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栾大秋

7、碌碌无为（下）

　　梁澄语终究还是去了画展，提前了几个小时去了，想要问问还有没有最后的票。
　　没有了。
　　这个结局他理应猜到。
　　虽然画展在国内还没有那么普及，可是唐泽能一回国就开画展，显然是在国外已经有些影响力了。
　　外加唐泽不食人间烟火，没有给谁送票，没什么架子的艺术家都慕名而来买了不少票。
　　其实早在唐泽给她寄门票的前一天，票就已经买完了。
　　梁澄语叹了口气，不死心的给安秋打电话：“安秋……”
　　很久没有接到她电话的安秋愣了一下：“怎么了？”
　　“唐泽回国了。”梁澄语掩饰住自己的情绪。
　　“啊？”安秋一下没反应过来。
　　安秋不认识唐泽，要说也只是互相从梁澄语那里听过。
　　而且唐泽出国以后他们每次提到唐泽都是用“他”来代替。
　　所以安秋半天才反应过来唐泽是何许人物。
　　“他怎么了？”安秋缓缓问道，“去找过你了？”
　　梁澄语这才死心，确定唐泽没有去联系过安秋，她那里也没有票。
　　梁澄语叹了口气，不想再提这些事情：“我们俩有一阵没见了。”
　　“是啊，我都快忘了你的存在了。”安秋开玩笑，“我们都忙完了这阵子，出来坐坐好了。”
　　“好。”梁澄语小小，挂断了电话。
　　梁澄语一说唐泽回国了，安秋就知道又发生了不少事情。
　　而安秋也是，一开口梁澄语就听出来了她的疲惫。
　　忽然想到十年前两个人要一辈子互相分担，结婚后还要做邻居的约定。
　　梁澄语忽然有点鼻塞。
　　很多时候时间改变了一些东西之后，被改变了的人还傻傻的不知道。
　　年少无知的孩子终究免不了各奔东西。
　　梁澄语不死心的坐在展馆门口的台阶上，期望着有人能转手票给她。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拒绝唐泽，又为什么对这场画展如此执着。
　　她了解唐泽，破坏别人感情一类的事情他是固然不会做的，误以为苏宇是自己男朋友之后，肯定再也不会纠缠自己了。
　　可她自己。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害怕的是什么。
　　梁澄语看起来是一个很成熟精干，脾气不错，待人友善的人。
　　其实脾气不错是因为常常自己想来想去就错过了发脾气的时机，而待人友善更是因为不会拒绝人。
　　只有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她的敏感和纠结。
　　了解她的人——比如安秋。
　　就连唐泽，高中那段时间也一直以为梁澄语是一个很懂得规划自己脾气又好的女孩子。
　　“澄语？”唐泽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第一场画展开始展览的时间是早上9：00，现在才七点多，对于梁澄语的出现唐泽感到很惊奇。
　　哪怕是自己提前来准备，也没有梁澄语到的早。
　　梁澄语被忽如起来的人吓了一跳，擦拭了一下快要落泪的眼眶。
　　唐泽从背后也能看出这个动作是什么，皱了皱眉，快步走上去：“你怎么了？是不是跟……那个人吵架了？”
　　梁澄语摇摇头，清了下嗓子道：“我把画展的票弄丢了。”
　　唐泽愣了愣，有些好笑道：“你是为了这个哭？怎么越来越幼稚了。”
　　梁澄语没有接他的话茬，静静的看着他。
　　唐泽被盯的无奈：“我可以让你进去看，当然可以。但是我觉得不适合我陪你一起看，不然我在外面等你，你自己看？”
　　梁澄语没有细想，点了点头。
　　唐泽把她带到后门的休息室里让她先坐一会儿，自己去展馆打扫一下卫生。
　　没等一会儿，唐泽就抱着一堆盖布进了休息室，示意梁澄语可以进去了。
　　梁澄语走了几步，唐泽果然没有跟上来。
　　有些东西大概冥冥之中是有感应的，譬如唐泽不愿意陪她一起看，譬如她莫名的执着。
　　又或者只是因为这个画展的主题，名为：
　　她。
　　梁澄语一走进展馆就看到了一幅占据整个墙壁大的画。
　　那种要坐在梯子上才能完成的画。
　　画上是一个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女孩子，齐刘海，马尾辫。微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将她的缕缕发丝吹起。
　　梁澄语伫立在那幅画前许久，眼泪不受控制的淌了下来。
　　梁澄语顺着看，有哭的，有笑的，有生气的，有撒娇的，有闷闷不乐的，有喜笑颜开的。
　　画上的她不是一个人喜怒无常，好似画的这头有一个可以任她为所欲为的爱人，无论是愤怒悲伤还是喜悦，都可以与之分享。
　　大概唐泽就是那个人。
　　走到画廊的尽头，最后一个放画的架子上拉着白色的幕布，投影仪将一行斜体的英文字母印在幕布上：
　　“For Love.”
　　梁澄语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从第一眼开始她就知道唐泽画的都是自己！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想要控制住自己的颤动，手捂着嘴巴不停的抖，眼泪打湿了手背和裙摆。
　　梁澄语整理了一下情绪，吸了吸鼻子。
　　刚刚站起身，玻璃门就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唐泽关切的问：“澄语？你进去很久了……”
　　梁澄语心底一颤，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就冲了出去，经过唐泽的时候眼泪飘了出来。
　　唐泽看着梁澄语的背影愣了几秒钟，赶紧追了上去。
　　跑了一分钟才拉住梁澄语：“澄语！你怎么了？！”
　　梁澄语整个人像脱了水一样，不住的干呕，唐泽担心的双手扶着她的肩膀。
　　梁澄语瘫在唐泽怀里：“唐泽……”
　　唐泽赶忙答应：“我在。”
　　“苏宇不是我男朋友。”梁澄语艰难的扯出一个微笑。
　　“嗯……”唐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口里的苏宇是谁。
　　“我眼里从来没有过别人。”梁澄语低下头，刘海遮住了眼帘，“可我还是很害怕，我害怕失去，害怕离别，害怕控制不了自己……”
　　唐泽忍不住把梁澄语揽进怀里，抱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反应就放开她查看。
　　一看她竟然昏迷过去了！
　　“澄语！澄语！”

