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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章十一 ...


  •   「为甚麽你在这里?」相川挟了一片小酱瓜,正要放到嘴里,闻言即眉尖轻蹙,放下筷子,道:「昨夜七时四十分左右,彩子气急败坏的致电到我家,说你病了,外边下著雪找不到车子送你回家,把你丢在体育馆里又怕你会冷死,几乎是哭著问我怎麽辨,那麽我只好亲自驾车送你回来,还当了彻夜的看护。」

      流川如释重负,毕竟昨夜给他喂水喂药换毛巾的不是睛子,是相川,想到此节不禁飘飘然的窃喜。他坐下来掏一碗粥,看她的凤目盈眸下淡淡黑了一圈,想是一夜无眠的後遗症,心里也觉抱歉,道:「你把我放下就回家,用不著照顾我。」相川噗嗤轻笑,道:「说实话我真的想回去,但谁教彩子那麽疼爱你这个学弟?她想留下来照顾你,宫城又不喜欢,睛子也不敢自告奋勇,没奈何,我只好留下。」

      「你不喜欢可以走。」相川瞥他一眼,吃两口粥,翻翻一年前的旧杂志,道:「说谎。」「甚麽说谎?」相川漫不经心地翻过另一页,舔舔筷子,道:「我了解你,你的谎话骗不倒我。」她笑笑的,为他挟上小酱瓜,道:「我走了你会很寂寥。」

      「这两个多月来你到那里去了?」一言戳破嘴硬语,流川禁不住强烈的心虚,急忙盘过话题。想起阔别两个多月,她憔悴了,尽管她奋力装作精神、装作快乐,装作开朗活泼,可是就因为这样的装模作样,他才看出了她企图挣扎解脱的疲乏----她本来就不是那麽爱笑的人。即使再遮掩,思念还是留了痕。也许是独自躲在暗角强逼自己忘记过去、忘记仙道,却徒然夜夜想起以往的点点滴滴。「我们没时间閒聊,与黑川俯属高校的比赛在晚上六时开始,你还是赶快吃完早饭趁早出门吧,我们要赶上火车。」她指指显示8.34a.m的手表,道:「火车在9:15分开驶,迟到不候。」

      「你在逃避。」流川放下筷子,相川拿起布包,冷冷掷下一句:「我在楼下等你。」关上门扇,回盪在走廊急促的脚步声,粥窝仍然沸沸腾腾的冒著烟。

      倚在栏边,相川歪著身子看那雪汒汒的纯色天地,屋顶又掉下一层雪堆,呵一口烟云,想起昔日跟仙道在冬日晴昼里练球的日子,她在旁边堆雪人……呵,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堆好了,又给它贴树叶插枯枝,冷得鼻子面颊一片通红,拉著他笑闹著要他看,他叉著腰哈哈大笑,道:「你贵庚?这个年纪还学小孩子堆雪人?」抚抚她冷僵的小脸,抱著她,让她学会三分球最细致的动作。「做点运动暖和暖和身子。」

      当时的她娇惫活踊,成绩好、运动佳,极得人缘。对仙道虽然情切意浓,可那爱娇爱闹的性子更是不得了,但也只限私自下的相对,对其他追求者,她一贯的冷酷对待。

      他比她高一年级,他刚刚升读陵南高中时,她已是驰名的小美人,清丽、俏皮、能言善辩,高中的男生都很喜欢她。跟仙道第一次会面,是因为她的朋友拉著她去体育馆看那身高190cm的大男孩。在二楼的栏杆上,他背对著她,跟每个慕名而来的女生言谈甚欢,她的朋友急了,她从二楼大喊一声:「喂,朝天发!」

      整个体育馆刹时变得静悄悄的,黏著他的那些花痴张大嘴巴不懂应变,仙道回头与相川水洋洋的眩目相接,笑眯眯的喊回去,道:「我叫仙道彰。」她饶感兴味的与仙道互相打量对方,又道:「你打篮球啊?眼界准不准?」「我想还可以。」他朝田冈一瞥,教练的样子紧张而担忧。「你等一下!」她到角落的自动饮料售卖机按出一盒冰红茶,从二楼往球场掷去,仙道轻轻松松的接下来,邻边的女生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尖叫。「我是相川莹子!这类型的尖叫声,到高三毕业以前你还要听许多。」仙道一笑,饮管戳破砷纸洞,後来跟他谈谈笑笑,她才知道打从第一次见面他已对她动了心思。

      她的体育课跟他的班级共用体育馆,云云莺燕中,唯她一枝独秀,在阳光的折映下那肌肤闪闪发亮,眉不画自黛,唇不点自红,冰肌玉骨,七窍玲珑,跟她一班的男生对她大献殷勤。待她跑完十圈,累得坐在篮球上喘气时,那群她称之为「肉食性爬虫类」的男生们又是茶又是毛巾又是搥骨的侍候她。

