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雪之影》柔风弄影

37、第 37 章

　　他是被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吵醒的。

　　点点火光映在窗户上，他一惊，想到自己已经躺在这里很久了。猛地坐起身，天旋地转，头好痛。他用力支起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旁边的炭火已经灭了，身上的棉被掉了下来，不由打了个冷颤，好冷。

　　那个叫卓临的似乎已经离开了，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拖着酸软的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前，打开门。火把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他扶住门边，堪堪稳住身子，眯起眼睛看过去。

　　“大人！在这里！”一个惊喜的声音。

　　“快！”风止冷静的声音立马出现在另一边，“通知王爷！”

　　“雪公子，王爷马上就到，您怎么样？”下一刻，风止的声音来到他的身边。

　　“啊，没事……抱歉……”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欠奉，心里忐忑不安，惨了，这般兴师动众，他一定会被人骂的。

　　一颗火花冲天而起，似是信号弹。哦，这个世界应该已经有火药了吧。

　　“小雪！”胡思乱想之际，风袭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睁开眼睛，风袭影焦急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下一刻，身子被人揽在怀里，好暖和。他缩在风袭影的怀里，脸贴近他的胸口，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头有点晕晕的，耳边的声音有点模糊。额头被覆上一只冰凉的手，风袭影焦急的话在耳边响起，却忽远忽近。

　　直到——

　　“雪儿！”睁开眼，司空相破模糊的脸出现，他一惊，惨了……一定会被骂的！紧张地闭上眼，准备迎接下一刻的雷霆震怒。

　　“笨蛋……不要再让人担心了，好吗……”

　　他一定是出现了幻觉，这么温柔的声音，是司空相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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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笨蛋！你居然躲在杂物间！你知不知道我们以为你被人抓走了！”

　　司空相破的暴怒之声准时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闭着涩涩的眼，抱着棉被，咕哝着，看看吧，这才是司空相破嘛，之前的那个一定是幻觉！唉，终于被骂了，他还好受一点……他是真的病了……

　　“皇叔，小雪淋了雨，正在发高烧。”风若影道。

　　“是我不好，你们不要生气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他没办法当鸵鸟，只好睁开眼睛，不好意思地看着司空相破和风袭影。

　　“那这个是怎么回事？”司空相破将他左手上的指环亮在他自己的眼皮底下。

　　“什么啊？”他眯起眼睛，抬起手，看过去。一只金色的指环不知什么时候戴在了他的小手指上，没有任何装饰，跟一只金环没什么差别，难道是那个叫卓临留给他的报酬？真小气，就这么一点，这点金子能卖多少钱呐？不如给点金锭实惠，他还可以拿来收藏。

　　“没什么啊。”他不以为意，嗯，纤长细白的手指上一点金光，戴在手上还是蛮漂亮的。他不打算把它卖了^-^

　　“没什么？”司空相破危险地眯起眼睛，“戴在小手指上，你还说没什么！是谁给你的！”

　　“不告诉你。”他得意地一笑，“谁叫你们也对我隐瞒了许多事啊？还不告诉我，哼！”翻过身，不去理司空相破冒火的眼睛，疏不知这个举动完全惹恼了某人。

　　下一刻，他整个人被人腾空抱在怀里，司空相破愤怒的表情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被吓了一跳。

　　“不说也可以。把它摘掉！”左手被人抓在手里。

　　“你干什么啊？”他被司空相破突如其来的怒火搞得不知所措，求助地看向风袭影，却发现他同样紧皱眉头，微微恼怒的表情。

　　“摘就摘，没有了不起的，真是的，干什么嘛，都莫名其妙的，真讨厌。”

　　他咕咕囔囔，就要把它弄下去。呃？他用力，那东西却紧紧的，他的手指反倒被弄得很痛。抬头看了眼司空相破，有点为难：“它有点儿紧，能不能明天再弄啊，我真的很累呐。”

　　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一百二十分地请求司空相破可以大发慈悲地放过他。刚说完，就觉得头上的温度又升高一点。

　　“够了，小雪的身染风寒，再闹下去，病情加重，看谁心疼！”风若影绷着脸上前，将他轻柔地放在床上，严严地盖好被子，“都出去，不准吵他。”命令似的语气，一点面子也不留给二个王爷。

