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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迷迭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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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宁初心裹住怀里的几捧花束,考虑着说什么,不想却带出这么一句疏离的话。果然,他听完立刻转过身,雨伞不大,距离他不过十厘米,宁初心一抬眼就看到他那张紧绷的面孔,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条,微抿着的薄唇,高挺的鼻梁,冷漠的黑眸……
他迈出一步,看她没动静,又收回了长腿。将她怀里那堆花束一把揽过,席铭之淡淡地说:“走吧。”
宁初心紧忙跟上他的步伐,随着他一齐走向停放在几米开外的黑色轿车。大雨如注,冬寒萧肃,他那张脸明明也很冷,却好像隐隐散发着一丝丝温暖,让宁初心不自知地挨近。
“钥匙在我右边口袋里。”席铭之的两手不得空闲,只好垂下目光示意她。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不用麻烦……”宁初心想要拿回花,双手探入他的臂弯里。
“打开。”
看他面无表情地说话,再加上与生俱来的身高优势,宁初心感到一股浓重的压迫感,手中的动作不禁一滞。
她的手跌入他的大衣口袋里,兴许是他穿得太过单薄,隔着布料,宁初心仿佛感受到了他腹间的温度。冻僵的脸慢慢地回温,她终于摸到钥匙,猛地抽回手。
放好花束,宁初心站在车边踟蹰,然后伸手去拉后排车门。
席铭之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不悦道:“我不是你的司机。”
坐进车后,宁初心抖了抖湿透的衣衫,车内暖气驱不走的寒意仿佛汇聚到腹部,竟隐隐地发起疼来,身上直冒冷汗,她忍不住捂着坠痛的小腹。
“怎么了?”他沉寂的神色忽变。
看她不对劲,他不禁伸手扳过她削瘦的肩头,只见那张小脸上血色全无,嘴唇煞白,额上冷汗涔涔,这样的一张面孔,他曾见过很多遍,顿时知道她是怎么了。
一瞬间,席铭之脱下身上的大衣,将她整个人罩起来。
“还行吗?”他在她耳畔轻轻地问。
宁初心点点头,“我、我没事……”
“你住哪儿?”席铭之迅速地摘掉手套,启动车子,猛打着方向盘。
宁初心来不及顾虑,报上了住址,却发现出了巷口后车子往右拐。她刚想报错,就听见席铭之沉稳的声音,“太远了,去我家,五分钟到。”
她没力气反驳,倚在车座上看向他紧握着方向盘的手,骨骼分明,手指颀长,指节处泛着白。车速很快,路上的雨水高高溅起,像一朵朵白色的浪花。
他果然没有说谎。花店与他家不算远,再加上他车速很快,五分钟真就到了。
席铭之带着宁初心到浴室里,拿出一沓浴巾递到她手上,正色道:“把湿衣服换下来。”说完他转身迈开步伐,关门的时候脚下一滞,好像想说什么,但又什么也没说。
宁初心的怀里,一沓折叠整齐的暗色调浴巾。身上的寒意不减,她只得听从他的嘱咐。
等她走出来,视线里不见他的身影,宁初心一时间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往前走了两步,好奇地打量了他的家,她恍悟,这楼盘好像是西班牙某大师的收山之作。室内的风格很简约、大气,就是有点清冷……一如他。
一股香甜的气息蹿入鼻中,宁初心随着香气往前走,到了转角,才发现他站在开放式的厨房里,手里掌着汤匙。
她站得有一会儿,他才发现她的身影,侧过身来冲她说,“先到沙发等会儿。”
宁初心低低地“哦”了一声,乖乖地走向沙发,刚一走进,就看到上面有一块折叠整齐的灰色毛毯,和一个卖相可爱的皮卡丘热水袋,反差大到她有点想笑。
披着毛毯,宁初心将热水袋捂在小腹处,乖乖地坐在沙发上。她定定地看向他,正好看到他将不知什么东西倒入杯里,神色专注,热水一点点腾起,环绕在他的周围,一瞬间,有种很温暖的感觉。
不一会儿,席铭之端着杯子就朝她走来,宁初心一个激灵地端正坐好,目视前方那黑着屏幕的电视。
“趁热喝。”
宁初心从他手中接过热乎乎的杯子,一下子被一股刺鼻的味道呛到,是她最讨厌的姜味,她踟蹰着不动弹,用余光瞟了一眼席铭之,当即收到一道冷光,扛不过严刑逼喝的她只得乖乖地喝下。
“好喝好喝。”宁初心忍着满嘴辛辣甜腻的味道,挤出一张笑脸对上他那张严肃的面孔。
席铭之从她手中接过空杯子放在茶几上,又将滑落到地上的毛毯一角提起,堆到她裸露的腿边,问:“好些了吗?”
