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类感情》蓝羽碧泉

25、空虚

　　忙忙碌碌中，眼看着春节就要来了。2000年，跨世纪，竟然就这么过去了，胡海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们整天忙着演出，通告，创作，竟连回顾一下上个世纪，展望一下新世纪的时间都没能空出来？这日子过得未免也太充实了一点。他们还不过是一个刚发了一张专辑的新人组合，走在马路上绝对没什么人能认出来，但就算是这样，各种各样的采访应酬已经让胡海泉有些招架不住了。
　　倒不是胡海泉有什么抱怨，他只是有些不适应，不适应面对镜头，不适应回答问题，不适应被人八卦，不适应马不停蹄。直到现在春节前夕，才好不容易能空下来。这个他跟袁涛可是有过约法三章的，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过年他是必定要回家的，而袁涛在确定今年羽·泉肯定上不了春晚的前提下，才大致上答应了。
　　事实上也休息不了几天，明天就大年三十了，初三又得回来工作。“但好歹也算是过了一个年不是？”胡海泉安慰着自己。
　　胡海泉抱着靠垫躺在沙发上，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想让自己先静下来，让大脑先空下来。好好享受一下这种久违了的安静。事实上，他在这间屋子里的时间很少，这里说是家，更像是个旅馆，到了就睡，起了就走，相比之下，工作室倒更像是家，在那里过夜的次数和这里不相上下。这里除了袁涛之外，再没来过别人。陈羽凡除了那次帮忙搬家以后也再没来过这里。
　　让胡海泉奇怪的是，自从陈羽凡第二十六次的“同住请求”被自己以“就是不喜欢”为理由驳回后，他就真的再没提起过这件事。要按以往陈羽凡的习惯，自己搬新家，他怎么着也不会就这么安安分分的。胡海泉带着疑惑，竟然就这样在沙发上睡去。
　　而另一边，也是好不容易静下来的陈羽凡则是去了五月花。本来累了这么多天，应该好好休息的，但他怎么也不想让自己静下来。他有些想不通，不用给胡海泉买早饭，不用叫胡海泉起床，不用跟胡海泉一起坐车，不用给胡海泉买宵夜，不用在胡海泉家的沙发上过夜，这时间怎么就一下子多出来这么多？他想不明白，他们成了组合，他们上台表演，他们接受采访，他们继续创作，他们仍然在一起，可为什么剩下的那些时间里让他觉得那么孤独？就像现在，他一个人在五月花的角落里喝着酒，而胡海泉回了那个离他很远的“家”。
　　“其实今天晚上可以去找他的吧，他明天的车，就当是送行饯别也好啊，顺便到四哥那儿带个宵夜，他一准得乐开花儿。”陈羽凡这么想着的时候，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胡海泉那张贪嘴的脸，嘴角也不自觉翘了起来。可他并没有动，甚至没有停止喝酒的动作。他知道自己有些不对劲，明明整天腻在一起，明明已经那么亲密，他却还嫌不够，他总觉得他和胡海泉，他们两个，不应该仅仅只是这样，只是伙伴？只是朋友？这些从最初就被他否定的关系又一次讨人厌地跳出来，明明决定“就拿他当胡海泉就好”的，可应该怎么对“胡海泉”呢？答案他没有找到，也不知道应该在谁那里找。
　　韩筱关注一个人躲在角落喝酒的陈羽凡有一段时间了，其实从陈羽凡一个人进五月花开始，韩筱就注意他了。他一个人来，又不找乐队那几个小子，那就一定是有心事了，以韩筱的经验推断，这心事八成与胡海泉有关。说来也奇怪，明明是胡海泉先来的五月花，可她和陈羽凡相处的时间却反而更多，聊得东西也更亲密，这两个小子果然很不一样啊！此时看那小子一副怅然若失的无助样，她还是忍不住过去了。
　　“你这是又怎么了？”韩筱也不废话，坐下一边倒酒，一边直奔主题。
　　陈羽凡也没惊没讶，“就是有点空。”
　　这倒是把韩筱惊着了，“你们虽然谈不上大红大紫，但好歹也算出名了，你说有点空？”
　　陈羽凡叹了口气，拿手拍着心口，“这里空。”
