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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章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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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我没有很努力要自己去遗忘
那些和日记一起收藏的过往,孤单在思绪之中变得很漫长
想,我没有很刻意让自己不去想
那些和照片静止的模样,我学著坚强
坚强到不用学著不想学著遗忘
「老师。」鱼住为这难得的坐上客泡一杯茶水,忙著张罗点心招待。「好了、好了,不忙这个,我不饿。」看著他宽横高大的身影,田冈一阵阵的感慨。鱼住也许不如仙道的出色,不如仙道的天赋才能,可是他的确比仙道听话。鱼住跟仙道同归一队时,他心里总偏坦仙道,坚信这孩子能在球坛上光芒万丈,对他的调教指导功夫也就比其他队员更用心。现在为了一个女人,他是深深的失望了,回望鱼住,他犹自愧歉。
「鱼住…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对仙道太严苛了?」鱼住一怔,随即斟了茶,道:「老师,你跟仙道吵架了?」
「他骂我干涉他的私生活。」田冈嘿嘿乾笑几声,盈载满眼的落寞苍凉,又增添几丝花鬓银白。他自认是老顽固,态度强硬,训练严格,可是他真切关爱他的学生。「鱼住啊…我是不是该劝劝相川莹子回来?可是她,她压根儿就不是好人。」
鱼住品茗了茶,习惯看看杯子里有没有一小根茶柱,看罢没有,心里硬是有点虚空。「提到莹子,让我想起一件往事。」他饶有笑意的吃一片盬渍萝白,道:「一年前,也是这麽的寒雪天,那天的集训大家命名为『一·七地狱天』。我清楚记得当天仙道患上小病,也坚持一起练习,後来体操部下课,莹子路过见仙道气喘咻咻的跑第四十六圈时,勃然大怒----啊…我想这样形容实不为过,这小妮子一手挽著仙道往外拉,嘴里还忙不迭骂你是变态的白头老子。」
「喔,我记得。当时我也很头痛,每每我跟仙道训话她就要插嘴,害我不能把话说完。」田冈一笑,随即又婉叹道:「现在想起来,当时虽然辛苦,可是大家都很快乐。」
「我想,脱下球服後,其实仙道也是顶普通的人。」鱼住的话让田冈猛然抬头,他所锺爱的学生,他所看重的、计划要把三十年篮球生涯所得的心血统统传授给这别号『天才』的学生,在鱼住口中竟成了顶普通的人?「也许老师你不知道,仙道那小子背地里是怎样的宠爱莹子,他简直把她捧在手掌心上呵护。这次分开,他受了很重的打击没错,可是最让他难以忍受的,大慨是大夥儿不停的安慰,也包括你疾言厉声数落莹子。」想起前几个晚上夜雪靡靡,她抓著脸,留下一条条浅长的红痕,眼泪一颗接一颗淌湿桌子『他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不要告诉他我曾经来过,不要告诉他…』黑盈盈的水瞳泛滥著一腔流不尽的哀愁,从指缝间不断往下滴。
「说到底…他们还是相爱著。」
仙道拍著球,一次接一次,一成不变的投入三分球,在毛毛雨雪下,那动作优美的似是半空中回旋哀叫不肯落地的白雁。
相田撑著伞坐在泥水地上,旁边都积满了雪,撩拨它,从指尖冷至心腔底,冷得疼,冷得酸,冷得鼻子涩著难受。又一个入球,仙道拾起篮框架下沾了雪的球,再一次投进,抱起它,它还没有离开他。
