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痕》蠖

25、第二十四章

　　什么毕方国，羽民国，俞清一点都没有听进去。

　　她一时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渭水南岸的军帐内。

　　那时候是八月中，眼看着亮每日喝那玄铁精所泡的茶，俞清也想找些话来说。

　　“金风玉露没有解药，所以……”

　　亮哈哈大笑：

　　“我告诉你解药是什么：孔雀胆。”

　　呵呵，峨嵋山的左慈道长，岂会不知道解药是什么？他只是想收均为徒罢了。不知均的素云功，现在练成了没有？

　　“真的？”俞清是不信的。

　　“孔雀胆毕竟是剧毒的东西，即使能解这金风玉露之毒，怕也送了半条命。”

　　“毒药么，以毒攻毒，也是常有的事。”

　　“那也简单，孔雀胆之类，府上想必也不缺，为何不解了这毒呢？”

　　亮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我说的，不是江湖上下毒的孔雀胆，而是孔雀的胆汁。”

　　“真的吗？”俞清眼里已有了几分光彩。

　　“肝胆乃解毒之物。孔雀爱吃金风玉露的花和果子，却不受其害，它的胆汁，自然有这个作用。”

　　俞清把手一拍：

　　“那简单，丞相现在飞檄传书，命南蛮送些孔雀胆来，不就好了。”

　　“哈哈哈。”

　　亮笑得全身发颤，接着又喘了起来，俞清急忙去扶他。

　　“南蛮我又不是没去过！”

　　他确实去过，而且走到了很深的，几乎从来没有汉人到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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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南征，打仗其实不过两个月。然后他便驻在那里，缔结盟约，重设郡县，任命官员，统一钱币，开放关隘；又推广种植稻谷茶树，传授养蚕织锦，开采矿产，教习冶炼……却整整花了半年时间。那期间，他不顾毒水烟瘴，走遍了大半个南中，访乡入寨，已对此间的地势民情了如指掌，顺便还给几个边远的部落修订系谱，命名姓氏，并将他们迁出高山，来到平原地区，过上了定居耕作的生活。

　　到秋凉的时候，蜀军班师，回到石鼓渡口。

　　泸水一带地势高，夏天也没有暑热，过了这泸水，就算是北地了。

　　所有的军士，都以回蜀地为庆，期望离开这烟瘴毒水的南方，早日与家人团聚。所以，亮不能说出来，其实他喜欢那里。不知怎地，他就是喜欢没有雪花的冬天；那些不知名的披散着巨大羽叶的树木；如金风玉露之类的藤蔓，满山满谷里迁延游绕；还有，他爱看那种叫作孔雀的鸟儿，拖着长长的尾羽从竹林里飞过…………也许还有，当然，他也没有亲眼看到，遥远南方的大海。据说，那广阔的海水是纯净的蔚蓝，在热烈的阳光之下清澈见底，不像北方的海，是黄色和浑浊的，泥沙里充满了争战与杀伐的气味，即使同样广阔无边，吞吐星汉，却多少让人有些心悸。

　　在泸水渡口，军士们分批上船的时候，亮站在石鼓旁边，回身向南，望了很长的时间吧。

　　俞清，当然不知道亮是否喜欢南方，但她现在知道，原来亮，真的是不愿意解去身上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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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那一日接下去的对话，她干脆已是忽略的了。

　　“容公子要出家，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不让他走，又能如何？”

　　亮扬了扬眉：“他啊，恐怕是整个蜀中，我唯一没法应付的人喽。”

　　“嗤。”俞清翻了个白眼，从唇齿间细细吹出一口气。

　　“你是嵋山之女，我也不必隐瞒了。其实，三弟有修道之志久矣，而且资质极佳，当年在隆中，水镜先生就说过他是金仙之相。但是若不那样，怎能说得服满朝文武？”

　　亮黯黯地说下去：

　　“是我不好，不该逼他娶亲，又逼他出来做官。到了最后，还是……”

　　“你是说，那只是一场戏而已？”俞清锁了下眉头。

　　“是的，只是一场戏，不过，事前并没有排演过。”

　　亮抬眼看了看前方，又瞅了下俞清：

　　“这天地间众生，哪个不是在戏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