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看云卷云舒》篱篱原上草

5、借钱

　　捱了四日，我束腰的衣带紧了一圈。师姐愁眉不展，她随手将腕上的黑檀佛珠手串取下。大师兄余光瞟见她的动作，目光紧了紧，说道：“我先回黎山，你们再撑一撑，取了钱我就即刻返回。”
　　师姐低垂着浓密的睫毛，摇摇头：“我三人就属你法术最厉害，你一走，出了什么事，我俩只能干看着着急。”

　　他二人的对话，化作拳头在我心头擂了一下，咚咚锵锵的余音响个不停。
　　那夜走前，二师兄千叮呤万嘱咐，请我不要将他的下落告知大师兄三师姐。他们对妖的成见根深蒂固，加上他为玉雨做的那些事，怕是一时无法接受，不是每个人都如我一般有颗强心脏。

　　我稍作权衡，二师兄夫妻二人成婚不过几日，暂且让他们过过无忧无虑的日子罢。

　　和风细雨，我擎一把雨伞闲散地漫步宿州出名的廊桥上。桥的尽头有一深门宅院，雕梁画栋彰显着这家主人的大富大贵。可又有几人知这拥有猗顿之富的李老爷是一百媚千娇的窈窕淑女？
　　大师兄和三师姐还待在古刹中僵持不下，商讨着到底选谁回黎山最为合适。
　　往往争论这种跑路问题的时候，我的价值就能全方位地体现出来。虽然我连最简单的诀都使不出来，但凭借着先天优势，乘风诀这种高难度的诀，已被我轻轻松松地收入囊中。不过，比起归去，我想着了更好的法子。

　　望着高出朱墙一截的嫩竹，我感慨，二师兄真是讨了一个贤惠的媳妇儿。既有贤妻，那，赠我点钱又何妨？

　　金钉朱户，大门掩的严实。我走上前去，叩了两下，里面就有人脆生生地应了句“这就来。”

　　门刚从里“吱呀”裂开个缝，一明晃晃的物体就擦着我的鬓发而过，撞击在门上碎个干净。我细细一看碎片，是个上好的瓷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居然偷袭。
　　我扭头往瓷杯飞来的方向望去，扭得猛，冷不防地就撞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眸。脸上薄怒的表情转瞬即逝，我伸手摸摸脸颊，嗯，有点烫。
　　榆残坐在酒楼二楼靠窗的好位置，乜了我一眼，两指夹了个酒杯，自斟自饮。他对面坐了个女子，被窗框挡了大半个脸，看不清长相。
　　女子见他一直瞅着街对面看，也好奇的往前挪了挪。
　　见她作势要看向这边，我一溜烟钻进门内。

　　估摸是那姑娘瞧见了我进门前的身影，听她语带笑意问：“师兄，认识那姑娘？”
　　熙熙攘攘的人群，嘈杂的声音掩盖了他的回答。我模模糊糊只听见最后女子娇嗔了句：“你骗人呢。”

　　十分懊恼，早知我就该听了他的回答再进来。

　　旁边替我开门的小妖引着我往石径上走，透过雨帘不时地打量着我，一直抿嘴偷笑。她发现我看着她，忍笑问道：“姑娘是好奇那位公子的回答吧？”
　　我一个劲的点头，这不废话吗，我的神态应该是显而易见的。
　　“那位公子的回答的是，咳咳，‘欠了她二钱银子，她一直穷追不舍地让我还钱。’”

　　看着旁边笑的要抽过去的小妖，我不得不想起一句箴言，‘好奇心，害死人。’

　　二师兄在书房极有雅致的绘着小窗外的雨打芭蕉美景，我进去的时候他刚描完最后一笔。他抬头打量了我一眼，笑道：“刮得什么风？竟把师妹吹来了。”
　　我深知他是在取笑我四日光景瘦了一圈，不与他计较。走上前去醮了点墨汁在他刚作好的画上提下三个大字‘借钱风。’
　　师兄的脸黑了又黑，盯着他的大作深吸一口气，笑道：“借钱？你是想让我赠钱吧？”
　　我含羞地点点头，二师兄的聪明我甚是喜欢。