　　结果，二个王爷真的就灰溜溜地退了出去，真是神奇。

　　他如愿以偿地抱着暖暖的被子呼呼大睡。

　　――――――――――――――

　　后天，他终于健健康康地不再发烧了。可是，却被一件事给难住了。

　　他皱紧眉头，捂住左手。十指连心，他终于明白了。

　　他甚至都用上了短剑，可是那个指环却纹丝不动，他竟有一种它长在自己手上的错觉。手心里湿热，是左手小手指在流血，他突然有种害怕的感觉，这个指环好邪异。卓临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可怕……

　　“在干什么？”司空相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心里一紧，转过身，将两只手背过去，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没什么。看风景啊。”

　　“是吗？”司空相破状似随口道。

　　“是啊。”他心虚地答，不知道司空相破知道那个指环不能摘掉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办？

　　眼前人影闪动，他尚未反应，左手已被人抓到身前，他不禁痛得倒吸一口气。

　　紧张地低下头，准备迎接司空相破的怒火。

　　没想到，下一刻，他猛地被人打横抱起，吓了他一跳，不由惊叫：“我……只是手指流了点血啊，能走路的！”

　　“若影！”司空相破抱着他焦急地踢开风若影的房门。

　　“皇叔？”风若影从书案上抬起头，看见被抱着的他，急忙走过来。

　　他不解地看着两个人都紧紧皱起的眉。

　　风若影动作迅速地从怀里掏出药，洒在他的小手指上，熟练地包扎好。他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才是专业人士啊。

　　“一天之内，不能沾水。”风若影叮嘱道。

　　司空相破似松了一口气一般，将他放在躺椅上。

　　他不由偷偷地看了眼司空相破，后者一脸疲倦的表情，让他不由微怔：好像很累的样子，唉，似乎是前天他的闹失踪搞出来的。原来到底自己还是个只会让人担心的累赘吗？仅仅是手指流血就会让他如此紧张，到底是为什么？

　　“你们，有事瞒着我，是吗？”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风若影为难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若影，皇叔在这儿么？”风袭影走了起来。

　　“什么事？”司空相破起身道。

　　“卓尔罕王派遣使者来访。准备明日面见皇上。”

　　“什么人？”

　　“二王子御临。而且……”风袭影顿了顿，“据线人来报，二王子途中遭到追杀，似乎是大王子的人。”

　　“哼，卓尔罕王年事已高，却又格外偏爱这第二子，那个大王子也沉不住气了么？不过，卓尔罕王此番竟派来了自己心爱的二王子，着实令人奇怪。”司空相破眯起细长的眼睛。

　　他心念一动，没那么巧吧。

　　“小雪？”风袭影看见他露出个傻傻的苦笑，不由疑惑，转而看到被包扎成小粽子的手指，急忙道，“手指怎么了？”

　　“这个笨蛋……”司空相破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

　　他却是在想着，要怎么告诉他这个指环的事。

　　“小雪。”风袭影突然神色一正，认真地看着他问道，“想不想回凌府？”

　　他一怔，张了张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想让你回去。因为凌夫人她……”风袭影迟疑一下，“如果你回去，也许还能见她最后一面。”

　　他呆住，不敢相信风袭影的话：“你……是说，她……”

　　“前天晚上，凌夫人运功之时走火入魔，内力散尽，气竭而亡。”

　　“怎么会……”他有点迷茫，咬了咬嘴唇，“我，回去，风大哥，你，能陪我去吗？我好害怕。”

　　“自然。”风袭影轻柔地将他搂在怀里，以为他是伤心，却不知他是在迷茫。

　　对他而言，凌夫人毕竟很陌生，与她相处的几个月，他总觉得凌母对他的态度有点怪异。如果她是真的心疼凌忆雪，为什么从头至尾也没有对他讲出身世的真相呢？如果是真的过分溺爱凌忆雪，为什么没有在凌浩然和其娘子两人对他冷言冷语之时出来维护呢，为什么要在凌越然生辰之日将他送出凌府呢？一切的问号，在他的脑袋里盘旋，可是，她却不在了，所有的问号，以及淡淡的委屈就那么奇怪的落幕了，让他十分地迷茫，心里就只剩下了迷茫。

