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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恸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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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彻
“轻微脑震荡,已经给他办了入院手续。”我冷冷的回答道。
“他,现在醒着吗?我能上来看看他吗?我就在楼下。”电话那头仓兰的声音低低的,平时说起话来都是神气活现的,这还是第一次听他用这样怯懦的语气说话。
“他睡着了。脑震荡不能受刺激,你让他静会儿吧。Jam正看着他呢!我有话跟你说。你在哪里?”
约仓兰在医院对面的茶坊见面。都快凌晨两点了,医院附近也就这家店还在营业了。
店里灯光昏暗,没有什么顾客,就看到仓兰一个人孤零零地,缩在角落里,抽着烟一脸疲态,失神地望着窗外,以至于我走到跟前他都没注意。
“来了一会儿啦?”算是寒暄吧。
他像是回了魂一样,抬起头应了一声。
“他现在……还好吗?”
这话电话里不是都已经问过了吗?
“从楼梯上这么摔下去,你说呢?摔个不巧是要出人命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一向能说会道的仓兰,现在三个字都说得吞吞吐吐。
“你们这次怎么搞成这样,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但求你看在乐队的份上,放过海潮好吗?你姑娘玩腻味了,所以猎奇心理作祟想找点刺激的,但你也别抓个自己乐队的人就玩上瘾了好吗?”如今对于当时自己迫于时间紧迫,没弄清仓兰底细,就把他给拉进队里,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要现在还没和DMG签那一纸合约的话,我估计会立马劝仓兰走人吧。
听了我这番话仓兰突然抬起头,很认真地注视着我一字字道:“我绝没有玩弄他的意思,我对海潮是真心的,这跟他是男是女没关系!”他心浮气躁地对着自己地头发乱抓一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像是在苦笑,在自嘲,“我真得不懂表达什么感情。但我说的是真的,你知道吗?”
说完这些话,他又低下头:“这次是我犯混,看他好像在刻意回避我,我实在受不了,但我真的,真的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
公子哥式的玩世不恭和淡定是荡然无存,我多少也能体会出些许他对海潮的感情。
在我看来简直是无稽之谈的情感,这一刻,至少在这一刻,让我有那么点为之所动。所谓彼此间的割舍不下,他们两个都有吧。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又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不想再多加责备。
突然想起演出前,海潮去见的那个女人。
“你说海潮避开你,你还是先想想,在你交往的那堆女人里面有没有个开宾利跑车的富婆吧!她来找过海潮。”
仓兰一脸惊愕:“你是说开宾利跑车的?”
呵,还真是他的姘头之一?这都是些个什么啊?狗血的跟肥皂剧似的。
而我又是在干什么?是在试图解除“两个相爱的人”之间误会吗?我脑子也坏了吧!就不能当做是海潮听从了我的劝告,回心转意了吗?我真的快被他们给逼疯了!
正想着是不是该让仓兰去看看海潮,Jam却打来了电话,说自己不小心睡着了一会儿,醒过来就发觉海潮不见了。
我边拨打海潮的行动电话,边没好气地冲仓兰说:“海潮这傻瓜该不会是去找你了吧!”
一听说海潮不见了,仓兰就站起身,像个没头苍蝇似地往店门外跑,我也跟着往外走,耳边的行动电话,已经因为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了。
“还不接我电话。你快打个给他,兴许他会接的。”
两个人在医院门前的这条路上来回跑了一圈,早已寻不到海潮的踪迹。凌晨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只有偶尔的一辆亮着顶灯的出租车驶过。
昏暗的街灯下,仓兰疲惫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担忧。
一条短信进来了。
“阿彻,我有些重要的事要办。我身体没事,用不着住院的,你放心。”
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现在天都没亮,你能有什么重要事?你这样,我能放心吗?
把短信递给仓兰看:“我看说不定就是去找你的,你回家等他吧。”
仓兰说可能知道他会去哪里。于是分头去找,我还真希望这回他们能心有灵犀。
回到家,把车停在海潮门口,果然他也没有回去。到家洗了个澡,然后就坐在车里等他。再打去海潮的行动电话,已经关机了。
又想到他的另一个朋友卿秋,于是打电话去问,可天都没亮,谁会理我啊?况且,这个人的话,估计白天也不一定会接我的电话吧。于是又去联系了仓兰,他也没有任何进展。
太过疲劳,实在挨不住,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睡着了,再被手机铃给吵醒已经是上午十点的事情了。
studio的Well说《blurry blue》的所有demo都被人给清光了。
Kylin这个卑鄙小人!想都不用想一定是他干的。
赶到公司,想调取studio的数据日志和摄像头影像,却苦于没有权限,只得去求助宋先生,宋先生一听勃然大怒,叫来了Elwin对质。可最后确认影像资料的时候我们傻眼了,竟然是海潮,在凌晨时分来到公司,拷走了备份,删除了数据!
