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英雄]梦枕红袖第一刀》苏绾

4、寒意

　　第四章
　　寒意

　　苏梦枕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见过红袖了。她好像又同四年前那一次见面后一样，再一次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和生活中——但苏梦枕却又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和四年前的那一次消失是不一样的。但他只是隐隐有一种只觉，却又说不清究竟是有什么不同。

　　他开始在入睡后隔三差五地做梦，梦到那天红袖脸上一闪而过的怔愣、然后是她美得有些惊心动魄的笑意、最后是她在空气中渐渐淡去的身形，一直到彻底无影无踪。

　　他隐约觉得，红袖那时候的笑，像是带着一种莫名的凄艳，是一种惊艳中又带着几分似曾相识的凄艳——但他一时却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曾见过这样的凄艳。一直到这天，红袖神尼考校了他的刀法，满意地夸赞了几句后又开始教授新的招式。

　　红袖神尼虽是出身唐门的高手，在暗器和用毒上自然都是个中高手，但她之所以名震江湖，说到底却毕竟还是因为手中那一柄红袖刀、还有那一套红袖刀法。

　　红袖刀法因为内劲阴柔，本是适合女子学习的武功，但苏梦枕本身天资过人，又因身怀重伤而体质寒弱，却偏偏恰好与这红袖刀法相得益彰，不过是七岁的年纪，刀法却已经是颇有所成，让红袖神尼对这个弟子极为满意。然而苏梦枕却就在这师父教授新招的时候，破天荒地走神了。

　　他的目光，几乎是有些失神地盯着那柄红袖刀——红袖刀是红袖神尼的佩刀，红袖神尼演示刀法，自然也是用了随身佩戴的红袖刀。红袖神尼近年来已经很少有出手的时候了，苏梦枕从前虽然也见过红袖刀，却并不曾有过多注意，然而今天，红袖神尼拔刀出鞘、使出第一招的时候，他忽然就愣住了。

　　红袖刀比起寻常刀剑要微微短上几分，刀锋透明、刀身绯红，刀身弯出的弧度像是美人不盈一握的纤腰——然而划出的每一道刀风、每一缕凛然刀意，都像是带着一股令人心惊却又心折的凄艳。

　　他恍惚想起那天红袖消失前，脸上盈盈的笑意——竟像是和眼前的刀渐渐重合。

　　那种凄艳，如出一辙。

　　苏梦枕忽然有些茫然——红袖、红袖刀、红袖刀法……他觉得自己隐隐约约间好像抓住了什么，却又像是一闪而逝、怎么都看不分明。

　　红袖神尼似乎是看出来他今天有些心不在焉、神思恍惚，以为他是身体不适——他身怀重伤、命在旦夕，稍有不慎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忧。红袖神尼自然是心疼徒弟的，也不训斥苛求些什么，只再次耐心讲解了一遍后就带着他回了屋里，叮嘱他好好休息养伤、不要太过逞强。

　　苏梦枕虽然老成了些，对于恩师却一贯都是很敬重的，当下也就乖巧地点了头、礼数周到地送了红袖神尼出门，然后回过身来，看着屋里的桌子微微发愣。

　　那天，红袖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红袖神尼让苏梦枕好好休息，但他却睡不着，铺开笔墨静静地练了大半个时辰的字后，到底还是去了后山。

　　这时节早已是入春了，小寒山上的天气虽然仍旧比山下要冷上不少，但冬日的积雪却也已经开始慢慢融化了——山顶的积雪一点点融化，蜿蜒而下，然后终于汇聚成了一条汩汩的溪流。

　　然后苏梦枕就在溪边看到了一道绯红的身影。

　　她仍然是一身绯色，衣裙却比前两次见面时要轻薄了许多——积雪虽是化了，可溪水的温度却仍是极低的，她却好像也是浑不在意，就这么坐在溪边，赤着脚泡在水里。她的脚生得极漂亮，白皙秀气，小巧却又并不让人觉得过于被束缚——她赤着脚划拉着水面，荡出一股盈盈的波光。

　　苏梦枕的视线微微顿了顿，落到了她的怀里——她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大概是这山里的野兔。美人怀里抱着可爱的动物，本该是一副极赏心悦目的画面，可那只被她抱在怀里的兔子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总有一股深深的违和感。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苏梦枕觉得那只兔子好像浑身都是僵硬的、甚至全身上下的毛都要炸了开来，却偏偏小心翼翼地不敢有分毫动静。

　　苏梦枕微微犹豫了片刻，正要开口喊她，那人却是恰巧也转过了头来——四目相对，红袖微微笑了一下：“是你啊？”

　　苏梦枕一瞬间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先前那两次相见，红袖笑起来并不是这样冷淡的。

　　苏梦枕一时没有应声，红袖似乎是也不介意，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忽然微微弯了腰，放开了怀里的那只兔子——那只兔子刚一落地，像是正被什么洪水猛兽追赶着一般、嗖的一下就头也不回地蹿出了老远，好像生怕慢上一步，就再也没命了一样。

　　“你倒是机灵……”红袖撑着下巴盯着兔子看了会儿，直到它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而后才有些百无聊赖地拍了拍手、伸了个懒腰，接着身形慢慢淡去。

　　“红袖！”苏梦枕没来得及思考，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他跑得急，甚至本能地用上了轻功，终于在那绯红的身影彻底消失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然后他一下子就打了个寒颤——触手处一片冰凉！

　　他内伤眼中、体质寒弱，体温本就比常人要低上几分，可那人的手腕却比他的温度还要低得多、几乎是带着一种属于金属的凉意，绝不是普通人该有的体温，更不是前两次她怀抱中的那种温暖。

　　苏梦枕忽然弯了腰猛地咳嗽了起来，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却还仍旧牢牢地扣着红袖的手腕。

　　慢慢淡去的人影终于又再一次变得凝实而清晰，红袖垂眸看了看咳得撕心裂肺的少年，神情微有些怔忪，片刻后却是轻声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抱进了怀里。

　　熟悉的暖意再一次将他包裹住、掌心扣住的冰凉好像也在一瞬间变成了熨帖的暖意——苏梦枕慢慢止住了咳嗽，用帕子擦去了嘴角咳出的殷红血迹，然后慢慢地抬了头。

　　“苏梦枕，”红袖笑着喊他，“你知不知道刚才那只兔子为什么那么害怕、吓得连身上的毛都炸起来了？”

　　——原来刚才那只兔子的异常并不是他的错觉。苏梦枕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这些动物有时候比人机灵多了，人看不到的，它们反而看得清清楚楚，”红衣的美人一下子就笑了起来：“我身上的血腥气太重了——它自然是害怕极了。”

　　苏梦枕目光微动，脸色却仍是半点未变，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像是在细细地打量着她、衡量着她那句“我身上的血腥气太重了”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红袖也不再多说，松开怀抱，却是忽然间伸了手，轻轻地碰了碰苏梦枕的脸。

　　——透骨的凉意从她的指尖毫无阻隔地传来，让他瞬间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冷吗？”红袖看他，昳丽妖娆的脸上一片笑意盈盈，却像是透着一股莫名的凄艳与煞气，“你是不是觉得我又烦又是异类，只是怀里偏偏暖得能止住你的咳嗽和体寒，所以矛盾得厉害？”

　　红袖说着，轻轻笑了一声：“不用矛盾了——你看，其实我的体温根本就和人不一样、凉得渗人，前两次的温暖……都是骗你的。”

　　男神表示他的世界观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