　　接到唐泽电话的时候，安秋正在酝酿她第一本正式剧本的开头。
　　而夏煜的事情也一直萦绕在她心里。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预感，她总觉得自己对于夏煜来说因该稍微有些不同。
　　大概是因为夏煜太过关心她，而她觉得自己无福消受。
　　当唐泽的声音伴随着一句“澄语晕倒了”出现在耳边时，神游的安秋竟然用了十秒才抓到重点。
　　抓了手机钥匙就往外冲，冲出去了发现自己忘记问医院了。
　　又打电话过去问医院地址。
　　安秋到的时候，梁澄语正在睡觉。
　　她也不知道梁澄语时昏迷不醒还是在睡觉，大概是她表情安静，一旁的唐泽也没有了电话里的慌张，于是安秋自顾自的认为她是睡着了。
　　安秋没有推门进病房，而是对照门口的牌子找到了梁澄语的医生。
　　到医生办公室门口，她才发现自己是在精神科。
　　皱了皱眉，她想起了种种迹象。
　　有的时候梁澄语过于平静，有时歇斯底里，而自己身为她身边最亲密的人，竟然没有发现丝毫。
　　或者是是发现了，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医生，”安秋敲了敲开着的门，“我是梁澄语的家属。”
　　“进来吧，她先生很着急，我们刚才也没有办法告诉他梁小姐的病情。”医生口里的“她先生”自然是指唐泽，“现在的年轻人，晕倒也那么着急，哎哟感情真是好。”
　　安秋没有心情跟他闲聊：“澄语究竟是怎么回事？”
　　医生叹了口气：“初步怀疑梁小姐有轻微的焦虑症和狂躁症，以及极端抑郁症。”
　　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种。
　　安秋一下呆住了。
　　医生继续道：“不用太担心，都是轻度的，不过我们还是建议住院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