裹在毛毯里的宁初心感觉到一股暖流在身体里缓缓扩散,是真的很温暖,不知道是那很讨厌的热乎姜茶,还是他的一声问候使然。宁初心点了点头,“舒服多了。”
话音刚落,他紧绷的神色刹那间涣散,恢复成之前的冷峻,尤其是那一双黑眸,再没有了亮光,显得格外漠然。
他忽然变化的神情让宁初心有点如梦初醒的感觉。为了打破尴尬,她故作轻松地问:“你怎么会去那边?”
“朋友落了点东西在那儿。”他着实不是尾随她。在餐厅的时候,薛奕给他打电话,说是落了份文件在奶茶铺,拜托他顺路去取。只是席铭之绝没想到,竟然会在那又遇见她,与六年前的锋芒万千不同,雨中的她甚是狼狈……
“你一直住这儿?”宁初心好奇地发问。
“一年。”席铭之淡淡地回应。
宁初心说不出话来。曾听人说,失了缘分的人,即便在同一座城市,也不会遇到。
这里离花店,不过五分钟的车程,她从来没想过,咫尺距离,竟需一年。
席铭之像是恍然记起什么,急忙起身,走向阳台的方向。他回来时,手里捧着一个绿色的小盆栽。
“迷迭香?”宁初心闻到了淡淡的香气,脱口而出后靠近他。
席铭之有些惊愕,点了点头,他只是单纯地喜欢迷迭香的气息,顺路在花店买了一盆,没想到枝叶枯得这么快,蔫蔫的样子让他无可奈何。
只看她凑过来,拨弄了下迷迭香的小枝干,蹙着精致的眉,两只纤手小心翼翼地将枯黄腐烂的枝叶剥落。席铭之不明所以,只觉得她神情很认真,也就任由着她。
“好啦!”宁初心猛地抬头,不期然地撞上他高挺的鼻梁,她有些尴尬想道歉,可他连闷哼都没有就摇头示意没事。
“这个……枯黄的枝叶要及时清理,不然就会蔓延的。掉了这么多叶片,应该是浇了太多的水引起的根腐。买回家最好能换成排水好些的砂质土,也别想浇就浇,叶子颜色变浅,土也很干的话,就可以浇了。迷迭香是个比较娇弱的植物,养的时候得比较用心……”
宁初心兴致勃勃地说完,再次抬头见他依旧是一张淡然的脸,渐渐收住了声。
“开花店是比打官司更有情趣。那个人,挺懂你……”席铭之“哐当”一声将手中的盆栽放下,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径直往前走。
宁初心闷闷地待在原地,不一会儿,喃喃道,“我去看看衣服……”说完,她转身走向浴室。
门铃骤响,席铭之起身,一开门就看到薛奕那张甜甜的笑脸。
薛奕轻柔地走进来,眼睛里闪烁着羞怯,“师兄,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时间过去……还麻烦你……”
“没关系。而且,是我该感到不好意思,去的时候已经闭店了。
薛奕连忙摇手,“没关系没关系,我明天自己去就好了,麻烦师兄了。”
席铭之“嗯”了一声。
“师兄,我……我给你带了点水果,给……”
薛奕娇滴滴的话音还没落下,就被一声不甚温柔的呼唤打断,“席铭之,你的烘干机好像坏了——”
宁初心边喊边走出来,看到竟然有来人,脚下的步伐不禁一滞。同时,她也看到了来人脸上的愣怔与惊愕,继而,一袋水果啪嗒掉下,稀稀落落地滚了一地。
是他的女朋友?宁初心感到无比尴尬——方才身体不怎么冷了,她就将毯子搭在手上,此刻的身上只裹了条浴巾……
她连忙披上毛毯,疾步走上前欲意解释。
她一靠近,薛奕有些瞠目结舌,“学、学姐……宁初心学姐?”薛奕说话时语调很不平稳,眼里还闪着些水光。
“是她。”席铭之很淡定,冷冷地吐了两个字。
他转身离开,留下两个女人面面相觑。宁初心眯了眯眼,一下子恍然大悟,她不就是当年成天尾随他们一起上课的小学妹么,不,准确来说,是尾随他。
