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痕》蠖

26、第二十五章

　　一匹远来的马，气喘吁吁，在竹楼外停下，骑马的人满脸风尘，匆匆上了竹梯。

　　“成都陷落了？”

　　俞清已记不清楚是第几次来到南中，又在这里过了多长时间。

　　对于蜀汉后来的情形，她总归是有所眼见，与当年初到东川时相比，确实不能同日而语。但是即便如此，以关山之险，重城之峻，灭国也不该如此之快。

　　“成都怎会如此快失陷？若是成都失陷，皇上为何没有到南方来？”

　　使者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巫女，这些话，也都不必说了。”

　　原来成都陷落，都快一年了。刘禅投降，只是因为春天钟邓兵变，司马昭派了大军从洛阳来平定。所以，魏军拖了很长时间，才继续南进。东南各郡坚持抵抗，魏军的南下，也是步步艰难。

　　蜀汉显贵之家，许多人死在今年春天的那场变乱中。剩下来的人，像皇帝刘禅和王室成员，已被押往北方，接下来很多大臣的家人，也都会相继被掳北上。

　　“武侯一家如何？”

　　诸葛瞻和长子尚，去年战死在绵竹。新都公主和幼子诸葛京，如果还活着，一定也在北迁之列。

　　建宁太守霍弋，探知姜维诈降失败，皇帝被送往洛阳，终于放弃了抵抗。这消息本是要通知巫师蒙浚的，但师兄不知道哪里去了。前两日有人找他，说有远客要见，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她住在师兄家里，当然要被人家当作女巫。

　　他这样一出门，或许十天半月回不来。使者一走，俞清来不及跟师兄告辞，便匆匆离开南中，回到了川北的蜀道之上。

　　俞清对这条路熟悉得很，魏军的车乘，因为押解着不少女眷，拖拖拉拉，走得很慢。俞清在剑阁，便轻易追上了他们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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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途的文告，已用了魏国的景元年号，再往前走，说是今年改元，又变成了咸熙。俞清听得人们议论，说道皇室所乘的车子，关防很紧，一路疾驰，已经过去了。剩下的这些犯人不那么重要，魏人自以为大局已定，三三两两，防备不甚严密。何况是初到蜀地，新鲜好奇，擅离职守的事情，总是不少。俞清扮作拾柴的妇人，在队伍之外周旋了几日，便认清了车乘的位置。

　　押着公主和诸葛京的，居然是一个女将，名唤林素。

　　林素？

　　俞清远远地看着，似乎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林素约莫二十八九，眉目清秀，平日不着铠甲，车乘停歇之时，喜欢独自到树林里去。凭俞清的经验，也是江湖中人，并非军班女儿。

　　俞清便跟了林素，伏在岩石后面，见她进了树林，坐在一块石头上，将剑横在双膝，样子甚是悠闲，也不带护卫。看来她在这一路上，并没遇过对手。

　　何不就在这里动手？俞清想道。然而在林里伏得久了，不免困倦起来。

　　“这剑，是你在成都得的？”听见有个男子问话。

　　“是。当时一片混乱，也不知是谁丢下了。”

　　“好否？”

　　“正是好剑。”

　　那剑清盈的风声在林间拂过，俞清立刻惊醒了。

　　延熙？

　　“这剑上还有字呢，名叫延熙。”

　　“延熙，当是诸葛思远的佩剑，可惜不是章武。”那男子答道，“也不知章武，后来弄到哪里去了。”

　　果然是延熙剑。俞清从石缝里窥看，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却是军班打扮。林素已站了起来，手里掣着延熙，淡黄的芒尾，仍然依着那穿林的斜日，溅出一线流光。

　　“据说思远的武功，并不算高强，但是绵竹一战，我国十几员将领丧生此剑之下，其锐可知。”那男子又道。

　　“是了。这一路来，也颇有刺客，被我毁在这剑之下，确是好剑，削铁如泥。”

　　林素心满意足地抚着剑上的延熙二字，又敲了敲，清锐的余音，在树林里回响着。

　　“如今剑在你手里，自己还是要爱惜才是。”

　　那男子说完，听得外面有人声，便与林素一同出去了。俞清在石头后面，咬牙切齿。

　　此剑名唤延熙，自己当年不过随口说说，结果不想到瞻当了真，依着章武的样式，请人在剑上篆了“延熙”二字。瞻战死绵竹，延熙剑不知落到了哪个魏将之手。后来，大概是因钟邓兵变，混乱之中，又转到了这家伙手里，还要被她品头论足，成何体统！

　　一时又暗暗叫苦。听方才的话，林素定是不知道这剑的秘密，随便拿去砍人，还不要毁了剑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