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雪之影》柔风弄影

68、第 68 章

　　直到看见御书房门口侯着的小柱子，他才算是真正地到达了目的地，感叹了一下，慢慢地蹭了过去。

　　“奴才给娘娘请安。”眼尖的小柱子老远便见到了无精打采有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的凌忆雪姿势怪异地走过来，忙从御书房门口殷勤地向他跑过去，赔笑行礼。

　　凌忆雪再次无可奈何地一抽，累得不想再跟人啰嗦自己的坚持。叫吧，反正他也掉不了一块肉。

　　“你起来吧。风……皇上在么？”问完，就发现自己是个白痴。小柱子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从不离身的。小柱子在，风大哥肯定在。

　　“回娘娘的话，皇上御驾在此，容奴才通报一声。”小柱子忙答道。

　　“嗯，等等。风……皇上在忙的话，我不进去了。我在外面等好了。”

　　“这……”小柱子开始为难了起来。心明眼尖的小柱子在司空袭影身边也有近二个月了，从司空袭影继位后将凌府里三公子用过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搬进皇宫，又不断派人寻找凌三公子的踪影，自是明白眼前这人对他主子的重要性。可是他又不敢驳了雪妃娘娘的意思，这下主子若是怪罪下来，他可就屈死了。

　　“没关系，我在外面等，风大哥不会为难你的。”凌忆雪见了小柱子脸上的为难，不由好笑道。

　　“多谢娘娘。”小柱子忙不迭地谢恩，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跟皇上在乎的人打好关系是没错的。

　　要是不加“娘娘”二个字是多么地完美……凌忆雪再次无语，无奈地一摊手。

　　“小雪，进来吧。”房门打开，司空袭影笑着出现在门口。小柱子的大嗓门还用多此一举地通报么？

　　司空袭影的身后，是凌家的大公子，当今的兵部尚书，也是凌忆雪的大哥，凌浩然。

　　“皇上，微臣告退。”凌浩然仍是之前的淡然表情，经过凌忆雪的身边，小声道：“三弟，爹很担心你，有空回家看看吧。”说罢，眼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他，离开。

　　为什么他总觉得他的这个大哥对他有种莫名的敌意呢？他歪头苦思。

　　“小雪？”司空袭影无奈地看着似在神游的某人。

　　“啊？”凌忆雪回过神来，看到一张放大的俊脸，不由往后一退，结果差点跌倒，被司空袭影一把揽在怀里。

　　“哎呀～”他皱眉，苦笑。酸胀的肌肉不碰还好，一碰就疼得要死。

　　“怎么了。”司空袭影紧张道。

　　“没事。”他龇牙咧嘴，憋出一个委屈的苦瓜脸，扁扁嘴，“我几乎走了半天呢，才找到你。我快累死了～”

　　声音里避无可避的委屈似撒娇一般令得司空袭影心神一荡，食髓知味的某心思不正的皇上不由想到了昨夜里火热的缠绵。

　　“风大哥，你应该在各处标上路牌的。”神经大条的某人还在抱怨。

　　司空袭影看着那双责备似的晶亮眼眸不由涌上一阵无奈，怎么也不想不通，这凌府的三公子会养成迷路的毛病。

　　普通的市井之民，进了布局繁复的皇宫，被那奢华辉煌的建筑震慑了心魄，迷路尚有情可缘，若是从小锦衣玉食的贵族公子会在皇宫里迷路就说不过去了吧。当然了，古代的建筑布局尤其讲究，一般都是按着五行八卦，依阵法而设，像皇宫这种极为讲究的地方，那更是集所有理念为一体，着重渲染，层层透着古代独有的建筑格调。对于习惯现代“以人为本”的思维观念的人来说，在古代若是本身方向感不强，那真的就只有迷路的份了。