宁初心刚想出声,只见小学妹转身直奔大门,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转身寻觅席铭之的身影,宁初心看到他正站在吧台边,气定神闲地搅拌着咖啡,她朝他疾步迈去,两手架在吧台上催促他,“你可真行,赶紧追出去啊,人小姑娘肯定误会了,还不快去解释。”
席铭之的手仍不疾不徐地搅动着,久久,他停下动作,问:“解释什么?”
“解释什么?当然是跟她解释,我不是你女朋友啊!”
“你确实不是我女朋友。”
宁初心被他一句话噎住,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便怔怔地闭上嘴巴。
席铭之瞥了一眼边上的迷迭香,轻描淡绘:“事实无须解释。”
宁初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枯叶被摘掉,余下光秃秃的枝桠,迷迭香代表回忆,她是他的女朋友,那个事实早已成为了回忆。
席铭之将车停靠在宁初心的公寓楼下。很普通的公寓楼,四周灯光不甚明亮,隐约听到锅碗瓢盆作响的声音,他有些惊讶她会住在这里。
“今天麻烦你了。”宁初心低着头说。
他拦住她欲意打开车门的手,拿着雨伞迈下车,撑着伞替她打开了车门。
宁初心在昏暗的灯光下,偷偷地瞄了他一眼,依旧是一张冷脸,要不是在同一个伞下,别人一看一定认为是两个陌生人。
不过五米的距离,很快就到了楼道里。宁初心讷讷地说,“那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席铭之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宁初心站在楼道里,怔怔地看着他离去,黑色雨伞下,是他颀长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她恍然觉得,这样的背影很……落寞。
宁初心刚进门,就看到一老一小齐齐坐在沙发处,都是神色严肃的样子。
她预料到“地中海”肯定就相亲事件告了状,满不在乎地扔下包,瘫软地跌入沙发里。
“坐好!”
被宁妈妈吼了一嗓子,宁初心吓了一跳,正想抱怨就看到宁妈妈眼里有寒光,她立马正襟危坐。
“妈,你干嘛啊,不是我的错,是那个地中……那个什么才富的不行,我跟你说那人……”
宁初心话说到一半,眼前的小鸢尾举起了画板,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他是谁?
“什么什么他是谁?”宁初心犯了糊涂。
小鸢尾奋笔疾书,送你回来的男人是谁?
“就是,送你回来的男人是谁?”宁妈妈着急地附和。
明知故问的小鸢尾,双手插胸,一脸淡定地等待着宁初心的回答。
“就、就一客户,什么什么谁,懒得理你们。”
宁初心霍地站起来,直奔房间,整个人倒在床上。
一闭上眼,全是席铭之那张冷冷的脸。
晃了晃脑袋,宁初心伸手拍了拍风衣口袋,似乎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她掏出来一看——一小袋姜汁红糖。他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她盯着手中的小袋子,一瞬间,好像又喝下了一杯红糖姜茶,眼角不禁有些湿润,心头,却是很温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