      仙道走上前取笑道:「真有这麽累吗?」第二次见面相川压根儿想不起他是谁,只道是高中部对她唯唯是从的学长们,翻个白眼,道:「跟你有甚麽关系?!去、去,老娘没兴致招呼你。」「你好冷淡,前几天我们不是言谈甚欢吗?」仙道按捺著笑,这老气横秋的小鬼,不想想自己才初中三年级,竟自封别号“老娘”。他指指自己的招牌发型,道:「朝天发,记不起来吗?」相川脑筋一闪,恍然记起,叫道:「仙道彰,我想起你了!」「承蒙小姐记忆好。」相川还想跟他閒话家常,高中部的体育老师却雷哮一声,吓得一馆子人掩著心肝噗噗跳。「仙道!别以为田冈老师要你跑三十圈我便会放过你,你还不过来跑那十五圈仔细我增加你五圈!」相川刚接过冰水喝,闻言即“噗”一声喷湿男生甲的脸,她擦擦嘴,喊道:「三十圈!田冈那白头老子还不是普通的变态!你跑得了吗?」「白头老子?」仙道的脑中悠悠浮起田冈前鬓斑白、脸有皱纹的凶形恶相,当下哈哈大笑,横手夺走相川的冰水,朝高中部的体育场跑去。「当然跑得了。」

      「所以嘛,根据作者所言,过份的鞭挞会对幼儿做成不良影响。」相川“啪”一声合上名为“好妈妈育儿准则100分”,坐在教练席上展开一副笑脸,把书递给田冈,道:「好棒的书吧?来,送给你,田冈教练。作为初中部三年二班对你老人家的一点心意。」

      「所以?!」他----田冈茂一,长到46岁还是头一遍被一个初中小女生众目睽睽下抓住大谈育儿经,一众球员在场上抹地的抹地、擦球的擦球,忙的令人不敢置信,连平日閒閒坐一旁的仙道也迅速从越野手上接过地拖把,静悄悄的想要置身事外。

      「我跟你说哟,田冈教练,受人钱财就应当替人消灾,虽然这不是甚麽贵重的厚礼,但总算是连销售税内价值650元的礼物。俗语有云:无事不登三宝殿,下星期的游园会我们三年二班的其中五个女生辨成人茶室, 虽说“成人”,可也不过是喝喝茶、跳跳舞……」田冈被她缠三扯八的大道理搞得头昏脑转,皱著眉头举起手掌断然阻止她再夹杂不清地说下去。「有甚麽要求直接说!」

      「好!田冈教练果然快人快语。」她一击掌,翻开随身记事本,道:「根据我们就初中部一年级至高中部三年级共1500名女生进行的调查,其中6成的女生表示,要是成人茶室女宾部的压轴奖品是仙道学长,她们不介意每人支付800元的入场费。当然啦,竞投另计。」她翻到财政预算的一页,笑道:「这足够让我们大赚一笔,谢谢田冈教练把仙道学长借给我们。」站起来拍拍椅子,礼貌性地向气得脸色发青的田冈鞠躬道别。「我不阻碍你们练习了,再见,田冈教练。」

      「仙道!!!」预料之中的狮子吼。仙道彰,17岁,出生以来首次感受到何谓红·颜·祸·水。

      游园会当天天朗气清,仙道完成被田冈额外奖赏的三个小时特别练习後拖著疲乏的步伐抵达相川的营地,推开门,一阵阵欢呼的尖叫声险些震破耳膜。

      「仙道。」看不出现下的16岁小女生长得这麽成熟,及膝背心红皮热裤,束在脑後的无花巧烫直长辫让他眼前一亮。「有你的,莹子!」女生甲乙丙拭著口水看著仙道齐声呐喊尖叫,同声同气的让他暗暗思疑她们到底是不是早预备好以高音频的烦人尖叫声欢迎他的出现。相川吐吐舌头,边把他安抚坐下边朝那些女生娇顽的眨眼睛。「我说能够摆平白头老子就一定能摆平,要不然三年二班诡计女王这称号就白叫了。」

      啊啊,还有别号。仙道老神在在的喝她特地泡来的珍珠奶茶,看著她忙来忙去,珠汗点点,煞是迷人。「仙道,你也来参加竞投嚒?」邻班的啡发男生一屁股坐在他的旁边,环视一群特地为仙道而来的女生,啧啧声道:「你可真了不起,上学才两个多月便掳掠了高中部的女生的心。」

