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痕》蠖

23、第二十二章

　　第二日，俞清起得晚了。匆匆洗漱，这地方的水，实在是冷的很。

　　今日的声音，却是从寨子外面传来。俞清循声找去，见今日的祭祀，原来是在泸水边的石鼓之上。

　　有人拿了石槌，敲那石鼓，发声清越，传得甚远。众觋又是穿了花花绿绿的衣服，戴了面具，认不出是谁。嘴里念念有词，听那话的大意，是祈求河神，明年风调雨顺，茶谷丰登。

　　后面许多从人，捧着香线，祭物。待觋祷毕，便走到河边，依次将物品抛入水中。最后，有四个人合力抬了一个彩漆的大盘，把堆得高高的馒头，往河里倾倒。

　　馒头的香味飘出好远，俞清这才想起，还没有吃早饭呢。再看那装馒头的大盘，无论如何，还是显得太大了些。那几个人放下盘子，都忙着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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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都散了，俞清便趁这空隙，爬到了石鼓旁边。

　　走到近旁，看见那石鼓不算很大，仿铜鼓的样子，乃是用整块的白石琢成。鼓面亦刻了日纹，只是不像铜鼓面上立着金蟾。从这里极目望去，泸水江面辽阔，两边江岸，却也都是岩石，甚是险峻。远处隐隐可见雪山的尖顶，直刺青天，皑皑白雪，长年不消。太阳升起，照得对岸的山峦树木，光影分明。

　　“好一个峨嵋紫宸剑。而且这把章武，居然在师妹手里。”

　　“呵呵，大师兄，我还真没想到，你干的是这一行。”

　　身后有人说话，俞清双手抱在身前，头也不回地答道。

　　“你这张嘴，可真是不饶人。但也算你来的好，若在三十年前，这祭河用的，都是外人的人头。”

　　此事俞清知得，早上看见的馒头彩盘，以前装的必是人头。自亮南征之后，教南人用馒头代替人头，才止了这项陋习。否则，这泸水渡口，空有丽水金沙，却一直是南北禁地。此时蒙浚转到了她跟前，见他已卸下面具和法衣，也不曾带刀。其实他不过四十出头，身量不甚高，望去眉目却见得深沉。看来父亲收他为徒，最多只教了些开手功夫，他的身法刀术，都是蒲元的传授。

　　“师父可还好？”

　　他随手拂了拂石鼓上的灰尘。不过石鼓很干净，祭祀之前，早有人擦拭过。

　　“好。上一次见面的时候，玄元师父，也还好。”

　　“你见过蒲师父？”蒙浚有点惊讶，笑了笑。

　　“他非要跟我比剑，没有比成。谁知道昨晚，却跟你比了一场，终于见识到浮云刀的厉害。”

　　“是么？他那性子，一点没变。”蒙浚笑道，“那把刀，是他赠给我的。”

　　“那刀，用的是哪里的水呢？”

　　“原来师父爱水，江湖上都人尽皆知了。”蒙浚笑笑，指了指脚下道：“就是这里。江湖上都知道他喜欢锦江之水，不过到了南中之后又说，昆山怀璧，丽水生金，这泸水比起锦江更胜一筹。但可惜，后来在汉中铸刀，却不能用上。”

　　若取泸水到汉中铸剑，路途遥远，行走不便，不得已只能取锦水，犹然出了意外，被掺上涪水，结果惹出好一场风波。此事，俞清也曾听闻。那蒲元的识水功夫，委实不是虚传。

　　“他也到过南中？”

　　“不错。我原在蜀地多年，直到丞相南征之时，才跟着师父，随军到此，逢见父亲，于是告辞回乡。丞相班师之前，师父专门在此，打了一把宝刀赠我，只可惜那铸剑的法子，我却不曾学到。”

　　“原来如此。那末师兄回来之后，便做了觋？”

　　“我蒙家世代为巫觋，在南中已经很多年，不仅各部酋长，连庲降都督，都要让我们三分。那时我父亲蒙齐，便是南王孟获身边的大觋。丞相七擒七纵，花在父亲身上的功夫，也算不少。如今既没有了南王，我也不去做什么大觋，只是往来南中，做这些祭祀的事情罢了。”

　　师兄倒还真是大言不惭，俞清心里想道，便转了个话题。

　　“据说丞相班师的时候，在这里站了很久？”俞清想起了前日船夫说的话。

　　“是的。那时我父亲，跟孟获他们一起，也站在此处。后来他说，丞相转身回顾的时候，还很有些悲凉的神情。”

　　“难道他们不曾问他？”

　　“问了。他说是想起了战死在南方的将士。父亲不太相信，对我说，那种眼神，是要背井离乡，出门走远路的人，才经常有的。”

　　“笑话，丞相怎么可能是你们南方的人？”

　　“我也说呢。大概父亲自己也觉得荒谬，再没跟别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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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祭之后，几个巫觋各自回乡。那寨子赠了俞清一匹当地的小马，虽然矮小，却极能走山路。俞清推辞不过，只得受了，然后跟着蒙浚，一路向南。

　　“已经到这里了，如今师妹要往哪里去？”

　　蒙浚附在俞清耳边，低低道：

　　“有章武在身，南方七郡，八番九十三甸，通行无阻。”

　　俞清撇了撇嘴：“我本是来找你的，你让我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