　　“小柱子，你迷眼了吗？”凌忆雪奇怪地看着不停向他眨眼的太监总管，问道。

　　登时，小柱子就有种想要撞墙晕倒的冲动，这雪妃娘娘也太没自觉了吧。

　　“朕准雪妃不用见礼。小柱子，你下去吧。”司空袭影好笑地道。

　　“奴才遵旨。”小柱子苦着脸，再一次感叹自己当了恶人。

　　“啊，他是让我给你行礼吗？”凌忆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总是忽略掉司空袭影已经是皇帝的事实。

　　“不用理他，他总是要计较那些无用的礼数。”司空袭影不以为然道。

　　尚未走远的小柱子闻声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欲哭无泪，他这个奴才当得容易吗？

　　“嘿嘿，我就知道风大哥最好了～跟电视剧里的一点也不一样。”凌忆雪十分狗腿地扯扯司空袭影的胳膊撒撒娇，算是拍拍马屁，然后溜进御书房，找到把最舒服的椅子坐了下来，总算是歇上一歇，舒服地一叹。

　　“嗯～还要叫我风大哥么？”司空袭影随着走了进来，挑了挑眉道。

　　“不好么？那我叫你皇上？”凌忆雪瞪大眼睛，不解。

　　司空袭影无力一叹，算了，他也不想计较了。

　　“对了，风若影呢？”凌忆雪抓起桌上一块点心，赶紧给自己空虚的肚子添点食物。

　　“怎么跟我在一起，总要谈起别人？”司空袭影皱眉，毫不忽略心里的醋意。

　　“因为这里我跟你最熟嘛……啊唔……”凌忆雪吞着点心，模糊不清地说着。他快饿死了。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司空袭影好笑地为他倒了一杯荼，送到他嘴边。

　　“你不知道，为了找你，我已经一个下午没吃东西了嘛。”他继续与点心作长期的艰苦斗争。

　　“叫人通报一声就好，何必硬撑着跑来，身体好些了吗？”司空袭影轻轻擦去他嘴边的残渣。

　　不问还好，这一问便提醒了他的尴尬。他因此而一激动，然后，呃，噎到了。

　　“你呀～”司空袭影算是败给他了。

　　“嘿嘿。”他成功咽下点心，不由傻呵呵对司空袭影笑了下，“风大哥，你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什么？”

　　“早上的时候，你的表情很吓人呢。现在觉得好亲切。”他想了想那冷漠的表情，不由心里一悸。同第一次见司空相破一样，冷冷的，周身是弥漫着的淡淡的杀气，给人一种陌生肃刹的感觉。

　　“是么？”司空袭影苦笑，摸了摸脸。从师叔风入尘那里知道小雪生还的消息之后，表情要柔和了不少，那之前恐怕就更吓人了吧。那时，刚刚继位，小雪便失了踪迹，朝中也是乱事一团，边关更是蠢蠢欲动，没有比那时更令人压抑的气氛了。不过，还好，眼前这个人是暖暖的，不似之前梦中那般冰凉，不可触摸。

　　“不安分的小家伙，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轻轻叹息一声，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触觉。

　　“风大哥啊……”被那称呼吓了一跳，他尴尬地抱着盛着点心托盘，姿势怪异地被人抱在怀里，隔着衣衫感受到眼前人坚实火热的胸膛，还有那算不上平静的心跳。

　　“三次了，小雪，失去你的恐惧，已令我几乎失掉所有勇气。唉……你涉世未深，倒叫我拿你怎么才好，什么时候，你会用同样的心境待我？小雪，答应我，不准再离开我。”叹了口气，司空袭影认真地看着他，户外的斜阳透过半开的窗照进那双晶亮的眸子里，隐约中闪着柔柔的期待，等待着他的承诺。

　　“嗯。”他用力地点头，不由眼睛一热，回抱住司空袭影，心里暖洋洋的。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在自己最最不安害怕的时候，就是这双温柔的眼睛安抚住他的胆怯和颤栗，让他第一次在异世界里找到一份可以信赖的安心。如今，经历了一些事，让他更加深刻地了解到，他对眼前这个有如邻家兄长一般的人是多么地信赖和在乎。可是，有一根刺总会在他感受到亲切温馨之时，悄然探出。以前，他害怕失去惟一慰藉的胆怯让他不敢向前涉足，但是，是不是愈加在乎，所以愈加想要确定？