「彦一,放过我。」就不能让他暂时忘记那阵刻骨相思的痛吗?他走到那里,相田都跟著他去,用言语,用眼神分分秒秒提醒他相川已经不在了。她在湘北,她跟流川夜游,流川从她的公寓进出。他不知道为甚麽相田能得知这麽多关於相川的新闻,可是他情愿不知道。
「学长…这次的新闻,你不能不知道。」仙道跳射一个三分球,冷冷的接口:「我不想知道。」「不,学长,听我说,相川前辈她…」「彦一,你不要太过份。」相田感觉到仙道的怒气蕴酿,他不是个易怒的人,往常跟队员打成一片,大夥儿都喜欢他、崇拜他,可是就提不得相川。自从知道流川去过她的家,他伤心了,看著那张照片脸色微微变绿,青色的绿,她变心了而他没有。一提力,照片粉碎如尘。那天下午,他对田冈狠狠说了一句『你要干涉我的私生活到甚麽时候?』
「红色凌志跑车。」相田仍是不顾一切的大声咆哮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仙道一怔,红色凌志跑车,他当然记得,四个月前他跟死亡擦肩而过,就是拜红色的凌志跑车之赐。庆幸他只擦破了皮,倒是在旁的相川受惊过度,呆在街心愣了许久,然後抱住他嚎啕大哭。「车主跟相川前辈的爷爷在事发前的一个月结仇。」
『我拒绝了家族联婚。』相川踢踢沙地上的小石子,抬头凝视他的眼神深邃而清幽,倔强的眷恋。『我告诉爸妈,那些公子哥儿我不要。』渐渐的盈泪於睫,仰视他的似笑非笑,她看的出他心里不舒服,他不知道她家里会搞这一套。『我告诉他们,当著所有家族的联婚者,我说我的男朋友叫仙道彰,他是我的命根子。』眼泪簌簌湿了衣襟,他抱著她,笑道:『听不见真有点遗憾。』她噗哧一笑。
他彷佛渐渐摸进雾中,雾依依稀稀的散了,却仍有小小的馀霞丝丝缕缕的遮掩著视线。只差一点!他努力的伸长手摸索,拨云赶雾,就差一点点,他就要摸得著相川在分手後落泪痛心的原因。
「相川同学吗?刚刚有个男生来找她,好像一起到隔壁的餐厅去吃饭了。」事沿共餐时所有人都齐了,唯有相川依然不在,流川怕她因为气恼而不欲相见,不禁喧问她的去向,老板娘抵抵腮子,笑道:「说实在的那个男生长得挺帅,两小口态度亲密,看起来很像是一对情侣。现下的年青人就是这麽痴缠,少见一刻也舍不得。」
流川倏地沉下脸色,是仙道吧?是他不畏路遥风冷来跟相川会面吧?否则谁还能让她相思,谁还能跟她态度亲密?餐桌上浓浓弥漫著阴重的气氛,众人顿觉背脊寒凛凛的凉意刺烈,瞥见流川降至绝对零度的眼神,统统很识相地低下头去专心喝汤。宫城暗地抵抵三井,嘶嘶耳语道:「想想法子好不好?」
「……喝汤吧。」三井从牙缝逼出声音,狠狠瞪他一眼,暗咒这天煞的混帐王八蛋空挂队长职名,没事充能干,有事躲一角。这个时候叫他有甚麽法子?反正流川就是打翻醋罎,气相川跟别的男生约会也不先作通知,老板娘的“态度亲密,想是情侣”更是关键性的一句,现在谁点著了炸药引子谁就当炮灰……当然,相川另计。
「我出去一下。」饭是吃不下了,心里涨鼓鼓的极不舒服。与其坐在这里穷担心白生气,倒不如爽性去餐厅见她,即使真的见著了仙道跟她合好拥抱,图个彻底的心死,也胜过在这里胡思乱想。
「呼…」不约而同地松一口气,樱木三扒两口的吃完了饭,把空荡荡的碗朝老板娘一递,道:「再来一碗。」老板娘一怔,随即接过碗子呵呵笑道:「樱木同学好食量喔,来,满满的一碗。」
走完通向餐厅的小捷径不过是三两步间的事,出门时脑袋昏昏沉沉,眼前彷佛尽是相川低头饮泣的凄悲与仙道搂著她的肩的情景,恍惚间他就去疼她吻她,拭去她的眼泪安慰她不要再哭。她含著笑抱他的脖子,脸上泪痕犹自未乾。回过神来,他已站在餐厅的鲜绿色新木门前,门牌是猩红色的圣诞长靴,靴子後一张雪白的胡子脸,胖胖的粉色肉,唇边咧开和和笑意,底下挂著一个金色闪粉的“Merry Christmas”字样,流川蓦然想起,差不多该是圣诞节了。