海潮所说的“重要的事”指的就是这个?混蛋!他到底要干什么!
海潮就这么一时间人间蒸发了,一直到这之后的第二天才有了消息。凌晨,突然接到了卿秋的电话。竟然真的是和他在一起!
说是现在海潮人在医院,看来脑震荡果然不是说没事就能没事的。但庆幸人总算是找到了。
忧心忡忡地赶到医院,看到坐在病房门口的卿秋弓着背抱着头,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跟卿秋打了声招呼,他抬起头,脸上还挂了彩。莫不是两个人有什么谈不拢大打出手,把海潮给打伤了,才进得医院吧。
“他伤得不轻,脑震荡,左手肌腱伤,还有些外伤和软组织挫伤。但不会有什么危险。”卿秋把个装着CT片的口袋交到我手里,“他现在睡着了,你进去看看他吧。”
“怎么会搞成这样!”
卿秋一脸的愧疚和自责,说出来的话却带着胁迫的意味:“……只求你不要先报警,Kylin会对海潮不利。”
心里“咯噔”一下,原来海潮是落在了Kylin手里,所以才被逼着去公司把那首歌给删了的吧。心里一阵激愤:“哼!你这算威胁我咯?”
“求你了!你为海潮想想,信我一次。”
“信你?”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卿秋亦非善类,搞不好就是他拿友情什么的诱海潮就范也说不定。但想想也不能轻举妄动,万一真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里对海潮不利……还是先关心下海潮到底伤得怎么样了吧。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海潮的那一霎那,我的心还是揪到了一起。
一定是被他们打成这样的。额头包着纱布,右眼淤青,颧骨眼角嘴角也满是擦伤,整个半张脸肿胀的嘴都有点合不拢,口鼻处还有些没有处理干净已经干涸的血迹……简直都快认不出这张脸了。
左手包着厚厚的纱布,而点滴连着他的右手,
不忍心看他这副可怜的样子。别过头,却看到,丢在矮柜边的背包和衣物,白色的T恤上血迹斑驳,衣服也被撕烂,背包的背带也被扯断了。那首歌都帮你们删掉了,何必还把人搞成这样?
矮柜上还有个自封袋,袋子里,是手表,和两块带着血迹的碎玻璃。伸手拿起来一看原来是那个他一直捏在手里的蓝色钥匙扣,已经碎成两瓣,但钥匙却不知去向。
看着那些血迹,触目惊心,心里一阵阵的痛。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坐在椅子上看着片体鳞伤的海潮,心疼到想哭的程度。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身心俱疲,不知不觉间我睡着了。
睡梦中,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触碰了一下我的手背,我一下子惊醒过来,看到是海潮伸过来的手。天已经大亮,天光照在海潮那张有些让我惨不忍睹的脸上,他的右眼肿胀得连张都张不开,看到我还扯了扯嘴角,好像是要对我笑。
“有什么不舒服吗?要叫医生来吗?”
他微微地摇了摇头,费力地抬起身子,想坐起来,我赶紧扶住他,把枕头垫在他的身后,就这么几个动作就痛得他倒抽凉气。
我迫切想要知道他到底怎样,但又不想逼他说话,就这么看着他,沉默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接着的那声叹息都在发颤,像啜泣似地,好像吐出的是他最后一口生气,而此刻他看着我的目光已完全失去了神采。
“阿彻,对不起……我要,退出promised land。”声音微弱沙哑到听不真切。
“你说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退出……”
“你开玩笑吧?你被他们打了,就怕成这个样子?怕得连乐队都不敢做了?你也太窝囊了吧?!”我义愤填膺,心想海潮这家伙果然是被卿秋吃的死死的。
海潮,一言不发,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怕他们做什么!?他们这样伤人是犯法的!我们可以报警!”
“不要!求求你,不要报警!”我根本都还没有拿出手机,他就失去理智地扑过来阻止我,似乎牵动了伤处,痛得歪倒在床上。我连忙上去扶他躺好。
他死死地抓着我的手不放,嘴里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总之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不能连累乐队……”
有太多的疑问,但是不敢再轻易启齿,怕再刺激到海潮。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我不报警,你放心,你睡一会儿!”
已经可以肯定海潮是真的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们的手里。海潮这边是问不出来了,伤得这么重,情绪又不稳定。要怎么办才好啊?
