不时热切的望向卫菁，脸上是无尽的哀怨。

　　我转了目光，死死盯住缓缓走来的女子。

　　她说要为王献上一舞。

　　她一开口，满座皆惊，因为那声音实在太动听了。

　　我看到卫菁欠起了身子，神色专注的看着她。

　　我不禁攥紧了拳。

　　她果真开始跳了，斗笠的轻纱扬起，露出她雪白的衣裙。

　　那衣裙似乎会变幻无数的曼妙，仿若云层重叠翻涌，让人无暇去关注她的手是如何扬起，腰是如何扭动，脚是如何若隐若现的于裙裾边缘上演惊鸿一瞥，所有人都仿佛为这支舞蹈夺了魂魄。

　　她还唱了歌。

　　曲子是什么大家没有留意，想必歌词也无人欣赏，人们只是露出陶醉的表情，倾听她的声音。

　　我好像听到有人说，如果这把嗓子给了卿卿就好了。

　　我便睇向卫菁，而他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的女子。

　　恰在此时，女子的斗笠飞起。

　　众人顿时爆出一片惊呼，而伴着斗笠飞离，女子身上的一条飘带也飞进卫菁手中。

　　卫菁只是轻轻一拽，女子便旋转着躺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瞬，我心中的熟悉终于被证实了。

　　阿娇。

　　她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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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岳王有了新宠，夜夜笙歌。

　　我彻底的失了宠。

　　一同失去的，是紫云丹，我再也没有平安渡劫的机会了。

　　因为我知道，阿娇虽算不得最美的，但却是最媚的，当初我们一群狐狸在一起修炼时，没有一只公狐狸能逃出她的掌心的。

　　这大约就是九尾狐的魅力吧，虽然她现在还不是九尾。

　　只是她来做什么？又要为了与我一争高下？还是为了……紫云丹？她，这回是要同我一起历劫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在花园小径上堵住阿娇，质问她。

　　阿娇冲我飞了个媚眼。

　　幻化成人后，她变得更媚了，也便难怪卫菁迷上了她，可是他，爱上她了吗？

　　应该不会，否则……

　　难道是阿娇爱上了他，所以没有下手？

　　可阿娇分明是更爱自己的人，又怎么会……

　　“老丁那个大嘴巴，要我如何不知道？更何况……”阿娇露出个娇羞的表情。

　　我便知发生了什么了。

　　“你这人一向是自私的，平日只知道吃独食，又收买了老丁做师傅，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得手了吗？”她骄傲的扬起下巴，指点我看卫菁在她身上留下的爱的痕迹，又冲我媚笑：“他眼中的浓紫就要消失了呢……”

　　我的断指又开始痛了。

　　这时，卫菁向这边走来。

　　阿娇忽然推了我一把，然后坐在地上。

　　“卫菁……”她开始哭。

　　“你可以叫我卫菁。”他这样对我说过。

　　“她推我。”阿娇哭得梨花带雨。

　　卫菁大步走过来，瞥了我一眼，弯腰抱起阿娇。

　　转身之际，他只丢了一句：“带珍妃回去。”

　　阿娇回头，冲我做了个鬼脸，又得意一笑。

　　我呆立在原地，看他们二人远去。

　　我不明白阿娇为什么总要针对我，其实她很聪明的，在卫菁的宫里生活了这么久，妃嫔争宠的招子我一样没学会，可阿娇只用了几日，便会了。

　　卫菁走的时候头也未回。

　　他将阿娇抱得那样紧，紧得我都觉得透不过气。

　　不过我很理解他，因为天气虽然渐渐转寒，但阿娇的身子也是极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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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到藏珍宫。