「欢迎光临。」推开门,小小的店面,顾客不多。他放眼看见餐厅隅角中相川散了发的婀娜背影,深黄雪衣桃红绒裤,炫目的让他一眼看见。那黄与红的颜色冲击著他,他站在那里,抱著胳膊,眯了眼睛重新审视她。不看那眉高眼灵,不看那沁出水瞳外,镶在骨子里的妩媚。
只看背影,她还是漂亮的,凭那一绺乌发,她依然是可喜的。再看下去,桌子对边坐了个男人,她的後脑勺刚巧遮掩著男人的脸,叫他看不清楚男人是否仙道。男人似是注意到了他,跟相川低声的喽喃几句,相川回头一看,轻蹙眉尖的离桌,这一离桌,流川倒是清楚看见那个男人是藤真,不是仙道。
「先别说你怎麽孤身到这里来,你这麽大的一个人,感冒了不懂照顾自己,外边下著雪,你竟连大衣也不穿一件。」相川脱下脖上围巾替他系上,暖暖的,软软毛冷渗著独特的女儿香,跟下午抱著她时嗅到的味道一样,温柔的香。「反正都来了,给你介绍一下,健司是我的表哥。」藤真笑吟吟的看著流川,道:「莹子啊,你好像介绍不全,除了表哥这个身份外,我以前不也是你的联婚者吗?」「你少来这一套!」
相川罕见的晕红了脸,拌拌热茶,冲著流川一笑,道:「健司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白白浪费了好俊的一张脸。」藤真别有所意的嘿嘿一笑,道:「反正我不及你好魅力,看,人家都追到餐厅来了。」他不安好心的转转眸子,道:「换过来说,莹子也从来没有操心我会冷,这麽细心给我系围巾。」
相川拿起匙子搅拌热茶,连著碟子推给流川,道:「你渴吗?」流川摇摇头,却抽起杯子喝了一口,她歪著头,从流川的浏海打量至他的下巴尖,梦呓似的,低声弱气地叹息一声,道:「他是个很温柔的人。」流川看著她迷蒙的神色,她不知道,他很温柔是为了他爱她,一如她爱著仙道时独有的柔情。
「难得到北海道一行,不打算回本宅看看吗?老太爷他很挂念你哦。」藤真一本正经的板起脸色,相川闻言顿时寒霜罩脸,冷冷道:「他挂念我?少放狗屁。要不是他轻易开罪人,我…」她侧过脸去,硬生生的恨著,道:「要不是他轻易开罪人,我跟彰又何必分开?」
流川心里空悠悠的漏了一拍,她还是牵念仙道,她跟仙道分手实在是万不得已。「不管怎样,既然你错过老太爷的寿辰宴,你就得补拜。」藤真一阵叹息,道:「我也想不通为甚麽你要隐瞒他,他可不是这样就退缩的人。」「我是为了他的命!」相川霍然站起,气的浑身颤抖,两眼通红。「我是为了他能安安稳稳生存下去,我要他没有性命之虞!你道我不伤心是不是?我心里头痛著!」她拉著流川的手,一股脑儿往外跑,道:「我们走!」
「莹子!」
「我就去见那老不死的,这下你满意了吧?我才想不通为甚麽你要为他操心,他想见我,你以为他不懂五花大绑把我绑回去呀?!」相川狠力推开门,门框上的小招牌被震得左移右摆,藤真看著她在雪花中隐隐而去,向侍应招招手,道:「结帐。」
慢步在纷飞碎雪下,夜是冷冷的黑著,偶尔店铺招牌的白灯一闪,顺著那光看去,她的脸容戚戚感伤。
「回民宿?」相川却步於街心,握著他宽大而不温暖的手,遂步遂步的靠近,直至在漆色的天帘下,他仍然清楚的看见她的眉心,她的长睫的水点儿。
「流川,陪我回家。」短短六字,由她语带哀恳的娓娓道来,配合那点温柔,凉水一般的温柔,统统撩拨著他的心跳。莫说回家,她这样地下气低声,就是陪她坐在雪里坐一整个夜晚又何尝不可?她牵著他的手,不徐不急的截了计程车,车外五光十色,灯影撩乱,透过玻璃窗映在她的脸上,红的蓝的黄的交间条纹,川流不息的闪耀即逝,如拥罩薄薄的一层印度面纱,轻巧而神袐。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