　　“风大哥……觉得以前的小雪好，还是现在的好？”犹豫着吐出自己幼稚的疑问，他有一丝不确定。惟一的真相只被他牢牢地埋在心底，他无法确定，倘若有一天，真正的自己一旦失了凌忆雪这个名字的庇护，是不是会失去现存所有。原谅他的不确定，他只是个简单的少年而已。即使已经读到了高中，他也是至今才明白，这世上有些事，是无法掌握的。比如，爱，比如，情。父母的深爱，是因为你是他们的骨肉；朋友的信赖，是因为彼此的了解；如果是原本陌生的两人，凭空生出的这份联系又是用什么来维系的呢？一旦发现自己朝夕相处万分信赖的人突然变成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那么，会发生什么事？凌忆雪不愿去想象，可是，即便刻意忽略，那仍旧存在，并不会因为你的退却而消失。

　　“怎么突然这么问？”司空袭影好笑地揉揉他的头发。

　　“风大哥，你知道的……”他抬起头迎向司空袭影的目光，“失去了记忆，就是不再记得从前的事。现在的我，只会拥有那之后的记忆。不同的记忆，如同不同的经历。而不同的经历势必会塑造出两种不同的性格，就好像是两个独立的人一样……我，我与从前不一样，不一样的。”不安地重复申明着，想要在隐瞒秘密的前提下，让眼前的人明白自己的意思。

　　“小雪确实变了许多，毕竟小雪长大了嘛。”等待凌忆雪长大的司空袭影眼中的宠溺清晰可辨，习惯性地哄小孩子式的语气一如从前。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眼神和语气，令得凌忆雪误会了司空袭影的感情，白白生出些许事端。

　　“不是的……”凌忆雪急于辩解。

　　“小雪变成什么样，也还是小雪。不过，现在的小雪自然更可爱。”司空袭影微笑道，神情里带着难得的一点揶揄和逗弄。在司空袭影的心里，小雪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感情，已经不再是十前年那花莆之中跳跃灵动的身影，而是打上了个更深的烙印，如同冰雪覆原，海天之间，惟那一抹纯白，格外动人。

　　“真的吗？”一丝甜蜜从心底漾起，一圈一圈，溢满胸腔。

　　“当然。”看着眼前人掩饰不住的开心，司空袭影一叹，转开头去。透过窗，望向绿色的枝叶，眼中闪过万般复杂。就怕有一天，这个问题的主客体完全倒转。这样冰雕玉琢之人，他只想藏在自己身边，可是，他下不了决心。若是狠得下心，哪里还用这般害怕失去，更不可能让他脱离自己掌控，一次一次遭遇绝境。怎样才能让这不染尘世的人明白，他眼前的这个一直依赖的风大哥，在外是爱民如子的一国之君，背后更是不择手段的阴险政客。可是，他倒宁愿眼前之人永远不会明白。

　　而这边，弄明白的人心情大好，胃口也大增，任人抱着，往嘴里不停塞着点心，眼里是满足的笑意，那副从未有过的安心模样，宛如一只午觉过后的猫，慵懒餍足。

　　司空袭影眼光一深，心动不已。

　　正在塞东西的凌忆雪不经意向司空袭影看去，正正与一双动情的眼对上，不由微微一震，心底赫然扫过一丝异样。

　　“皇上，赵太后……”

　　直到小柱子的声音突兀响起，凌忆雪才猛然惊觉，司空袭影的脸近在眼前，而自己的唇竟险些贴上他的！

　　猛地推开眼前的人，凌忆雪捂住火烧一般的脸，逃命一般出了御书房，几个起落间，将御书甩在了后边。停下时，捂住心口，胸腔里心脏急促地跳个不停。

　　而御书房里某人则脸色黑黑地对着欲哭无泪的小柱子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