　　我准备走了。

　　我开始收拾东西，可是入手的时候方发现，这里没有一样东西是我的。

　　于是我幻化成一只飞舞在秋日里的蝴蝶，飘飘的飞出藏珍宫。

　　我转了一圈，忽然想再去看看卫菁。

　　毕竟，那是能够帮我渡劫的紫云丹的所在，而且我也想看看，卫菁到底爱上阿娇没有。

　　爱上，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表现？

　　我便鬼使神差的去了。

　　俩人正在饮酒，看起来很开心。

　　我找了个很好的角度观察卫菁。

　　他看阿娇时的表情很专注，眼底一抹浓紫静静，波澜不惊。

　　我忽的就放心了，但是不合时宜的想了想，那等专注曾经是我的。

　　阿娇喝酒的时候，恰在杯中看到我栖息在藻井上的影子，唇角一弯，娇媚的偎进卫菁怀里：“卫菁，我觉得珍妃生得很美，可是她的发心有根红发，看起来很是讨厌，你帮我把它拔下来如何？”

　　阿娇，我将你的尾巴拽掉一根如何？

　　“阿娇，你何必跟她计较，她不过是……”

　　卫菁的语气忽然阻住。

　　我很奇怪，我到底不过是……什么？

　　为了这个好奇，我决定留下。

　　不，我是为了阿娇留下的。

　　她想要得到我努力了许久的东西，还想害死我，我就要她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而且，我一想到她提起卫菁眼睛里的浓紫就生气。

　　竟然骗我！

　　我留下了，每天制造与卫菁邂逅的机会。

　　可是阿娇总在卫菁身边，而且卫菁看都懒得看我一眼。

　　不，他的眼里已经没有我了。

　　朝堂上又开始弹劾阿娇，弹劾进献阿娇的丞相，卫菁照例不语，但对阿娇宠幸愈盛。

　　我终于觉得自己失败了。

　　我退回到藏珍宫，等待天劫临近，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不回到雪山，那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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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入腊月，正是滴水成冰之时。

　　可是这年冬天，天象很不好，冬雷震震，浓云沉沉，有的地方还下起了冰雹，百姓死伤无数。

　　大臣们又开始上书，天之将乱，必有妖孽，要西岳王将阿娇交出来。

　　丞相却说，阿娇不是妖孽，珍妃才是，因为有谁寒冬腊月只穿一袭薄纱行走于飞雪之中却无丝毫冷意？

　　众臣面面相觑，最后众口一词。

　　卫菁脸色沉静，不置一言。

　　百姓也闹腾起来了，要诛妖孽，极言妹喜、妲己之祸。

　　卫菁依旧不发话，命人封了我的藏珍宫，使人传口谕，令我不得外出。

　　即便在宫内，亦能听到远处的歌舞升平，阿娇娇笑连连，妩媚的说着：“王，再喝一杯。”

　　被封宫内，也好。只不知宫门处的封条能不能挡住天光地火，不知守卫手中的利刃能不能劈开电闪雷鸣，随着乌云滚滚，我感到天劫就要来了。

　　阿娇，你可让他爱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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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最热闹的时候，大约是除夕了。

　　新旧交替之时，鞭炮震耳，烟火耀空。

　　可是我却看到，有电光撕裂了苍穹，有雷乘了飓风呼啸而来。

　　天劫来了！

　　我抱头鼠窜，心里还想着，若是不能躲过，卫菁看到藏珍宫出现一具狐狸焦黑的尸体不知是何感想。

　　也不知他何时才能发现……

　　“砰砰砰……”

　　声响乱耳。

　　“咚咚咚……”

　　魔音乱心。

　　“咣咣咣……”

　　“珍妃娘娘，不好了，丞相谋反了……”

　　谋反？谋反是什么东西？

　　“珍妃娘娘，不好了，百姓攻进王宫了……”

　　我顿住。

　　怎么，难道天劫还没有到？

　　难道这些混乱都是……

　　我就要往外冲。

　　门轰的一声巨响，卫菁出现在我面前。

　　他一身银色铁甲，上面跃动着火光，一步步逼近，仿若天神莅临。

　　银甲上已经溅了滴滴鲜血，有一点恰恰染在眉间，使得那明烈的容颜有一种妖冶的残酷。

　　他二话不说，抓了我就走。

　　我丝毫想不到自己的危险，只往他身后看。

　　“别看了，阿娇被丞相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