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情》罹渊墨

1、上

　　小镇的清晨与傍晚，总是弥漫着稀薄的雾气，其中夹杂着茉莉花的气息，甜美芬芳，令人沉醉。小镇位于国家版图的边缘，开车半小时就可以从南门走到北门，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
　　挎着篮子的少女会向步履匆匆来到镇上的旅人献上白色的茉莉花以及小镇的祝福。
　　鲜血与战火肆意纷飞的日子，已经远去。
　　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
　　那个时候的小镇夜晚，总是充斥着此起彼伏的笑闹声和彻夜不眠来回巡逻的警卫人员。军队在小镇设立的战时军校为小镇带来了大量的新鲜血液，这些年轻的学生们在学习之余，大肆的挥霍着自己的精力与体力。因为谁都说不清楚，今夜是不是最后的狂欢。
　　穆玄英坐在吧台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加满冰块的啤酒。他很少来这里，现在也只是单纯的在打发时间。或者说得更清楚点，他在等人。而他所坐的位置，几乎可以将这个本就不大的酒吧尽收眼底。
　　眼前的人群夜夜笙歌，也不过是因为战争所带来的恐怖气氛太过压抑。日复一日的宣泄压力麻痹自身，会松弛的不仅是精神，还有他们本应强健的体魄。可这群人还是对此乐此不彼。因为虽然无人提起，但大家都明白，一旦战争波及后方，他们这批特殊战斗兵种，将会是最先被召往前线的人。
　　“医疗班的女人？得了吧那群人也只剩性别还是女的一点女人味都没有！要我说，咱们那儿啊还是那个叫莫雨的小子最……”
　　穆玄英的眼神变得冰冷，他没有继续听瘫倒在沙发里的男人那不堪入耳的言论。而是转身向酒保又要了一杯加满冰块的啤酒。走到男人身前站定，手腕翻转。满满的一杯冰啤夹在着大块的冰块倾泻而下，顺着男人大开的衬衫领口一路滑下。男子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冰冷的温度似乎也让他因酒精而麻痹的大脑清醒了许多。正欲开口大骂，却猛地对上了穆玄英不含一丝温度的双眼。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他不寒而栗，下意识的将几乎脱口而出的骂语咽了回去。
　　穆玄英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却又好像是在看着一堆垃圾，他伸手拎起男子的领子，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这种人不配提到小雨的名字。给我管好你的嘴！不然就让我替你撕了它！”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大厅里，开始不断传出物体碰撞的沉闷声响及桌椅摩擦的刺耳噪音。噼里啪啦一阵响之后声音渐渐的小了下来，随后那扇看似沉重的大门被人“啪”的一声粗暴的从里面推开，因为用力过大，门狠狠地撞到了墙上又反弹了回去。
　　穆玄英无奈的看着气势汹汹向自己快步走来的莫雨，回到吧台前放下了厚厚一沓钞票。
　　老板意会的笑：“两位请随意。”老板喜欢这两位年轻人的心情可是一点都不虚假。虽然他们鲜少光顾自己的酒吧，每次来也总是要惹上纠纷给他造成些损失，但却总会留下高昂的赔偿费。而且还能为自己吸引来更多的女性顾客，算的上是难得的大生意。
　　莫雨在穆玄英神身边坐下，顺手拿过之前穆玄英喝过一半的啤酒，几口喝了个干净。然后报臂向后一靠，整个人优雅性感的像是一只行走在黑夜中的黑豹，模糊而又致命的迷人。
　　“雨哥你又和人打架了？”穆玄英语气十足的温柔，眉眼带笑，根本看不出几分钟前拎着别人领子威胁人的那股狠劲。像是现在与他说话的是一个江南水乡的柔弱女子，经不得一点惊吓，而并非是莫雨这样一个一拳能把人揍得跪在地上一刻钟起不来的正规军人。
　　“哼！”莫雨将头扭了过去，表明态度不想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好啦，既然雨哥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反正理由也就这么翻来覆去的几个。穆玄英暗暗的想着，随即又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晚了门禁怕是小月又要训人了。”