　　韩筱特别嫌弃地瞟了他一眼，“没事儿装什么文艺青年啊！还忧郁起来了。”
　　“大炮搬家了。”没等韩筱话音落下，这句话就冲了出来，像是陈羽凡等了很久，憋了很久。
　　胡海泉搬家的事大家都知道，只是最近这哥儿俩实在太忙，大家也没好去打搅，但是陈羽凡居然是因为这个而感到“心空了”？韩筱先是愣了一会儿，而后眼神暗了一下。
　　“感觉好像一下子除了工作，什么都没意思了。”陈羽凡连声音都有气无力的。
　　这个弟弟啊，又钻牛角尖了，韩筱叹了口气，无奈道：“那音乐还有意思吗？”
　　“有啊。”陈羽凡感到莫名其妙。
　　“创作还有意思吗？”韩筱耐心地问着。
　　“有啊。”陈羽凡回答得干脆。
　　“演出还有意思吗？”韩筱继续问。
　　“还是有意思的。”陈羽凡想了一下回答。
　　“调动观众的热情有意思吗？”韩筱笑着问。
　　“嗯，蛮有意思的。”陈羽凡也笑了。
　　“这些都只是工作？”韩筱最后问道。
　　陈羽凡愣了，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的确是工作，但只是工作吗？他知道答案，却忽略了它，他仿佛钻进了一个死胡同。
　　韩筱却是一副过来人模样，坦然地喝着酒：“我看你就是闲的，工作这么忙，还觉得‘空’，那就是空虚！”
　　“空虚”这个词，自从胡海泉出现之后就已经离陈羽凡很遥远了，他每天有很多事可以做，有很多问题可以想，有人可以记挂，他的时间被塞得满满地。而现在，这多出来的时间，这多出来的距离，竟然是让他觉得“空虚”了吗？陈羽凡觉得不可思议，胡海泉竟然成了他的寄托，感情上的“寄托”？
　　“你有多久没谈恋爱了？”韩筱的问题出现的很是时候，没能让陈羽凡继续不可思议下去。他本能地脱口而出：“我都跟音乐恋爱好多年了！”
　　“费什么话！”韩筱回得干脆，倒是真让陈羽凡好好想了想，难道真的是因为感情空窗太久，所以寄托到大炮身上了？这个想法让他惊恐，但同时也庆幸发现得还算及时。总算弄明白了的陈羽凡，终是露出了笑脸，有原因的困扰总是可以解决的，最怕就是那些毫无来由的烦扰，只能任其纠缠，无从解开。
　　陈羽凡跟韩筱碰了一杯，特别真诚地感谢她：“姐，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想通了的陈羽凡笑得坦然。

　　大年三十的火车站，依然保持着春运期间该有的霸气。陈羽凡第二次送胡海泉回家，不像第一次那样无措，那样心疼，但同样不舍，拎着行李的两只手怎么也不想把东西交出去，想让他留下的话依然盘桓在嘴边。
　　陈羽凡放下行李还是用力地抱住了胡海泉，“炮炮，过年别吃太多啊。”胡海泉笑了，却没有回答。
　　“代我跟咱爸咱妈问好啊。”
　　胡海泉点点头。
　　“还有姐姐，也别忘了。”
　　“知道了。”胡海泉有些无奈的笑着回答。
　　“对了，我都没见过小治先，回来好歹拿张照片我瞧瞧啊。”
　　“嗯。”胡海泉轻轻地回答。
　　陈羽凡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把头埋进了胡海泉的颈窝。
　　胡海泉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拉开两人的距离，“不就是回家过个年嘛，大后天就回来了，别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然后利索地拎起行李朝检票台走去，“走了。”两个字说得很潇洒。
　　陈羽凡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空了一块的感觉随着他的离开也越来越强烈。他在原地站了很久，脑子里乱七八糟闪过很多念头，最终只是抓了把头发，转身离开，嘴里嘀咕着：“真的该找个女朋友了？”

　　千禧年，摆脱了终结的恐惧，越发充满希望，除夕夜，放下一整年的疲惫，越发显得温馨，连飘着的冰冷的雪花都那么可爱。