现在能做的就只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守着他,没多久他就又昏睡过去。
一看时间都已经快十点了,得打个电话去公司。刚跑到走廊,电话就自己响了。
“阿彻,你怎么还没到公司啊?出事了!”电话那头是阿贤焦急的声音
“是海潮的事情吗?我现在正在医院,他被人打伤了?”
“人找到了?他怎么样啊?总之你快回公司,仓兰把Kylin给打了,两个人都被带去了警察局。反正事情复杂的要命,公司现在一团糟,没你不行,快点过来,我让工作人员过去看着海潮,你给快点回来!”
仓兰把Kylin给打了?是知道海潮吃了亏,寻仇去了?怎么搞成这样?
隔着病房门的玻璃忘了眼昏睡中的海潮,就急匆匆驱车赶回了公司。
回到公司,跟我打招呼的stuff们,眼神都怪怪的。
走到休息室,只有阿贤坐在沙发上抽烟。
“你先看看这个。一早Kylin拿过来的,让大家都看了。说是也给了宋先生一份。他撂下话来,如果我们报警的话,他就把编辑好的片子还有照片送去各家报社和电视台。还说即使我们报警也没人敢动他。”阿贤把一张盘片塞进了影碟机,然后踱出房间把门关上了。
手脚冰凉,头皮发麻,心跳几乎逼到嗓子眼,因为我基本已经猜到会是什么样的画面。
“摄像机给我准备好了吗?脱他衣服!”Kylin的声音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从扬声器里响起,没有做过任何处理,他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害怕!
两个人拽着海潮的头发,把他按倒在地,海潮挣扎着,怒喝着。拽着海潮头发的那人,一拳挥在海潮脸上,海潮捂住口鼻,鲜血从指缝里渗出来。
镜头的角落里,从海潮的背包里抖落了一堆歌谱和钥匙手机什么的物件,Kylin蹲在地上翻找着:“《Blurry Blue》的备份呢?藏到哪里去了?”
……
不是Kylin逼海潮删得拷贝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
海潮被扒光了衣服,蜷缩在那里,不敢动弹。
Kylin走过来跨在海潮身上,对着海潮就是一巴掌:“备份呢?”
“不说是吧?摄像机呢?过来给个特写,让大家都看看你有什么资本勾引那老头子。”
Kylin把海潮翻转身,摄像机就开始给特写,连那些最私密的地方都不放过。
海潮突然挣脱了几个人的压制,摄像机一阵摇晃,什么也看不清。
片刻的混乱后,镜头里出现的是Kylin一张带血的愤怒狰狞的脸:“身手不错啊?又被你暗算了。”
走到已经被压制住的海潮身边,抓着头发把他提了起来,向墙壁重重地撞去。海潮倒在地上,似乎看到了什么挣扎着慢慢向那堆曲谱爬起。
Kylin跨前两步,捡起了曲谱,撕得粉碎。而海潮却抓住了落在边上的钥匙扣。
“抓着的是什么?交出来?”
……
直到手被Kylin踩到稀烂,海潮都没有放手。
当Kylin掰开海潮已经使不上力的手,抢走那把被当做是开启某个存放备份的地方的钥匙的时候,那两块蓝色的碎片似乎已经被嵌在那血肉模糊的手里了,然后手又颤抖着慢慢合上。
我不忍再去看那屏幕中上演的残忍的一幕幕,即使我知道海潮至少现在还算安好。可是我无法回避,我必须去确认海潮到底经历了什么,去判断接下来我们该怎样去应对。
摄影棚里的那种大灯被架了起来,镜头中出现了一个拿着专业照相机的摄影师。海潮被拖过去,按倒在地,摆出奇怪的姿势,那个摄影师从各种角度拍摄着照片。Kylin抽着烟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动手动脚,动作下作无耻到令人作呕。并不时抓着海潮的头发,强迫他面对镜头,只要海潮用手阻挡,就拳脚相加。
渐渐地海潮不再挣扎了垂下头不动了。几个抓着他的人松开了他,他就这么缩在那里没了动静。
可都已经这样了Kylin还是不肯放过海潮。我咬着自己的拳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喂,别装死!”Kylin站起身,猛踢海潮头部,海潮整个身体抽搐起来。
“麒麟,够了够了,你别真搞出人命,哥几个都吃不了兜着走。”连他的几个同伙都冲了上来阻止他了,可他还是不愿就此罢休。
“你们都是些个没用的东西,怕什么!老子还要上他呢!摄像机给我端好了!”
我再也没有办法保持理智地看下去,因为我知道自己根本已经没有办法再判定自己下一刻该怎样行动,我冲上去抓起信号线,将整个影碟机甩了出去,屏幕一片雪花。我掩面痛哭,这是我高中挚友过世后,第一次这样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