　　凌忆雪，他为他所生的愁怨和委屈，只是没来由的么？毕竟是凌府将他养大成人啊。就算是为了这抚养之恩，他也应该回去的。

　　将军府的大门口——

　　他坐在马车里，撩起帘子，看了眼远处的司空相破，突然心里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他是第一次仔细地看清将军府气势恢宏的红漆大门，两边威风凛凛的石狮屹然不动。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很古怪的想法，他真的就是在这里生活了二个月吗？有点不敢相信，好像在做梦一样。如今，他就要返回梦的起点，不知道，等着他的又是什么？

　　风若影和风袭影都陪他坐在马车里，担忧地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他。

　　他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

　　当他再次从马车上走下来时，凌府的正门就在他的眼前。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凌家的正门，此时，却是素白一片。沉重的氛围，让他不自觉地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两只手被风若影和风袭影两人分别牵在手里，他格外地从内心深处感激，如果这时候扔下他一个人独自面对，他大概就真的会转头跑掉。

　　“三王爷驾到！”

　　走进灵堂，烟火的味道扑面而来。一身白色的众人满脸泪痕，跪迎风袭影的到来。

　　“太傅请节哀。”

　　风袭影亲自上前将凌子云扶起，他这才发现他的太傅老爹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很多，两鬃竟有了斑白之势，脸色苍白，凌母的离去对他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风袭影将他从风若影的背后拉出来。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看着似乎一夜苍老的凌子云，这一声“爹”还是哽在了喉里，抱歉，他喊不出，现在他完全找不到一点理由喊出口。

　　凌子云看着他，摸着他的头，痛苦地叹了口气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众人的哭泣声复又响起，风若影和风袭影点起香，分别对着中央的灵位恭敬地拜了三拜。

　　轮到他，他走上前，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这是他代凌忆雪能够做的惟一一件事，这十六年来，也许凌忆雪真的是一个令人头痛的不安定分子，但是他已经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没有是非观念，一切只是心性使然，所以任谁也不可以多加责难。这三个响头，要叩谢这十六年来的养育之恩，若这世间真有灵魂存在，只希望他们九泉之下相遇之时可以心平气和，再无事端。

　　起身的时候，眼前又是一片昏暗，摇晃的身子被人揽在怀里，他抬起头，风若影一脸关切，正温柔地看着他。

　　“二公子！”耳边突然传来小厮的呼喊。他转头看见一个俊美的男子晕厥在地，脸色苍白，满脸泪痕，旁边小厮正焦急地为他掐着人中。凌子云急忙上前去察看。

　　是他的二哥，凌越然。

　　他抬起头，看向风若影，后者只是一脸关切地看着他，对刚才发生的事置若枉闻。

　　风若影不去看吗？为什么？

　　“爹。”凌越然睁开眼睛，虚弱地开口。

　　“扶二公子回房。”凌子云指使一旁的小厮。

　　凌越然在小厮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经过他和风若影的身边，停下，一脸哀怨地看了眼风若影，欲言又止。而风若影只是看着忆雪，眼中再无别人。凌越然似绝望了一般，看了忆雪一眼，转身在小厮的搀扶下，离开了灵堂。

　　他迷惑地看着凌越然羸弱的背影，猛地清醒：凌越然的双腿！已经好了吗！

　　忽然心里泛上一股怨恨，酸涩的感觉瞬间将他淹没，他还以为，他还以为……

　　他猛地推开风若影，自己却一个不稳，险些倒在地上，被风袭影揽在怀里。

　　“小雪？”风袭影和风若影皆是惊诧地看着他。

　　他有些哀伤地闭上眼，泪水止不住流下。是因为风若影医好了凌越然的双腿，所以看在凌家的份上，才要大发慈悲地想要治好他的脚吗？真是太感谢他了！亏他这般欣喜，以为是自己的原因，是啊，他哪里来得这么大的魅力啊，他哪里可以请得动全国闻名的医中圣手啊！

　　猛地睁开眼，挣脱风袭影的怀抱，不理惊诧之中的众人，抬脚就要离开这里，他是一个人，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他才不稀罕这种施舍给他的情份！

　　“小雪！”手被人一下拉住，他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甩开风若影的手，冷冷开口：“我的名字也叫做凌忆雪，我不是忆雪的影子，我是真正的凌忆雪！请你看清楚！”