　　小治先穿着大红色的棉袄，裹得圆滚滚的，像是一个小火球，小手拉着胡海泉的手，晃晃悠悠地去抓那些东飘西荡的雪花，抓到了就咯咯直笑，打开手掌看到早已化成水的雪花，还以为不见了，就拿惊奇的眼神看胡海泉，嘴里喊着：“舅......舅......抓花花......”要舅舅帮着一起抓。
　　胡海泉一把抱起小火球，替他掸掸身上的雪，捏着他的小脸说：“不用舅舅帮忙，你已经抓到了，只是没发现而已。”小治先一脸似懂非懂，却还是任他抱进了屋。今年姐姐一家也回这儿过除夕，家里一下子热闹了许多，三代同堂，也着实让胡爸胡妈好好地享受了一回天伦之乐。
　　屋子里早已飘满饭菜香，只是大家放着一桌好菜不管，而是围着电话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得正欢。胡爸见胡海泉进来，忙招呼他过去，“快过来，羽凡打电话过来了。”
　　胡海泉过去对着电话机随口来了一句：“今年打得早了嘛。”
　　结果那边回答的却是陈妈那爽朗的声音：“泉儿啊，这不是阿姨想你了么。”
　　胡海泉听到声音结结实实地被惊了一下，两家人显然聊了有一会儿了，胡海泉没好气地瞪了胡海英一眼，很是怪姐姐怎么不早提醒，对方却只是捂着嘴直笑。
　　“阿姨，新年好。”胡海泉立刻换上甜甜的声音，乖乖地和长辈们拜年，即使因为工作的关系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和他们见面了，也挡不住这相互之间的亲近。
　　当然，这拜年电话的主角永远不会是两个小伙子，胡妈陈妈聊着家常，又加入了新妈妈胡海英讨教育儿经，胡爸和陈爸似乎也找到了什么话题，在妇女同志们之后也进行了一番彻谈，连小治先也要依依呀呀地搭上几句。等两边家长讲痛快了，才最终把时间留给年轻人。
　　分别不到十二小时的两个人，各自握着电话筒，竟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还不到七点呢。”
　　“还没吃饭吧？”
　　一开口却是同时的，两人都是哼笑出声。
　　“就是要早点啊，趁着你还没开吃，多聊一会儿也不会遭你嫌弃不是。”陈羽凡说起来还有些得意。
　　胡海泉倒是认真想了想后赞同地点了点头，又觉得有点好笑：“你是准备了什么长篇大论，需要特别留出时间的？”
　　“嗯，要聊得多了。”陈羽凡也是很认真地一一列举起来：“今天的火车挤不挤呀？”
　　“晚上有没有陪小治先玩儿呀？”
　　“咱爸说你胖了，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呀？”
　　“姐姐说给我准备礼物了，是什么呀？”
　　“咱妈给你准备什么好吃的了？”
　　“你还真是......”胡海泉有些不知要从何说起。
　　“春运火车你有见过不挤的么！”
　　“咱家治先刚刚不是跟你打招呼了，让你准备见面礼呢！”
　　“我胖了这事儿，估计老袁比我爸还关心，你应该让他来感谢你！”
　　“咱妈一桌好菜就等着我放下话筒飞奔过去了，要不咱就聊到儿？”
　　胡海泉刚说完这句就闻着香味儿了，差点真把电话挂了。
　　“想你了。”陈羽凡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直接让胡海泉把涌上来的口水咽了下去。
　　“你差不多成了，大冷天的。”胡海泉翻了个白眼。
　　“我说真的。”陈羽凡的口气很认真。
　　“肉不肉麻！”胡海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好。”陈羽凡回答地很平静。
　　“咱十二小时前刚见过面！”胡海泉却根本无法掩饰那嫌弃语气。
　　“那跟我想你了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没事儿想我干嘛！”
　　“我怎么知道！”
　　“那就别想我。”
　　“我试试。”
　　“......”
　　“还是想你。”
　　“你还没完了！”
　　“哈哈哈哈......”
　　“我挂了！”
　　“别啊，哈哈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