　　“走。”莫雨一向是言简意赅雷厉风行，穆玄英话语未落他已起身向门口走去。穆玄英只得一把抓起他和莫雨之前放在一旁的外套追了上去。一边走还一边不断地说着话。
　　这一切让刚才那个几乎以为穆玄英是要杀了自己的男人看呆了眼。人啊，还真是说变就变。
　　“雨哥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和人打架，万一被教官发现了也很麻烦的你怎么就不听呢偶尔也听话一次吧……”
　　“知道了。”真是越来越啰嗦了，莫雨有些嫌弃的想。明明小时候一口一个小雨哥哥只会屁颠屁颠的跟在自己身后跑，怎么长大就成了这样了呢。该不是被小月那丫头给带坏了吧？
　　“而且要是万一受伤了可怎么办？现在这种时期，就算是有小月在，也只能搞到最普通的消炎药，要是处理不好伤口发炎了，你又要多受多少罪？”
　　“……嗯。”
　　“再说了……”
　　“……”
　　穆玄英就这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路，也不嫌累。莫雨开始还会“嗯”“哦”的回应两声，后来也就懒得理他了，任他一个人在那说的开心。
　　两人沿着小镇的主干道往军校走，一路上明显感觉来往的军用卡车多了不少，地上也有个刚落下的斑斑血迹，大片大片，红的刺目。
　　穆玄英慢慢的的沉默了下来，莫雨也不开口，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伤员与血迹都在说明战况愈演愈烈，这意味着他们踏上战场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他们这种死王率极高的兵种，两人能够一起活到战争结束的概率，微乎其微。这些话莫雨从未提起过，而他亦是闭口不谈。但就算不说，这也是无法忽视的事实。
　　逃避不过是无底的深渊，而非远行的出口。
　　回到宿舍后，不出意外的又被堵在大门口的陈月一顿说教。莫雨又拿出了之前对待唠叨模式的毛毛时的态度，整个人开始神游天外。
　　陈月向二人表达了一下对他们晚归的愤怒后，难得的沉默了一下，表情也是少见的严肃：“你们接到通知了吗？”
　　穆玄英表示他们从下午训练完之后就出去了，并没有接到什么通知。
　　“战况有变，有四个系的兵种要提前毕业了，其中就包括你们。”
　　世事无常，从不由谁掌控。即使是预料之中的事，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还是充满了不真实的虚幻感。
　　短短三个星期，他们就迎来了一场仓促而简陋的毕业礼。
　　授予了这群将要踏上战场的年轻人统一的军衔后，那位性子爆裂的教官仿佛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出口的只有一声深沉的叹息。
　　“你们都还太年轻了……”
　　被这位教官狠狠教训的部位正从骨子里泛着酸痛。众人想着将要前往的地方，一时也没了平日里嬉笑的心情。
　　回到两人的宿舍里，莫雨斜倚在门框上看着穆玄英忙来忙去收拾东西的背影，手里把玩着那枚勋章。
　　“这个……就放在我这吧。”
　　“雨哥拿去就是了。”穆玄英收拾东西的动作不见丝毫停顿，其实只要莫雨喜欢，怎样都好。
　　“等咱们都从战场上退下来了，你再来我这儿拿。”穆玄英转身过去，恰好看见了莫雨唇角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升官论功，没了这个，还是个不小的麻烦吧？”
　　伸手把莫雨揽入怀中，穆玄英将头埋在莫雨的肩窝里，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嗯。”
　　他们被分到了不同的部队，每日在死亡的渡口的游走，身边却没了那个值得依靠的人。这种寂寞本身，就比任何分离都令人无奈。只是他们肩负责任，肩负国家。他们是被秘密培养的战场之王，生于战场，活于战争，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自此一别，怕是真的只有到战火平息，才能再次见面了。
　　莫雨当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虽对于人情世故并不在行。但毛毛的心思，他却总能猜个七七八八。因为无论这个少年变得多么高大英俊令人仰慕，在莫雨的心里，他仍只是那个会跟在他身后满口小雨哥哥的傻毛毛。
　　他揉了揉穆玄英的发，就像多年前那般一样，轻声在他耳边呢喃；“等着一切都结束了，哥哥就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