      “了不起”。仙道苦笑的拌拌奶茶,那圆滚滚的墨绿色小珍珠在淡咖啡色的茶水上浮浮沉沉,微微冒著泡沫。他真想把那群女生让给他,为的只要他嚐嚐田冈的独家绝活----狮子吼,要是那小子吃得了一星期,他赌誓在操场倒立走一圈又何妨?仙道扬扬眉,无可奈何的摊摊掌,道:「挺伤脑筋的。」啡发男生见了相川,挨近仙道低声说:「好漂亮的妞儿,把她投下来亲一下也很不错吧?」相川托著银餐盘,在狭小的摊子穿来走去,如蝶落花丛,娇豔叫人难移目光,仙道啜一口奶茶,笑道:「她很有趣。」

      日落黄昏,天边澄红色的轮日染了云彩,仙道跟她拼排站在小台上,眼见一群群女生对镜上妆,想到待会儿非当舞男不可,心里头不禁暗暗叫苦,脸上虽仍笑吟吟的保持欢快,眉毛却是无可奈何地斜斜的歪了一边。相川扬眼一瞥,噗哧笑道:「你别不耐烦,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大驾光临,蔽店进帐多少?刚刚只粗略点算一下茶水钱就有万多元,待竞投完了,我请你吃宵夜怎样?」「不用跳舞吗?」相川邪佞一笑,勾勾他的手指尖,道:「你觉得我会跟他们跳舞吗?」

      她记得待竞投一落,灯光一暗,他便扯著她的手往外跑。坐在吃黑轮的小档摊前,他的灿烂笑语、他的魅力无边、他的晰长身影、他的开朗风雅,初次轻轻扣著她的心;仙道眼下的她,清丽秀气,伶牙利齿,言谈笑语间自有不落俗套的妩媚,发自骨子的女性韵味,晚夏的风徐徐的送,她的发香,徐徐软拂在他的脸上,为下弦月增添一线暧昧。回家後,她从窗格子梢梢伸出头去偷看昏黄街灯下他踏著的黑影,待再也看不见後,她哼著小歌,放水洗澡,拨水玩泡,心情出奇地好。

      当时她并不那麽爱他,只觉得他嬉笑无边,乍看行为上散散漫漫却是很有内涵的人,跟那一群只想窥探她布衣下的神秘的「肉食性爬虫类」不同。她常常去看他练球,彷佛已成了习惯。他练球时偶尔朝她一望,她不在的时候,他患得患失,却是从不表现於外的。

      他们彼此吸引著,只是初时并不知道。

      相川凝凝目视流川走下楼来,他是个漂亮的男人,那股冷酷、那副帅气,让许多女生目眩神驰,心动难止。也因为他完美的外貌,女生往往只爱上他的表相,从不打算探究他内心的空寂。

      对相川而言流川的优点不在他的漂亮。他很温柔,长著刺的温柔。两个多月前的晚上,她躺在运动员休息室的地板,丝丝凉意从背脊直窜内脏四肢,柔蓝色的月光在她的身上晕晕发亮,握著刻上“彰”的定情物,热的泪晕栖息在脸庞上渐渐变冷变凉。她打开门,流川已坐了一整个夜晚,不言不语,一句『你又哭了?』蕴藏最深切的关爱。

      她在失意时遇上他,尽管他也不如意。

      「走吧。」跟他肩并肩的走著,路上积雪没胫,她状甚不悦的呵暖手心,登上公车,道:「见鬼的天气,你有没有冷著了?」流川摇头,看见她的一双手冷得发紫,甚是不忍。「你怎麽不戴手套?」想把毛手套脱下来借给她,她却按住他的手,道:「你的身体比较重要。」纯粹的经理人口吻,同一句话,对仙道说也许会变得温柔婉若一点。他戴上手套,突然想起小泽野老伯的一句话『女人就是这样烦,知道归知道,说归说。你不说她们只会对你若即若离,不会给你甜头,也不让你心息。』真的是这样吗?即使是相川这麽与别不同的女人,也会拘泥这麽一句话吗?

      她好累,流川在她的脸上真真切切读到疲累。他向来不喜欢思索,他的行事往往依靠直觉,对於相川,这个坐在他的身旁倚著公车窗户假装打盹的女人,他知道自己打从心底爱上她。爱……这个名词,从来不怎麽适合他。真的,他不明白甚麽是爱,爱人好嚒?不爱人又怎样了?但如果说,爱情能不经思考,很单纯地不过想拥抱她的伤口,那麽,他爱她。即使她不爱他。

      她睡著了,车子颠颠波波的,她也跟著左移右摆。流川轻轻把她接在臂内,那青白的脸色,他知道的,要不是被逼著成长,她的能干应变,不属於17岁少女该有的敏锐。然而揠苗助长,怎不知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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