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痕》蠖

2、第一章

　　清秋时节，渭水边的树林里来了一个笔直的身影。

　　谁看见了这样的姿势都要发愣。她像个木偶，一步紧一步往前走。身边的树木，都被刮的嗤嗤直响，却不伸出手去拨。至于衣服，早就破的不象样子，一条条的散了开来。

　　她背着一个小包袱，二十上下。没人见过她，没人知道她为什么到这里来。她似乎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散散漫漫地，就来了。

　　这种战乱的地方，本不是一个女人该来的。

　　渭水南北对峙的两军大营，在她眼里视若无物。但她还是绕过军营，到树林里找了个破茅屋，住了下来。

　　这里离最近的村子也有好几里，但还是常常碰到砍柴的人，此外是定时有兵巡逻，她也不在乎。唯一令她感兴趣的，是那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

　　他出现的时候，不是傍晚，就是夜里，隔三差五，没有固定的日子。

　　这人是书生打扮，不算出众，但又不像是普通人。不过，他从来只是一个人，慢慢地沿着河岸走着。直到晚霞沉到了水里，或是夜鸟惊飞，远处传来营里的更鼓，一下一下，丝毫不乱。

　　她常伏在树林里细细看他。她总觉得，在他的从容闲散之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又是一个傍晚，她正在小屋里闲坐，他又来了。

　　她突然觉得心口剧烈地跳了起来，怎么也控制不住，便仔细望去。

　　对方带着一把剑，以前从来是没有的——她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跳了出来，挡在路中间。手在腰间一弹，一道寒光向对方刺去。

　　那人显然愣了一下，随手剑也出鞘。没过两招她就退了几步，那人剑法之怪异，她从未见过。

　　这不知是什么剑法，碎云乱水，迭出偏锋，看起来不算凶狠，一交手，便知招招都是要害。可惜，虽然凌厉，却是内力已竭。别人看不出来，但她知道。

　　她暗暗叹息，运起内力，把剑刃一收，反手向对方削去。那人收之不及，两剑撞在一起，都弹开了。

　　她这一招，本是想削断对方的剑，竟没有削断。

　　而且因为这一下，她招数大乱。

　　没等她反应过来，腕上已挨了一点，手里的剑“啪”的一声，落到地上。她本能地退开一尺，等着那柄利刃向某个要害捅过来，心里暗暗叫苦。如此锋利的剑，她也从未见过。

　　——谁知道这文弱书生，竟是一位绝顶高手。而且这种剑法，她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

　　是他让着她，否则她是拆不上十招的。

　　她甩甩头，想清醒一下——那“内力已竭”，不会错的。她相信自己的经验。

　　心里陡然一痛。她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剑却没有刺过来，他站在那里，等她回过神，尴尬不堪地捡起剑，他还在看着地上。

　　“你是欧清？”那人抬起头来，双眉轻轻一蹙，却立即松开。

　　“不不，我随母姓，俞清。”她忙不迭地回答说。

　　“哦，俞姑娘。”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种地方，也值得你住下么？”

　　“这……”她无话可说。

　　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一个两军交战之处。

　　“姑娘是大侠，看我的剑法如何？”

　　“剑法绝佳。我以为这么多年来，都要忘了。”她说的是真话，只是略去了“内力不继”四个字。

　　“这些年来，不知道多少人想取我的头。”他说着，若无其事。

　　没有人得手过。他们当他是谁？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顿时两人都紧张起来。

　　“我先回去，明天你还会来不？”

　　“当然来。”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我可不会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