　　听见我同师兄的对话，前脚迈出门槛的小妖后脚伸回来。‘善解人意’地替我博同情。“姑爷可多借一点给这位姑娘，我开门的时候还听一公子说，姑娘借给他二钱银子一直追着还。”一口气不带含糊的说完，她便健步若飞地跑了。
　　我望着二师兄风骚地一摆手打开随身的折扇，遮住半张脸欣慰地说道：“不错，懂得节约乃持家之道了。不过，二钱银子这种东西，实在不必一直追着人家还，否则倒像是你追债为虚，看上人家方为实。”

　　我心里重复了他的话两遍，思考着他是在取笑我有心上人，还是在打击报复不给我钱？后知后觉地发现，两者都有后，又深刻体会到了一句话，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果然，他的下一句话便是：“既然小师妹都懂得节约乃持家之道，二钱银子都紧追不放。作为师兄岂能在觉悟上低于师妹？借钱一事暂且作罢，师妹倒是可以同我一起享受美味大餐。”
　　我心里咒了这个小心眼的男人千百句，不就是一幅画，闲来无事我大可送你一斤。

　　这四日变着法吃少许的野菜，害得我胃里直泛酸水。本想着今日可以好好吃一顿，却看着桌上各盘黑的看不出品种的东西冒冷汗。果然，人无完人，妖也无完妖，善于理财的师嫂做菜，原来，不过如此。
　　师兄看了看立于桌旁灰头土脸的白梨，柔声问：“怎么回事？”
　　白梨抬起白，黑，红的脸，轻言细语地回答：“是小柔教我的，她说先放菜，炒一炒，再放少许盐。谁知出来后就成了这样，与小柔平时做的不太像，气味也怪怪的。”
　　二师兄了然的笑笑，胸有成竹的问：“放菜前没洗锅？”
　　白梨茫然的大眼盯着师兄：“小柔没说过啊。现在拿回去重新洗了再炒行吗？”

　　二师兄跨步坐下，夹了一块黑黢黢的东西送进嘴里，冲着我善意地笑笑：“玉雨虽是妖不吃人间的东西，但这菜除了气味差点，味道真不错，师妹也来尝尝。”
　　望着白梨笑颜如花的模样，我恨不得往二师兄那张人模狗样的脸上砸东西。那菜一定，一定很难吃，那家伙无非是想强迫我替他分担。

　　还在犹豫间，白梨上前拉我坐下。柔柔的说：“别拘束，来，尝尝。”说完将筷子递于我手，殷切地望着我。
　　我壮着胆子往嘴里夹了一块，这东西看着难吃，吃起来更难吃，味同嚼蜡。
　　她满含笑意的看着我，问：“味道怎么样？”
　　我一边摧残着我的胃一边违心地微笑点头。

　　二师兄兄妹情深地往我碗里夹了几块黑黢黢，和蔼地说道：“师妹来吃吃这红烧肉，味道不错。”
　　还没等我翻他白眼，一旁的白梨就开口：“夫君，那是烧茄子。”
　　我心尖一阵猛抖，好笑的看着他，搬起石头砸到脚了吧？
　　孰料这家伙面不改色地胡诌：“茄子都能做成红烧肉的味道，夫人当真是厨艺精湛。”
　　一句话把白梨夸的两颊绯红，二师兄顺手将他面前的一盘煤炭递到我面前，拍拍我的肩，师兄气派十足地和蔼笑道：“为兄割爱，师妹多吃点，瞧你瘦的。”

　　我伏在廊桥边上呕的难受，心肝脾肺无一不痛。摸摸怀里的一大袋银两，心道：这师兄未必是亲师兄，师嫂到底是亲师嫂。
　　转眼又后知后觉的发现，我又被西泮这家伙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